第17章 .失真“您能不能不要把我嫁出去?”……

“再過個把月,你就十五歲了。”皇帝道:“朕已命人提前為你準備及笄禮了,還有呀,也該開府了。朕幫你選了一處絕佳的位置,朱雀坊春風裏最東邊,就在建陽門裏。等你傷好後出去看看,怎麽樣?”

一切又和前世接上了,她的宅邸的确在朱雀坊春風裏。

“至于抱善嘛,她早已開府,皇後卻想讓她在身邊多留幾年,便一直住在長秋宮。既然她不安分,朕便打發她出去吧,鄭老相公催問過多次,既然婚事都定了,也該早日嫁過去。”皇帝繼續道。

懷真聽得心驚肉跳,饒是她早就知道父皇涼薄寡恩,卻還是覺得駭然。

這兩年他和抱善的父女情深人盡皆知,可一旦對抱善失望,卻能狠絕到如此地步?

抱善的未婚夫鄭伯言雖是名門之後,但沉迷方術不思進取,所以抱善心中不滿,皇後設法将婚期再三延後,甚至想過解除。可天家婚約豈能兒戲?除了一拖再拖,別無他法。

禦史大夫鄭宜寵愛幼孫,認為他只是年少無知愛胡鬧,等成婚後自然就懂事了,因此時不時就去找皇帝商談,問何時能完婚。皇帝借口皇後失去長女太過傷懷,欲留次女慰藉母心,等過些時日再完婚也不遲。

這個借口光明正大,鄭宜便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偶爾私下伴君時,會以玩笑的方式旁敲側擊地提點。

“耶耶,”懷真擡起頭,楚楚可憐道:“您能不能不要把我嫁出去?”

皇帝望着她小鹿般驚惶的樣子,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愛憐道:“你是朕的小心肝,朕哪裏舍得?你若願意,多留幾年又何妨?”

**

本朝驸馬大都是權貴出身名臣之後,比如成美嫁的是盧家,抱善嫁的是鄭家。

謝家雖也是清貴世家,但唯有原配王氏所生的兩子頗有才名,而三郎少年從軍,在衆人眼裏便是個粗鄙武夫。

所以當年皇後為懷真擇驸馬時,讓她一度淪為宮中笑柄。

她身邊近侍皆痛心疾首,知道是皇後挾私報複,都跪求她去找皇帝認錯服軟,請他收回成命另擇良配。

懷真并非逆來順受的性格,且自小就有主見,怎會甘受擺布?可她無意間得知父皇對驸馬人選頗不滿,且大為光火,卻礙于面子強撐着,只等她卑躬屈膝主動求和。

既如此,她偏生不讓他如願,索性由着禮部司操辦公主出降事宜。她倔強起來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知道父皇最重天子威儀,絕對做不出橫加幹涉的事,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禮成,看着她倉促下嫁,那麽他對皇後的不滿和憎恨就會與日俱增。

他們不痛快她就痛快了,至于嫁給什麽樣的人并不重要。她可不認為寂寂無名的驸馬能欺負到她頭上。

回憶如山巒上的絲絲霧霭,看得見卻觸不到……

懷真仰望着頭頂疏落的星子,夢呓般呢喃道:“耶耶這話,我敢信嗎?”

皇帝輕撫着她的秀發,面上頗有些愧悔,低嘆道:“身為天子,本該有海量。朕卻同你這樣的小孩子置氣,想想實屬不該。可你的性子……實在是偏執倔強的讓人生恨,對自己至親之人服個軟又能如何?”

他狀似責備的低頭望着她,“如果朕不邁出這一步,你就要一輩子同朕賭氣嗎?”

是的,懷真無比确定。

即便重來一次,她依舊無法放下心結當什麽也沒有發生。即便現在,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脆弱的可怕,沒了就是沒了。所以過去無論是試探也好考驗也罷,終究是将她對父皇的愛消的所剩無幾了。

她清醒的明白,在這段關系中她是處于弱勢的一方。

他是皇帝,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所以他永遠處于上風。他能輕而易舉給予她一切,也能剝奪她的一切。不公平啊,可這世間誰又能大過帝王?

“當然不會,”她乖巧道:“我時時刻刻都想同耶耶冰釋前嫌,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如今撒謊可以信手拈來,說違心的話連自己都不覺得別扭。抱善并非純善,懷真也失去了真性情。

**

春和宮原本門庭冷落,可自從皇帝表态後,形勢立刻逆轉。

懷真在養傷期間時不時便有人來探視,帶着補品藥材噓寒問暖關切備至,就連長秋宮也派了醫官每日來問診。

李晄來訪時,懷真正和葭葭伏在窗前案幾上拼一套燕幾圖①,擡起頭望了眼素娥道:“請進來吧!”

