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晚上回家, 林冬沒吃飯就鑽書房裏去了。吉吉把冬冬頂在頭上,擠開書房門進去陪他。這倆孩子特別會察言觀色,但凡主人們有點情緒波動, 會主動貼上前撒嬌賣萌, 十分的暖心。然而今天這招似乎不管用了,沒一會,吉吉又頂着冬冬出來,沖唐喆學“嗚嗚”, 意為“你去安慰安慰他吧,我們倆不頂事了”。

切了倆蘋果端進書房,唐喆學剛推門進去就聽轉椅“吱呀”一聲響, 眼瞧着林冬背過了身。他走到桌邊放下盤子, 掃了眼地上的垃圾桶——裏面有半桶面巾紙。林冬的眼鏡放在桌上, 旁邊是他與業已犧牲的七名戰友的早年合照。

扳過轉椅, 唐喆學垂手摟住林冬的肩, 任由滾燙的淚水洇濕衣料。有時候他覺着林冬是自己見過的內心最強大的人, 可有的時候, 這個人又脆弱得像是寒風中的枯葉。重重重壓之下, 林冬可以堅毅如鋼,而越是溫馨幸福的日子, 卻越會勾起他無限的愧疚感。他總說,他們都不在了, 可我還活的好好的, 我對不起他們。

這種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勞的, 唐喆學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陪伴左右, 等林冬的情緒自行緩和。

過了大約一刻鐘, 林冬仰起臉。但見那绺白發之下, 濃睫濕潤,眼眶通紅。他把下巴硌在唐喆學的褲腰邊,鼻音濃重的說:“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很想他們。”

“別道歉了,又不是第一次見你這樣。”唐喆學皺眉笑笑,掂起塊蘋果放進他嘴裏,“我在冰箱裏放了倆勺子,你待會記得冰冰眼睛,不然明天早起又腫成桃了。”

嚼着蘋果,林冬聽到聲響動,轉頭看向書房門口——冬冬趴在吉吉腦袋上,四只眼睛透過門縫,小心翼翼的觀察裏面的情況。他坐直身體,沖它們招招手,下一秒懷裏便被貓狗填滿。

一邊吸貓撸狗,他一邊暗嘆自己讓孩子們擔心了,也讓唐喆學擔心了,可時不時的,情緒還是會不受控的崩潰。祈銘催過他很多次,讓他去接受心理治療,局裏有專門的心理輔導辦公室,不用白不用。他不是沒進去過,強制性的,人家得簽字确認他待了多長時間,不然不許開工。而面對心理治療師,他卻開不了口。怎麽說呢?說過不去這道坎,是因為自己争強好勝不肯輕言放棄,在接到威脅之後不為所動才導致隊友殉職?說打從心底裏覺得對不起齊昊,是因為一門心思走仕途,怕被別人發現自己是個同性戀才保持緘默?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他的錯,說出來,不過是往已經化膿的傷口裏塞把鹽。

見他情緒已近平複,唐喆學又塞了塊蘋果給他,說:“剛岳林打電話,問訂什麽時候的票去南寧。”

“不訂票,開車去,一千二百公裏而已,一天能到。”鼓着腮幫,林冬的情緒瞬間調整至工作狀态,“不說臺風要來麽,搭公共交通工具可能會延誤,再說顧黎身負三條人命,不能讓他在老百姓堆裏待着,別回頭再鬧出點什麽幺蛾子。”

這倒是,唐喆學認可林冬的擔憂。殺人犯,死刑板上釘釘了,卻還不忘報複抓捕自己的警員,分分鐘給他們添個大堵。文英傑受傷的事情,林冬肯定得挨處分,今兒在局長辦公室裏跟好幾個白襯衫那做了一下午檢讨。上面可不管犯事兒的是弱智還是神經病,沒看住,那就是你的責任。他覺着這可能就是導致林冬回家後情緒爆發的主要原因之一,下午聽檢讨的白襯衫裏有位劉主任,之前被林冬用槍怼過腦袋,現在只要看見林冬,臉上都能結霜,可想而知訓誡林冬的時候說話有多難聽,百分百是照着心窩子上杵那種。

“那咱什麽時候過去?南寧那邊還等消息呢。”唐喆學蹲下身胡撸狗頭,借此療愈內心——劉主任多少還有點良心,沒送我家組長去坐牢。

林冬悶頭吸了口貓,稍作盤算:“後天吧,明天我還得去檢察院和姜彬他們開會。”

