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考慮到吃飯時要讨論屍檢報告,林冬讓岳林幫自己把飯打回了懸案組辦公室,和祈銘共進午餐。祈銘說話有時候過于耿直,尤其是在專業問題上,在食堂裏讨論工作,怕弄的周圍的人都吃不下飯。平時也就高仁羅家楠敢和祈銘一桌吃飯,林冬要是沒事兒,絕不在吃飯的時候往祈銘跟前湊——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向日葵那案子的卷宗我看了,屍檢沒有問題,死者口腔被塞入了襪子內褲,導致嘔吐物嗆入氣管窒息而死。”

表述專業問題時,祈銘的語氣一貫毫無波瀾,即便案件本身再怎麽慘絕人寰,于他來說也必須保持極端的理智去看待。一旦摻雜了私人感情就很難客觀的對待案件,情緒起伏大則有可能導致忽略極其細微的線索,而這一點正是祈銘絕不能容忍自己犯的錯誤。

等祈銘喝了口湯,林冬說:“繼續。”

他太了解祈銘了,要是一點問題沒看出來,早和羅家楠吃午飯去了。

“嫌疑人DNA部分有一個疑點。”稍作停頓,祈銘更換了措辭:“準确的說,是一種症狀……三份檢材分別取自死者的下/體和衣物,其中一份是從死者大腿內側刮取到的,紫外光檢測顯示為精/斑,但根據檢樣塗片的電鏡照片顯示,那份樣本裏并不含有精/子。”

稍作思考,林冬問:“這麽說,這個犯罪嫌疑人患有無精/症?”

“可以這樣考慮。”嘴上認同,祈銘卻沒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這個犯罪嫌疑人的年齡還很小,雖然具備了男性的功能,但發育尚未成熟,我以前在美國幫助FBI破案的時候遇到過這樣一起案子,十一歲的男孩,強/奸十歲的表妹,檢樣中只有極微量的不成熟遺傳物。”

“我看過這案子。”

辦公室角落裏傳來的聲音讓林冬和祈銘同時驚愕回頭,就看秧客麟從電腦屏幕後面歪過頭,表情平淡的看着他們。

“我以為你吃飯去了。”林冬籲出口氣。

“我不餓林隊,對了祈老師,有空你給我講講那個FBI的案子吧,我只在網上看了個大概。”

秧客麟全然沒有把人倆吓一激靈的歉意,反正這種事時常發生,他習慣了,組裏人也習慣了。雖然平時不太愛說話更不愛交際,但遇到新奇刺激的案子,他還是很有興趣學習一下。不然也不會考公考警察了,以他的技術,随便去哪個大廠都得百萬年薪起步。

插句題外話,當初看到秧客麟的公務員筆試成績,唐喆學曾懷疑過這小子是不是黑進系統裏改過分——全省第一。

“有時間你來法醫辦公室,我給你講。”

和林冬無奈對視,祈銘深吸一口氣。頭回遇見這種事,着實吓了一跳,緩過勁兒來再看飯盒裏的菜,一點食欲都沒了。早聽說懸案組有個存在感極弱的電腦高手,之前來的時候沒見着人,現在想想可能不是人沒在,而是他壓根就沒注意到那把角的位置還窩着個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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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道完謝,辦公室的角落裏又陷入寂靜,三塊電腦屏幕把秧客麟結結實實的擋住。

無奈的聳了下肩,林冬繼續和祈銘讨論有關嫌疑人DNA檢材的問題。案發時的DNA檢測技術尚不完善,且檢驗人員缺乏經驗,很多情況遇都沒遇到過,難免有所疏漏。所以他看卷宗時感覺調查方向有問題的直覺沒錯,如果祈銘的假設成立,那麽當時肯定無法鎖定嫌疑人——沒人懷疑這件事是未成年幹的,尤其是那麽小的孩子。

祈銘認為,如果其中一個只有十一二歲,那麽有可能其他兩個也不大,孩子的社交圈和年齡息息相關,差一歲都會有很大區別。而青少年犯罪不是林冬的長項,這得等唐喆學回來讨論。近年來青少年惡性犯罪事件多發,所以當初唐喆學進修研究生課程的時候,林冬提議讓他去鑽研犯罪心理學中的青少年犯罪方向。

想換白襯衫,那就得有別人沒有的本事。目前國內研究犯罪心理學的人不少,研究青少年犯罪的卻不多,而根據現在的網絡信息量和青少年心理發展的情況來看,這個領域未來一定會是警務工作的重頭戲。

過早的接觸網絡讓兒童的思維受到了影響,使得惡性刑事案件的發生年齡越來越低——前有十一歲女童扔十八個月大的幼童下樓,後有十三歲男童弑母。以前《刑法》規定年滿十四周歲才承擔刑事責任,新修正案裏,針對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兩項罪名的刑事責任承擔年齡已降至十二歲。雖仍需經最高檢核準追訴,卻說明這已經是一個不得不重視的社會問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其體格有些甚至已經超越了成年人,但思想尚未成熟,人格尚未定型,是非觀不明,且沖動易怒,自控力差,其犯罪手段時常令人發指。

但不管怎麽說,事前的預防永遠好過事後的懲治,能将罪惡扼殺在搖籃裏才是根本。唐喆學一個月有兩場青少年預防犯罪的普法講座,今天下午就有一場,這會正在學校裏和指導老師共同備稿。