葭葭忙推衣起身,走到懷真身後幫她理了理淩亂的畫帛。

婢女們打起簾子,就見李晄神清氣爽,拎着只金絲小鳥籠信步走了進來。

葭葭孩子心性,立刻便吸引了,一眨不眨地瞧着籠中毛絨絨的小黃雀,一時竟忘了行禮。

李晄雖然年紀小,但一本正經很重規矩,見狀便有些不樂,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婢忒大膽了吧?”

葭葭回過神來,慌忙斂衣拜下道:“給七殿下請安。”

懷真白了他一眼,“怎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小孩子?”李晄驚訝地瞟着她道:“好像你自己有多大似的!”

他複又掃了一眼葭葭,葭葭被那大剌剌的目光盯得極不自在,忙低下了頭。

“小丫頭,你幾歲了?”李晄疾步上前,俯身擡起葭葭的下巴語氣輕佻道。

不等葭葭開口,懷真便轉身一把拍開了他的手掌,嫌惡道:“放尊重點,她是我的人。”

他自問前世和李晄并無私交,所以重來一次還真有些不知該如何跟他相處。

李晄卻不理她,而是饒有興趣地盯着身形纖巧的葭葭,見她一雙眸子黑湛湛地,正悄悄地瞥着籠中小雀,不由笑問:“喜歡嗎?”

葭葭下意識點頭,李晄将籠子遞給她道:“原本就是送給你家公主解悶的,既然她如此看重你,那麽送你也一樣。”

葭葭受寵若驚,卻不敢接,擡起頭眼巴巴地望着懷真。

懷真莞爾一笑道:“拿出去好好安頓吧!”

葭葭這才忙不疊道謝,接過籠子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李晄在葭葭方才坐過的地方落座,神色狐疑道:“那丫頭什麽來頭?你看她的眼神,簡直像老母雞護崽子。”

他還真沒說錯,懷真望着葭葭小雀般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道:“我把她當女兒。”

李晄正在喝茶,被她這句話差點嗆死,咳得驚天動地,簾外侍候的宮女進來查看。

懷真神色淡然地示意她退下,瞟了眼滿臉通紅的李晄道:“放心,死不了人。”

李晄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衣襟上的水痕,打量着她道:“懷真,我覺得你不對勁。”

懷真指了指自己那條不能動彈的腿,嘆道:“任誰死裏逃生,都會變得和從前不一樣,有什麽稀奇?”

李晄摸着下巴,沉吟道:“也不僅如此,我……我說不上來。”

“那就不要說了。”懷真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道。

李晄不禁誇張地打了個寒顫,道:“這麽兇作甚?”

懷真沒有說話,只是心中突然有些焦躁,自打她醒來後,李晄已經登門拜訪好幾次了。但他心思深沉,絕不像表面那般随性,所以懷真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

是和其他人一樣,見她得勢了曲意逢迎?還是像他所說,見她不計前嫌,所以才想敘兄妹之情?

不如試探一下?她心中暗想,眼神變得柔和起來,面上堆起笑意道:“我身上難受,還不興發發脾氣了?如今,兄弟姊妹中,你可是唯一一個敢跟我這麽親近的,就不怕惹皇後娘娘忌諱?”

李晄翻了個白眼,不屑道:“我堂堂七皇子,怕什麽皇後?她再怎麽權傾後宮,也大不過父皇去。何況呀——”他拖長了聲音,神秘兮兮道:“我算是看出來了,父皇心中還是最疼你,這幾年冷落不過是做戲罷了。只要我把你哄開心了,不愁沒有好處。”

“你……”懷真頓感無語,這樣沒皮沒臉的人,實屬讓人無奈。她便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嘆了幾聲。

李晄果然追問她有何煩惱,可以代為效勞。

懷真故意不說,只道就算是他了也無能為力,反複再三,李晄便被激出了血性,非要她說出來不可,甚至懷疑是她想念崔晏了。

“可能是父皇最近又冷落了皇後,皇後怕他遷怒崔晏,所以暗中下令了,這家夥好些天沒進宮了。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那種恃才傲物自以為是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去幫你找他。”

若不是他提,懷真差點忘了崔晏。

此刻想起他,便也想起了前世的經歷,便覺得無比憤恨,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她惡狠狠地握了握拳,努力平複了心情。

“不是他,”她故作自然道:“是護國公家的小郎君,他對我有救命之恩,聽說為了我受了傷,我心裏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又不方便去探望,所以頗為煩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