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歸來在絕對的權勢和力量面前,其他一……
懷真離家半個多月,一路風塵仆仆趕回來,原本便有無數話想對皇帝說,此刻陡然聽到他像以往一樣喚她的名字,不由動容,連忙挽起裙角穿過重重簾幔奔了進去。
“父皇,我在呢,您乖乖把藥喝了,很快就能康複起來。”
忽然響起來的嬌婉女聲,卻如驚雷般在頭頂炸響。
懷真的腳步定在了珠簾外。
一個身穿寶藍襦裙,小圓臉百合髻的女子正跪在榻前,手中托着藥盞,和司藥女官哄着榻上的皇帝喝藥。
“泱泱,拿走。”皇帝揮手想要推拒。
那個女子卻一把握住了他亂動的手,将藥盞交給女官,像哄孩子般耐心道:“父皇,等喝完藥,我們就出去轉轉,好不好?”
皇帝眼神渙散精神恍惚,任由她們擺弄,渾然沒有看到走進來的懷真。
“父皇,我回來了。”懷真雙腿猶如灌了鉛,一步步走到了病榻前。
女官起身行了個禮,托着空藥盞出去了。
皇帝卻對她視若無睹,打了個呵欠後,便由抱善抓着手臂昏昏沉沉睡着了。
抱善擡頭沖她嫣然一笑,用勝利者的姿态道:“懷真,看到我,很意外嗎?”
懷真緩緩在榻前的地毯上坐下,抱着膝蓋久久不語。
抱善不依不饒,起身走過來。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狠狠擡起她的頭道:“告訴你,我回來就沒打算走,我要永遠留在洛陽,再不離開一步。”
懷真被迫仰着頭,啞着嗓子道:“做別人的替身,感覺如何?”
“你……”這句話戳到了抱善的痛腳,羞憤交加之下擡起另一只手,朝着懷真臉上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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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真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狠狠一拽,抱善便‘咣’一聲摔倒在地毯上。
她低聲咒罵着,正欲爬起身,卻不料懷真突然撲過來,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懷真的手勁極大,抱善拼命抓扯卻撼動不了半分,急得面紅耳赤眼淚汪汪,就在她幹嘔着抽搐着快要昏厥時,脖頸上那雙手卻緩緩松開了。
她吓得魂飛魄散,慌忙滾到了另一邊,撫着脖頸咳地驚天動地。
懷真眼神陰郁,冷冷盯着她,讓她快要脫口而出的咒罵又咽了回去,“來人、來人……”
皇帝迷迷糊糊道:“泱泱,何事?”
抱善立刻換了張笑臉,柔聲道:“父皇,沒事……您睡吧!”
她沖過來将懷真扯到了外面,惡聲惡氣道:“你想當着父皇的面殺我?”
懷真低頭盯着自己的手,冷哼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既然要靠我吃飯,就學乖一點。你走到今天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我什麽都不怕,你若敢再害我,我就殺了你。”
抱善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後退了半步,面露驚恐道:“你、你變了,就像個索命的惡鬼。”
懷真失笑道:“你真以為惡鬼能索命?我要真是惡鬼,連你頭發絲兒都碰不到……”
她想起了獨居棺中的歲月,也想起了得知噩耗後無能為力的自己,她甚至無法靠近洛陽城。
抱善見她突然抹淚,這才壯着膽子警告道:“父皇醒來後日日喚着你,可你卻不在,而我正好回來了。懷真,你怨不得我。如今宮裏是我母後說了算,你要是敢嚣張,她……”
“殺了我?”懷真反口相譏道:“你母後要永遠背負害死元嘉姑姑的惡名,要是把我也殺了,你看德王和齊王會對外散布什麽。”
抱善微微哆嗦了一下,咬牙切齒地盯着她,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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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善的回歸讓懷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絕對的權勢和力量面前,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
世間萬事皆有規則,比如她既回宮了,就該去拜見皇後。
當此時節,魯王正在收買人心,縱使皇後将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也不會輕舉妄動的。
皇後比懷真想象中的要平靜,甚至連她私逃出宮的事都只字未提。
“你既然回來了,便去溫德殿幫抱善分擔一下吧,她這些時日禦前侍疾太過辛苦,該歇口氣兒。”
“是。”
“你退下吧!瀾兒,送送你的公主!”
