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陽名為選将,實則選婿

“天不怕地不怕的泱泱,何時變得這般畏首畏尾?”元嘉挪了挪膝蓋,靠過來伏在懷真耳畔,悄聲道:“別看她表面威風,其實已到了強弩之末。好孩子,去吧,這邊的事交給我。”

她說着環住懷真,在大庭廣衆下吻了她的額角。

周圍一片吸氣聲,懷真自己也有些發暈。

太監又在簾外催促。

懷真以手加額,鄭重拜下,“兒臣告退!”

皇後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目光森然地盯着她,卻也未加幹涉。

懷真艱難地起身,望了眼胸有成竹的元嘉,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剛到珠簾外,就見兩名傳令太監袖手站在廊子前,正心急如焚地原地打轉,看到她時如遇救星,忙上前攙住。

女眷這邊的翔鳳樓周圍飛閣翹檐花團錦繡,而凝輝堂那邊卻是水波蕩漾碧空相連。

懷真在傳令太監的帶領下,繞過比武臺,乘坐小船到了高闊壯美氣勢恢宏的禦舟前。

一架朱漆描金祥雲紋扶梯映入眼簾,懷真揉了揉酸軟的膝蓋,硬着頭皮拾級而上。

兩名宮娥款款而至,迎她去樓上見駕。

船上是一片花海,其間依次設有食案,路兩邊是一盆盆婆娑婀娜的紫龍卧雪。

到了朱閣下,則是一大片瑤臺雪鳳。

宗親貴族皆圍坐在朱閣下,正自把酒言歡。李晄獨坐一旁,拈了朵花在擺弄,看到懷真不由招手。

懷真過去同叔伯兄弟們見禮畢,這才登上朱閣拜見皇帝。

閣中只有近侍環繞,并無外臣。

皇帝面色紅潤,似乎心情不錯,正同身邊的侍臣說話,聽到金屏後有人禀報說懷真公主來了,忙招手道:“泱泱,快過來。”一面傳令道:“開始吧!”

懷真行禮畢,便在禦座前鋪着繡毯的腳踏上坐了下來,将腦袋靠在皇帝腿上,可憐巴巴地瞧着他。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幾步路的功夫,你走了快兩刻鐘。”

懷真癟了癟嘴,心知皇帝不喜搬弄是非之人,便對方才遭遇絕口不提,只是放心不下元嘉,懇求道:“父皇派人去翔鳳樓盯着吧,我怕元嘉姑姑和皇後娘娘起沖突。”

“方才因為她倆,你才耽誤了這麽久?”皇帝揉着她的腦袋道:“她們之間的舊怨,外人不要插手。你放心,元嘉有功于朝廷,是會記入史冊的人,皇後不敢動她。”

舊怨?想起元嘉的遭際,懷真不由悚然一驚。

元嘉從頭到尾恨的都是皇後,對于父皇卻是只字未提。

當年的事,難道只是皇後和王家的手筆?父皇才是真正握有生殺大權的人。

她的思緒有些雜亂,突然想到,多少內宅陰私後宮龌龊皆出自女人之手,男人總是置身事外,一副幹淨無辜的樣子。

他們看着女人拼命争奪時的樣子,就像是池邊撒了把餌的喂魚人。

女人為何要争要搶?因為她們一無所有,為了活下去就要學會虛與委蛇精打細算。

生女叫弄瓦,生男叫弄璋。千百年來,皆是如此。

為何如此,因為古來聖人和皇帝皆是男子。歷朝歷代,從未聽過女皇帝。也許曾經有過,但随着時間流逝被遺忘被篡改被抹殺了。

當年她曾和盧太妃辯論過,盧太妃認為這是世間規則,她卻認為是制定規則的人不公平。

但盧太妃随後的一句話,卻令她無言以對。

“《女誡》要求女子卑弱第一,撰寫人的是漢朝大才女班姬,你還有何話說?”

她無話可說,便撕書洩憤,怒道:“我不認為這些規則是為我定的,誰愛信誰信去。”

盧太妃被她氣得眼前發黑,厲聲命人将她趕出了書閣。

鼓聲隆隆,懷真從回憶中驚醒,擡起頭看到對面高臺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比武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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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衛士令陸琨,前車騎将軍陸炜成三世孫,彭城人氏,年二十一。”

“屯騎校尉司馬王良,散騎常侍王奉與丹寧縣主長子,洛陽人氏,年十九。”

內侍捧着冊子,躬身念道。

皇帝探身問,“哪個是陸琨,哪個是王良?”

內侍忙指點,“左邊是陸琨,右邊是王良。”

皇帝還在問東問西,卻不是招式身法等武術相關,而是別人的身世背景和秉性等。

懷真腦海中警鐘大作,卻不敢主動發問,生怕是她擔心的那樣。直到第七名武士上臺,皇帝才指着臺上青年,溫聲道:“泱泱覺得這個如何?朕瞧着氣度不凡,将來或許是國之棟梁。”

懷真道:“父皇選拔愛将,我瞧中瞧不中有何關系?”