以前派去給學生做講座的都是些警院的老教授,或者退休的老警員,底下的學生經常是聽的哈欠連天,權當補覺的休閑時光了。講座往往是走一個形式,真聽進去的沒幾個。可唐喆學長得帥啊,筆挺英氣的制服一穿,陽光燦爛的笑容一挂,站在演講臺上,底下聽講座的小姑娘小小子那眼睛都直放光。

林冬去觀摩過一次“唐教授”的演講,當時給他的感覺是,來聽講座的得有一半将來想當警察了。如果不是陸續有未成年的女孩子給唐喆學寄情書,他覺着這事兒其實挺好。

吃醋?不存在的。林大組長的字典裏就沒這倆字兒。

順着企業注冊和持股人記錄摸,秧客麟查出顧黎和常金軒多年間一直有業務往來,金額從幾百萬到上千萬不等。林冬看完賬目往來記錄,懷疑這倆人用拍品洗錢,于是找了趟經偵的,對方看過後表示,确有洗錢的嫌疑。

案子越查越大,面鋪的越來越廣。暫時沒精力搞其他的懸案了,林冬決定,除了已經進入司法流程的案子,就先緊着朱彬的失蹤案和向日葵的案子調查。整整一下午,文英傑和何蘭都在讨論如何接觸顧黎的方案。林冬則帶着岳林去走訪調查過向日葵案的老警員,其中有的已經不在人世了,還有一些離開了警務系統,另有相關辦案人員調動到各處,少不得磨一番鞋底。

晚上十點半林冬才到家,今天輪到唐喆學在家等他了。家裏有貓有狗,既然養了就得負責。他們之間形成的默契是,只要不出差,必須有一個人按點下班回家遛狗喂貓。

和唐喆學回家受到的冷遇不同,林冬進門差點被吉吉撲一跟頭。狗子的熱情着實令林冬難以招架,一百多斤的分量豎起來往身上壓,最後只能坐門廊那任由吉吉呼頭蓋臉的舔。

“哼,真是狗眼看人低吶。”唐喆學算是看出來了,家裏誰地位高,吉吉就巴結誰。冬冬也是,看着跟他挺親的,其實是流于表面,撐死了繞着他轉兩圈,可到林冬手裏怎麽揉搓都行。

一手胡撸狗一手托着貓,林冬笑着擠兌他:“嫉妒啊?誰讓你偷着吃它倆糧食還被抓一現行。”

“誰偷吃了?我就看它倆吃那麽香,嘗嘗味道罷了。”

唐喆學上前把林冬從地上拽起來,又拿過粘毛器幫他卷褲子上沾的狗毛。吉吉一年換兩次毛,一次換半年。有一天他突發奇想,想看看能從吉吉身上刷下多少毛來,刷了溜溜三個鐘頭,刷出來的毛堆在地板上,體積比他還大。

邊刷,他邊念叨:“诶對了,我姐給消息了,那日記基本确定是小學三年級的孩子寫的。”

林冬點了下頭:“明天咱倆去一趟學校,調入學檔案,九九年下半學期的話……那應該是九六年入學。”

“把九五年的也調一下吧,萬一是個留級生呢。”

“三年級還有人留級?”這基本超出了林冬的認知,他當初念的是父母工作的大學的附屬子弟校,成績再差的也不至于三年級就留級。

“不是誰都有你那腦子的,我的組長大人。”唐喆學無奈苦笑,一手撐住林冬勁瘦的腰側,一手往下卷狗毛,“我念初一的時候,我們班有個十七歲的老留級生,恨不能一年留一次級,能初中畢業全靠國家九年義務教育的政策。”

忽然林冬垂手握住了唐喆學的胳膊,在對方與自己疑惑對視的時候說:“中午我和祈銘讨論向日葵那案子的屍檢報告,他給了我一個思路……”

将與祈銘讨論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轉達,末了林冬又說:“剛你說的那個老留級生也給了我一個思路,如果說其中一個犯罪嫌疑人年紀偏小,卻又和稍微年長的人一起實施犯罪,那麽很有可能,年長的那兩個是留級生。”

“嗯,有道理。”唐喆學點頭表示确認,同時惆悵的皺起眉頭,英氣的眉眼籠罩上一層陰霾,“青少年犯罪這塊兒,簡直是個黑洞,越看案例我越毛骨悚然,又不能判死刑,等他們蹲完監獄出來往往心理更扭曲了……說句難聽的,有些人他就是天生的罪犯,怎麽改造也是徒勞。”

視線微凝,林冬閉眼默嘆了口氣:“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總有改造成功的,不能說因為有絕對的惡,就把向善之心完全抹殺了。”

這番話讓唐喆學意識到,林冬想起林陽了。确實,如果說人性本惡的話,那麽後天的環境對一個人性格的塑造起決定性作用。但真正的善惡良知卻是在孩童時期便根深蒂固的植入大腦,保有一份向善之心的人,即便是走了歪路也值得給予改邪歸正的機會。

放下粘毛器,唐喆學張手将林冬擁進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撫慰對方起伏的心情。濃情蜜意之間,林冬微揚起下巴,餘光卻瞄到狗子頭頂着貓,四只眼一齊盯着自己,頓生父母的茍且被孩子撞破的尴尬之感。

“我去洗澡。”他偏頭給了唐二吉同學一個暗示。

唐喆學心領神會:“走走走,一起洗,就等你呢。”

也就洗澡的時候不會被貓貓和狗子打擾了,一聽“洗澡”二字,這倆貨瞬間消失。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洗澡的貓貓和狗子不多吧,以前我家狗子得拖着後腿拖進浴室,洗的時候還叫的賊凄涼

之前有讀者說要看林隊吃醋,然後我仔細想了想,他那性格,好像真不太會吃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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