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大早到單位,唐喆學進電梯正撞上羅家楠。一看就是通宵了,胡子拉碴面帶油光,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此時寫滿了疲倦。說心裏話,他着實佩服重案組的同僚,一有案子就得七乘二十四的連軸轉,仿佛晚破案一分鐘都對不起老百姓繳的稅。

“早,楠哥。”

話音還沒落地,唐喆學便被羅家楠一箍脖子往安全通道拖去。一旁的林冬看了他倆一眼,沒言聲,徑直進了電梯。懸案組辦公室在六樓,重案在一樓,平時羅家楠有事兒沒事兒就愛拖唐喆學一起去抽煙,美其名曰“我們哥倆感情好”。其實呢,這倆一個怕鬼一個怕蜘蛛,彼此互發吓唬對方的動态圖片時,真沒見感情好到哪去。

實際情況是,羅家楠昨兒熬一宿熬掉整整一包煙,這會兒懶得出去買了,打定主意蹭唐喆學的煙抽。進安全通道敲出煙分別點上,羅家楠抹了把布滿血絲的眼,皺着個眉頭:“我說二吉,你那是狗鼻子吧?隔着兩道門都能聞見屍臭,哎呦你可是不知道那破現場給我折騰成什麽德行了,不但有死人,還有死耗子,我他媽一手就抓粘鼠板上了,都爛的流湯兒了,我艹給我惡心的,差點沒吐血!”

“……”

除了誠懇的給予份同情的注視,唐喆學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擺出什麽表情。再說有狗鼻子的不是他是林冬,可這話說了也沒用,對于羅家楠來說,林冬和他是一體化的,不管誰找的事兒,最後都能埋怨到他頭上來。

眼睜睜的看着羅家楠用那只不知道是不是摸過死耗子的手跟自己身上蹭了一把,唐喆學強忍躲避的本能,問:“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死者是業主本人麽?”

“不是,業主是個男的,死者是個女的。”羅家楠心滿意足的收回手,掐下煙偏頭朝窗外呼出一口,“看遺留在現場的衣物和物品,還有手機裏的信息記錄,像是性/工作者,業主始終聯系不上,現在懷疑是業主殺人後畏罪潛逃,人臉識別讓芸菲挂上了,我剛去方局那彙報完情況。”

“要說現在抓人比以前輕省多了。”唐喆學不免感慨,“以前我爸他們辦案的時候,協查通告發一溜夠,還未見得能把人找着。”

羅家楠深感贊同:“是啊,我特麽都後悔當初考警校的時候沒去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要不現在哪能一沾大數據,還得讓歐健那兔崽子寒碜我。”

“楠哥,你高考文綜還是理綜?”

“理綜啊。”

“那……高考數學多少分?”

“那誰還記得啊!诶,我先接個電話。”

就看羅家楠回手把煙一掐,打褲兜裏抄出手機走出了安全通道。唐喆學盯着默默合攏的通道門,心說這考的是有多低還得拿接電話當借口逃避問題,手機屏幕明明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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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考數學?”

聽唐喆學問自己高考成績,林冬毫不回避:“你問哪次?我考了兩次高考,一次少年班的,一次統招。”

“兩次分別是多少?”

“一百四十七和滿分。”

“……”

本來唐喆學還想問問其他科的成績,讓林冬這麽一說,心想還是別問了,自尊心真傷不起。毫無疑問,能考上有警校清華之稱的公大的,那都得是學霸。同時他也相信,如果當初林冬不是為了完成父母的期望一定要當一名警察,現在應該是去搞航天事業了。

要說以前他爸幹刑偵那會,本科算高學歷了,哪像現在啊,尤其是在市局這種藏龍卧虎的地方,誇張點說不是博士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他讀的是在職研究生,在局裏那個名為“高智商組”的微信群裏屬實最低學歷。看來還得接着往上念,要不對不起林冬一心培養他奔白襯衫去的用心。

“其實高考成績也不能說明什麽,有些人是刷題刷出來的成績。”何蘭在一旁搭腔,“我念法律那會,班上一堆大大小小的文科狀元,不照樣有法考過不去的,理解力和考試成績沒有必然關系。”

這話讓唐喆學深感安慰,剛想表示贊同,忽聽門響,轉頭一看,是文英傑。大夏天的,文英傑還穿着長袖,臉色一如既往的白,戴着個黑色的N95口罩,從門口走到工位這短短幾米的距離,咳了三四聲。

看着對方那病怏怏的模樣,唐喆學不由皺眉:“英傑,病還沒好利索你着急上什麽班啊?”

“不燒了,跟家待着也是閑着。”文英傑說話的動靜有氣無力的,摘下口罩,他沖目光關切的看向自己的林冬點了下頭,“林隊,你昨天跟我說的,我做好計劃了,執行方案已經發到你郵箱裏了,等下開晨會的時候再細化一下。”

“我看了,沒什麽問題,就是……”權衡了下措辭,林冬無奈道:“就是你這身體,別累垮了。”

“沒關系,去和顧黎見個面而已,我扛得住。”

說着,文英傑又咳了兩聲。原本挺精神一小夥子,卻被病魔折磨的,比剛進懸案組的時候明顯瘦了一大圈。他的眼睛有一點點天生的下至,加之是藝術類專業出身,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憂郁的氣質。即便是做了幾年警察,外表看上去也不像羅家楠那種匪氣十足,或者唐喆學和林冬這種一眼便能洞穿人心的模樣。

和顧黎見面?唐喆學聞言向林冬投去疑惑的視線:“不說先別打草驚蛇麽?”