皇帝一臉慈笑,“關系大了。今日名為選拔将領,實則是選驸馬。”

懷真大為驚駭,“選……選驸馬?”

皇帝忽略了她眼中的抵觸,和聲道:“你也不小了,朕得為你的将來做打算。”

“可是,給我找一個丈夫,就算為我的将來做打算嗎?父皇,您上次答應過,說不會把我嫁出去的……”懷真又急又氣,不由泫然淚下。

皇帝鄭重道:“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而非一味嬌慣,聽憑其任性妄為。”

懷真還欲争辯,卻被他擡手制止,語氣嚴肅道:“前朝栎陽公主,深得帝後寵愛,驕縱成性無法無天,揚言終生不嫁。但父皇母後相繼離世後,她無依無傍,先後被大将軍鐘衡和本朝淮安侯霸占,最後在承聖元年的中秋宴上觸柱身亡。至此,她的遭際才為世人知曉。”

這件事懷真自然聽過,但并不認同,懇求道:“父皇,本朝江山穩固,您拿前齊亡國公主舉例子,這不一樣的。”

皇帝輕嘆道:“你還小,不知為人父母之心。朕如今日漸老邁,最放不下的便是你。朕得給你找個驸馬,此人要文武雙全,有經世之才,鴻鹄之志,還要有血性有傲骨,不畏強權,像父皇這樣疼你愛你,護你一輩子。”

懷真破涕為笑,“父皇,世間豈有這般人才?若真有,又怎會甘心只做驸馬……”正說着卻鼻酸難耐,淚水倏然滑落。

也許他是真心疼愛她的,這一點假不了。

她探手入懷去摸帕子,待要抹淚時卻見手帕上墨痕斑斑,心下一動,想起了方才元嘉那一抱,想必是她倉促留下的書信,忙又塞了回去。

侍臣早托來了棉帕和金盆,懷真側了側身,隐在珠簾後淨手拭淚。

皇帝見她恢複如常,這才苦笑道:“這樣的人的确是萬萬裏挑一,可若非如此,也配不上朕的泱泱。”

懷真倚在他膝頭,偎着他的手喃喃道:“父皇莫要杞人憂天,您自己保重,我便可一世無憂,何苦再轉托給別人。”

皇帝是從菱荇苑醜聞之後,才萌發了為愛女擇婿的念頭。父女心生罅隙時,懷真還是個半大孩子,時光如梭,突然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抱善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令他顏面盡失,一方面又痛又厭,一方面卻在擔心懷真,女大不中留,深恐她為人所誘,也作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

“你當朕舍得嗎?”皇帝無奈道。

便在這時,場中喝彩連天,父女二人忙擡頭去看,就見一名綠袍銀甲身姿筆挺的小将傲然立于場中,提劍四顧。

裁判官員高聲問道:“還有何人應戰?”

“這是誰啊?”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但隔得太遠,實在看不清模樣。

內侍躬身道:“護國公謝崇幼子,前太子太傅蕭曠的外孫,左都候謝珺,已連敗十一人。”

皇帝眉頭微蹙神情複雜,并未言語,只是遙遙望着。

懷真聽到這個名字時,心頭微微一震,想着他還不知道比武的緣由,又覺得好笑。

忽聽有人高聲喊道:“本王來會一會。”

就見一名紫袍男子越衆而出,昂然走上了高臺,竟是四皇子魯王。

懷真愕然道:“四、四皇兄?”

皇帝臉色微沉,冷聲道:“真是胡鬧。去,把他喊回來。”

自有傳話人領命,轉身去了

可還沒等到皇帝的旨意傳過去,那邊就開始了。

兩人各據一方,揮劍移步,互不相讓,懷真心頭緊張,手心裏不由捏了把汗。

魯王自幼好武,心高氣傲魯莽直率,是諸皇子中最為悍勇的。奈何身份尊貴,始終沒有上戰場的機會,因此滿腹怨氣,全都用在了好勇鬥狠之上。

懷真不懂劍術,但也看得出魯王招式淩厲,殺氣騰騰。

對面的謝珺卻穩如泰山,只是防守并不進攻。

十來個回合過去了,可是勝負依舊未分,魯王顯然有些不耐煩了,手中招式漸亂。

謝珺終于等到他露出破綻,清叱一聲提劍當胸刺去。

看臺下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懷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魯王見狀大驚,立刻回劍格擋,兵器相接之時,只聽得金戈之聲嗡鳴而起。電光火石之間,謝珺倏然擡手,劍尖直指魯王咽喉。

場中霎時鴉雀無聲,可就是下一個瞬間,卻聽到一聲悶哼,就見血光飛濺,謝珺手中長劍脫落,踉跄後退……

懷真臉色發白,不由得站了起來。皇帝氣得直跌足,大罵丢人現眼,命人立刻去把魯王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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