殿中侍立的宮女中有人出列,徐徐走到了懷真面前,正是蕭漪瀾。
懷真大為驚異,卻又覺得無端興奮,想不到還能等到蕭漪瀾露出真面目的這一天。
出了大殿後,懷真回頭含笑望着蕭漪瀾。
蕭漪瀾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忙垂下了眼眸。
“我很欣慰,你終于決定不再騙我。”懷真道。
蕭漪瀾抿了抿唇,眼神似有些掙紮,“婕妤娘娘去世時,我就該離開的。但我放心不下公主……”
“閉嘴,你這樣只會讓我瞧不起。做戲做慣了,連真假也分不清了?”她突然惱羞成怒,注視着蕭漪瀾的眼睛,“蕭家的遭遇我很抱歉,但我不會将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我母妃也同樣無辜,你要真想報仇,為何不去找我父皇?他才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人。”
蕭漪瀾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竟有些啞口無言。
“你能博得我母妃的信任,是你的本事。容我大膽猜測一下,我母妃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少不了你的努力吧?”她強忍悲痛道。
蕭漪瀾眼中閃過一絲快意,“是又怎樣?她以為高高在上的憐憫,就能化解我的仇恨,讓我感恩戴德?我是中宮的人,皇後娘娘才是我的恩人。若非皇後,我只能終身在掖庭為奴。”
懷真閉了閉眼,強行壓住悲憤,恨聲道:“你不願離開并非放心不下我,而是想連我一并害死。發生在抱善身上的事,原本該發生在我身上,是不是?從我認識崔晏後,你就慫恿我與他親近,有意無意的制造我們獨處的時機,就想讓我做出不軌的舉動,好讓你的主人有把柄可抓。”
蕭漪瀾神色微變,眼中滿是驚恐,難以置信地望着她,卻沒有否認。
她的确是這樣打算的,也親眼看到天真幼稚的懷真一步步踏着她設定的軌跡走着,巧的是崔晏也不是君子,對于征服漂亮無依的小公主志在必得。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可是突然有一天,事态開始失控了。
懷真不再去畫院,開始無端排斥崔晏也冷落她,最要命的是她竟然跟皇帝和解了,這太匪夷所思了。
“我承認我輸了,因為老天站在你那邊。”她有氣無力道:“公主,我們恩怨兩消吧!”
懷真不由笑出了眼淚,轉身走了出去。
她現在還不能把蕭漪瀾怎麽樣,也不能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皇後這個舉動便是想刺激她,所以她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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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午後稀薄的陽光絲毫沒有暖意。
懷真站在望春臺,遙望着溫德殿的方向發呆。
如今三王厲兵秣馬,只等哪天金鐘敲響,洛陽便會大亂。
董飛銮倚着欄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你跑出去逞英雄,可有想過我們的死活?”
懷真沒好氣道:“你以為我們忍氣吞聲,等魯王登基了,皇後和抱善能讓我們有好日子?”
“可你壞了他的好事,他肯定會找機會弄死你。”董飛銮道。
“不差這一樁。”懷真道。
“你去溫德殿後,望春臺便被包圍了,我沒找到葭葭。”董飛銮憂心忡忡道:“一個大活人,怎麽就沒了呢?”
“她應該在長信宮,”懷真道:“你別看她小,她比蕭漪瀾還機靈還聰明。皇祖母雖然故去,但長信宮舊制未變,有太仆、少府官,還有虎贲和羽林軍護衛。”
董飛銮眼睛一亮,湊過來道:“這麽說來,七皇子也不簡單啊,想必連皇後都不敢輕易動他。”
“他是皇子欸,你以為是民間孤兒?要是皇祖母還在世,興許他還能跟其他哥哥們争一争呢!”
“殿下,”素娥冉冉走來,“該沐浴了。”
懷真點頭道:“我這就去。”
她拉住董飛銮輕聲道:“你不是身輕如燕嗎?能不能想辦法去長信宮探探?”
董飛銮立刻噤若寒蟬,“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可不想去觸皇後的黴頭,她嚴令各宮不許走動,張娙娥夠風光吧,照樣被活活打死了,她的兒子可是齊王呀!她就不怕齊王會報複?”
懷真的腳步頓住了,駭然道:“此話當真?我還以為那日辛谧吓唬人的。”
“反正人肯定是死透了,我有一日聽見動靜,爬到臨風閣上,親眼看見覆着白幔的靈柩擡出去了。”董飛銮感慨道。
懷真緊緊抓住了她的手,眼中隐約泛着淚花,“看來,魯王和齊王之間必有一場死戰,我去了溫德殿後也是前途未蔔,如果父皇有了什麽三長兩短,估計我……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她話鋒突轉,揚眉一笑道:“可是我們一定要挺過去,活着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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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善甘願為替身,這是懷真如何也想不通的。
溫德殿中,懷真成了多餘的人,抱善完全替代了她。
懷真只能和司藥女官一起分擔煎藥擇藥的活,就連禦醫看到她都會露出同情的眼神。
抱善害怕皇帝會認出懷真,甚至不讓她靠近禦榻。
懷真試過趁着抱善不在時,偷偷過去呼喚父皇,但他意識完全混亂,根本就認不出她,也聽不懂她的話語。
抱善只要看到懷真接近皇帝便會氣急敗壞,懷真不願與她在病榻前争吵,只得退出去。
很多時候,她就靜靜坐在珠簾外,看着抱善不厭其煩地和皇帝說話,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其耐心和細致不輸當年的謝珺。
仿佛時光倒流般,曾經在長秋宮壽安殿,宮宴之上坐在角落的懷真,也是這樣默默看着他們父女情深親密無間。
有一天晚上,懷真蹲在外面睡着了,抱善走出來晃醒了她,得意道:“懷真,你相信天命嗎?”
懷真睡眼惺忪地望着她,不解地搖了搖頭。
“我原本不信,可我現在信了,天命在我這邊。等我皇兄繼位了,我就是長公主,而你什麽也不是。還有左都候謝珺,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她胸有成竹道。
懷真睡意頓消,下意識道:“你把他怎麽樣了?”
抱善笑嘻嘻道:“你害怕了?他是你什麽人呀?緊張也沒用,他違抗聖旨,早被下獄了,我不過是告訴你一聲罷了。反正你也救不了他。”
她繼續幸災樂禍道:“別着急,等我有空了去探監,一定會向他轉達你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