“不打草驚蛇,顧黎在拍賣行工作,我讓英傑假扮畫商和他接觸,給秧子制造一個‘下套’的機會。”林冬稍作停頓,将視線投向何蘭,“蘭蘭,到時候你和英傑一起去。”

何蘭表情一怔:“我?我又不懂畫,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啊。”

文英傑接下話:“我懂就行了,林隊的意思是,搞藝術的身邊帶個美女,更有可信度。”

“哎呀,你們真讨厭。”

何蘭抿嘴笑笑,臉上飛起層紅雲。實話實說,她算不上讓人過目不忘的大美女,但氣質很好,長得眉清目秀。警隊的歷練讓她清秀之餘又多了份英氣,加上一米七二的高挑個頭,倒是沒少讓局裏的和尚們扒懸案組的門框。

“對了蘭蘭,我那同學,你到底見不見啊?”岳林從顯示器後面探頭看向何蘭,“人家可還等回話呢——哎呦!副隊你打我幹嘛?”

唐喆學收手坐回位置,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數落他:“咱局裏多少光棍呢!你不說緊着自己人,胳膊肘還一個勁兒的往外拐,咱組可就蘭蘭這一朵花兒,你要敢肥水流了外人田,看我不抽死你小子的!”

“不是我這——”

岳林話說一半,被林冬敲桌面的聲音打斷:“別閑聊了,都把手頭的工作整理一下,過十分鐘開會。”

聽到“開會”二字,一直趴在角落的工位裏補覺、存在感極弱的秧客麟忽悠一下坐直身體。醒了醒神兒,他擡胳膊抻了個懶腰,拉開抽屜拿出洗漱用具,頂着一腦袋睡亂的頭毛,在衆人習以為常的目光中晃悠出屋。

往前探了探身,岳林壓低聲音對何蘭說:“诶,蘭蘭,你還有沒有單身的好姐妹,給咱秧子介紹一個,你看他那樣,天天住辦公室裏,早晚長出蘑菇來。”

“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光棍一根兒,好意思說別人。”何蘭輕嗤一聲,“要我說,秧子就不适合跟人類談戀愛,給他介紹對象不如送他個人工智能女友。”

岳林錯愕瞪眼:“我去,蘭蘭,你一大姑娘家家的,怎麽能開黃腔?”

“我開黃腔?我——”何蘭一頓,反應過來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回手抄起本子朝岳林扔了過去,“胡說八道什麽呢?我說的是人工智能,又不是人形伴侶!”

“有區別麽?那不是——诶!副隊你怎麽又打我啊!”

岳林猛搓胳膊,就看唐喆學狠呆呆的朝自己一指,立馬噤聲。緊跟着從斜後方“呼”的飛來一本卷宗砸桌上,吓他一跳。

林冬頭也沒擡:“把這案子給祈老師拿下去,讓他抓緊時間過一遍屍檢報告的部分,另外跟他說一聲,中午等我一起吃飯。”

“哦,知道了。”

抱起捆紮結實的卷宗站起身,岳林深呼吸,做好心裏建設出了屋。他就不愛去法醫辦公室,走樓道裏怪陰森的。聽說以前懸案組辦公室就在法醫辦隔壁,斜對面是停屍房,而且那時只有林冬一個人,真不知道是怎麽忍下來的。

電梯門開,地下二層的陰冷空氣裹着消毒水味撲面而來。踩着顏色清冷的地板,聽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上,岳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法醫辦公室的燈亮着,他走到門口敲了敲,聽到裏面傳來“進來”的回複後推門進屋。

“祈老師,我們組長讓我來送卷宗。”

進去後斜了眼立在門邊的骷髅架子,岳林的表情錯綜複雜了一瞬。不知道這些法醫有什麽毛病,弄個骷髅骨架放屋裏,還得擺成擡手打招呼的姿勢,能讓人看了感覺親切是怎麽着?

自電腦屏幕前回過頭,祈銘指了下手邊的文件盒說:“放這吧,我一會看。”

放下卷宗,岳林點頭致意。以前的祈銘留馬尾,後來遇到了襲擊事件,被犯罪嫌疑人剃成禿子了,現在是短發,右側颞骨上端有道清晰可見的刀疤。沒了長發柔和線條,雖然臉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看,卻更顯性格清冷。他有好幾次都想問問那刀疤是怎麽來的,可只要一靠近對方就感覺室溫驟降,始終張不開嘴。

“對了祈老師,我們組長還說,讓您中午等他一起吃飯。”

“好,謝謝你了,呃——”

祈銘聲音一頓,随即錯開與他對視的目光。

嗨,這是又忘了我叫什麽了。岳林頓覺嘴裏一陣苦澀。作為局裏的特聘法醫顧問,祈銘雖然在工作方面能力卓越,但記人名有障礙,動辄以外號代替。局裏人都說,這人有本事沒本事,就看能不能被祈銘記住名字了。反正就他所知,祈銘好像一直管他叫木木來着——岳林的林,拆開當外號,跟唐二吉一個待遇。

——所以在祈老師眼裏,我和副隊是同一水平線上的?

這樣想着,岳林又覺心情愉快了許多。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哈,木木你想多了,祈老師也記不住局長叫啥~

多案件并行,希望大家不會感覺亂……

求收,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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