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雨欲來前世帝後矛盾激化是因為她的……
符願走過來,挨着謝珺坐下,瞅了幾眼道:“《考工記》中說,制作弓臂的首選是桑拓木。你用的這是什麽?”
謝珺淡淡瞟了他一眼,道:“桑拓木的确上品,所制硬弓堅實無比,不易折斷,且射程遠殺傷力大,但是拉起來太費力。”說罷将弓遞給懷真道:“公主,試一下趁手不。”
符願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做給公主賠禮道歉的,難怪要選稍柔韌的材質。
懷真興奮地接過,跑開兩步後,舒臂拉弦,來回試了一番,喜形于色道:“比我先前的好用。”
她奔過來,從謝珺的箭壺裏抽了三支羽箭,彎弓搭箭,朝着高牆邊的梨樹射去。
只聽‘嗖嗖嗖’之聲,三箭齊發,倏然沒入了枝葉間。
符願連忙奔過去查看,彎身從草地上撿起箭矢,高喊道:“公主,中了兩箭。”他說罷将箭矢撿了回來,兩支箭簇上各插着黃澄澄的梨子,一只空空如也。
懷真略有些失望,重新坐了回來,道:“請你倆吃梨。”
謝珺道:“都給符兄好了。”
符願還沒走過來,插在箭簇上的梨子便已搖搖欲墜,他正好口中焦渴,便就着箭矢咬了一口,贊道:“甘甜多汁,謝謝公主款待。”
他大步走過來,連着箭矢一起硬塞給了謝珺。
謝珺望着他吃的汁水橫流的模樣,實在有些嫌棄,可又不好駁他面子,只得拿出帕子托着,神态優雅地吃了起來。
符願看出懷真一整天都郁郁不樂,正好謝珺在,他可以趁機偷懶,便從腰間摘下水囊,邊洗手邊道:“公主近來騎術精進,改天可以找秦大人考較一下了。今天就到這裏,臣先回營房看看。”
懷真點頭,道:“今天辛苦你了。”
“分內之事,公主不用客氣。”符願臨走時忍不住唠叨,“就算使詐,贏了就是贏了,公主說吧,要怎麽樣?”
懷真眉眼微微舒展,笑道:“輸家給贏家做三次活靶子。”又指了指海棠花旁不起眼的小路道:“捷徑在那!”
符願飛身上馬,一邊告辭一邊上了小路。
懷真将弓交還給了謝珺,他接過道:“既然公主用着順手,那就無需再改了,等我回去塗幾次漆保養保養,再正式送給公主已做賠禮。”
懷真心不在焉道:“多謝。”
謝珺手腳麻利的将弓下弦,裝入弓袋,這才轉向懷真道:“公主為何不開心?可還是為那日冒犯之事生氣?”
宣明門外的事懷真早忘了,他這一提才覺氣悶。這時的謝珺行事如此魯莽大膽,實屬意外。
她還以為謝珺少年老成,永遠沉穩理智深謀遠慮,卻原來也有愣頭青的時候。
“明日比武,你會參加嗎?”
“會呀,原本我明日休沐,特意調到了今天。”
懷真看到他面上難得漾出的少年意氣,一時感慨,擡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表現,争取讓你那兩個兄長刮目相看。”
謝瓒和謝瑨是王夫人所出,雖早年喪母,但在外祖家的扶持下,先後都進了臺省①,可謂前途無憂。即便護國公的爵位三代而終,但也不影響他們的仕途。
可謝珺并無強大的後臺,前途只能靠自己去拼。好在這幾年外祖蕭家得以平冤,他的處境好了許多。
懷真突然說到這個,令他既驚訝又感動,那雙沉靜無波的黑眸,瞬間變得熱切,拱手道:“多謝公主鼓勵,臣定不負所望。”
“公主,有件事……”他猶豫着,開口道:“我不知道該告訴誰,可是埋在心裏又總覺得不安。”
懷真被勾起了興趣,忙問道:“何事?”
這話要從三個多月前的成美周年祭說起……
“你懷疑崔家暗中與突厥勾結?”懷真聽他講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謝珺神情嚴肅,“是,但我沒有證據,而且那時人微言輕,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日好幾路羽林軍被突厥人耍得團團轉,在洛陽周圍苦尋無果,卻忽略了一點——燈下黑。
公主不是被藏在崔園就是別館,一直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而他們總是撲個空,沒有內應不可能。
“突厥想要朝廷撤換雍伯餘還算合理,可崔家動機何在?如今朝廷自毀長城,逼反了雍伯餘,一旦突厥作亂……”懷真胸中陡然熱血沸騰,一拍膝蓋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明日的比武,原來大有深意。”
謝珺接口道:“我也想到這一層了,陛下應該是想從中選拔将領,北上收複雍州。”
“崔家是皇親,又是世家,為何要勾結外族?若你猜測屬實,那麽羽林軍和宮中應該都有崔家的奸細。”懷真喃喃自語道。
謝珺見她神情焦灼不安,忙安慰道:“公主,這種事連我們都能想到,那些管軍國大事的人怎麽可能想不到?您別擔心了。”
可他的安慰無濟于事,懷真依舊滿腹愁腸。謝珺有點想不通,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少女,心思為何卻總在枯燥複雜的政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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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秋高氣爽,碧空如洗,皇帝于濯龍園設宴,文武百官皆來赴宴。
比武的高臺設在水邊,皇帝的看臺則在水上禦舟中。
王公大臣們的宴席設在凝輝堂及兩邊水廊,女眷們則在一園之隔的翔鳳樓。
懷真如今重又變得炙手可熱,剛一露面便被一群貴婦們圍住噓寒問暖。
抱善離開洛陽後,她就成了本朝唯一待字閨中的公主,又是皇帝的掌上明珠。
但凡家裏有适齡兒郎的,都免不了想動一動心思。
懷真自然心知肚明,卻耐下性子同她們寒暄,仿佛不久之前對她不屑于顧的不是這群人。
“多謝美意,但我的府邸尚未落成,如今還用不上。”剛謝絕一個要送她紅珊瑚鏡架的貴婦,正準備脫身而出時,忽覺如芒在背。
懷真側了側頭,餘光瞥到陽光下煜煜生輝的雀屏,赫然明白那是鳳座上皇後的目光。
她只當沒沒發現,從容上前見禮。
皇後神情猶如槁木死灰,眸光冷幽幽的,令人不寒而栗,就那麽盯着懷真。
她不發聲,懷真只能屈膝跪着。
皇後因為抱善的遭遇遷怒于她,這是不可避免的。
前世抱善一帆風順時,皇後也沒對她手軟過。本想借蕭氏母子的手折磨她,可惜失算了。
如果前世早些和父皇和解,一切會不一樣嗎?不會的,她暗暗搖頭,因為她還有一劫,那便是崔晏。
有些事終究是避無可避,如果不知道結果的話。
周圍安靜的可怕,氣氛緊張又壓抑,還真度日如年,直到元嘉久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臣妹來遲,還請皇後娘娘恕罪。”珠玉般清潤的聲音剛落,身畔便跪了一個人。
懷真側過頭,便看到了一身灰藍長袍,發髻高束,洗盡鉛華的元嘉。不覺心頭微喜。
皇後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擱在蓮花紋扶手上的手按捺不住的輕輕哆嗦。
“母後,母後,公主跪了許久了。”皇後下首的魯王妃輕喚了兩聲,并搖了搖她的手。
皇後神色一凜,轉向魯王妃冷冷道:“本宮沒瞎。”
溫柔敦厚的魯王妃懼于皇後威權,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懷真雖然跪久了不舒服,但心裏卻頗為暢快。
堂堂皇後,若非失去了理智,不然怎麽會用如此低劣的法子來解氣?
這事很快會傳到皇帝耳邊,然後便會加劇他們二人的矛盾。
前世帝後矛盾激化是因為她的婚事,現在想想真是愚蠢幼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不可取。
一名宮女匆匆進來,伏地跪下道:“娘娘,娘娘,陛下那邊讓人傳話,說要見懷真公主。”
兩邊賓客似乎都舒了口氣,結果皇後卻置若罔聞。
有了魯王妃的前車之鑒,其他人便也不敢發聲,就連平時愛跑來跑去的孩童們,也都乖乖縮在母親身邊。
饒是懷真年輕硬朗,漸漸也有些撐不住了,她側頭去看元嘉,見她雖然勉力支撐,但放在膝上的拂塵卻在微微發顫,面上隐現痛苦之色,似乎在強忍着。
“姑姑,你還好嗎?”懷真有些擔心,挽住她的手臂似要扶她起來。
元嘉唇角微掀,朝她露出狡黠的笑,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懷真,你父皇召你觐見,你還不去,是想抗旨嗎?”
抗旨二字尾音拖得很長,在場中人皆齊齊望向了皇後。
皇後面色鐵青,眼神陰郁,死死盯着懷真,似乎是在警告她莫要輕舉妄動。
懷真暗嘆,她如今表面風光,可是等父皇駕崩後,她就會成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此刻起身離去,能博得一時痛快,令皇後顏面盡失,但也會落下忤逆的罪名,為日後清算落下口實。
父皇固然是一國之君,可以護她一世,卻不能護她一世。
她沒有母親,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外祖家,又不打算用婚嫁謀取利益,那麽到了大廈将傾之日,該如何自處?
簾外響起太監尖細焦急的嗓音,“陛下有旨,宣——懷真公主即刻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