唐喆學摸出手機發消息,讓岳林通知兄弟單位做好準備。五年的時間,風吹日曬雨淋的不說,屍體還被抛在斷崖之下,光靠他們幾個很難找到。另外還得有法醫痕檢待命,裏外裏少不得麻煩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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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撸了會貓狗,唐喆學出去夜跑順便遛吉吉,中間接了老媽一個電話,問他周末回不回奶奶家吃飯。估算了下工作進度,唐喆學表示這周沒功夫回去了,讓老媽替他跟奶奶說聲抱歉。老太太九十多了,越來越糊塗,經常會看着他喊他爸的名字。可老爸已經不在了,他怕奶奶傷心,從不提醒對方認錯了人。

不過平心而論,他長得還真不太像他爸,五官輪廓基本都遺傳自老媽,男人的骨像中糅合了女人的精致,好看又耐看。連羅家楠那號一天不吹牛逼能死的主都說,唐二吉來之前沒人敢跟自己争當局草。結果祈銘聽他酸不溜丢的,一句“要不我給你整整?”,成功吓退羅家楠觊觎局草寶座的企圖。

跑完步出了一身的汗,唐喆學進屋看林冬躺沙發上,眼眶一左一右扣着倆冰鎮過的不鏽鋼勺子,給逗的,蹲地上笑得站不起來,害吉吉以為他神經病犯了,一個勁兒的拿腦袋拱他。

傷痛還需時間來治愈,眼前的美好必得珍惜。

去南寧這天,一大早七點出發,沒想到高速上出車禍了,堵了将近一個小時才開了四百多公裏。聽岳林在後座上嗷嗷肚子餓了,林冬讓唐喆學在下一個休息區停下,連加油帶解決午飯。

到了休息區,唐喆學把車停到餐廳門口,下車去買飯。顧黎上着铐,不好帶下來讓往來的司機和旅客參觀。這年頭人手一部移動“攝像機”,短視頻滿天飛,有些人唯恐沒新鮮事兒分享似的,狗打架都得拍下來發到網上。更別提那些網紅了,沒流量都得想方設法的蹭,像這樣的押送現場,簡直是送上門用來吸引眼球的素材。

今天休息區的人還挺多,買飯得排隊,幾乎都是司機,加油站那排了十幾輛車。外面天兒不太好,陰沉沉的,據說臺風即将登陸。剛唐喆學下車的時候,看見好幾輛大貨的司機正在車廂上拉防水布。買完飯出來,他先給站車邊抽煙的林冬遞了一份,剩下的連塑料袋一并遞進後座,讓岳林他們自己分。

剛把飯盒蓋打開,岳林聽顧黎要求上廁所,頓時臉一沉:“剛問你去不去,你說不去,這才幾分鐘又要求去?不讓我們吃飯是怎麽着?”

自打顧黎使壞傷了文英傑,他就對這孫子一點兒好臉也給不出來了。那天要不是一堆人拽着他,他得連顧黎一起揍了。以前被重案借調的時候,看羅家楠他們一個個匪氣沖天的還有些腹诽,如今他算知道了,都他媽是被這幫可恨的犯罪分子給逼的!

跟這幫人渣講人道,他們丫的也配?

“你們吃,我和組長帶他去。”唐喆學回手把飯盒放到座椅上,摸出鑰匙遞給秧客麟,“把铐解開。”

顧黎的左手是和秧客麟的右手铐在一起的,秧客麟寫字用右手可使筷子用左手,正好吃飯也不用解。斜楞了顧黎一眼,秧客麟把铐打開,又抄起件衣服把對方手一裹,下車讓開位置。

“上廁所”是在押嫌疑人最容易逃跑的時間點,追回來還則罷了,追不回來,負責押送的警員就只能涼涼了。所以不管嫌疑人上大號小號,他們都得拿眼賊着。像電視裏演的那種關上隔間門、再打開裏面人卻不見了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顧黎選這個時間點上廁所完全是為了惡心他們。

林冬更絕——沒給他紙,逼他毀了條內褲。

雖然知道自己死刑難逃,但顧黎依舊注重儀表,出看守所之前跟管教要了把梳子,把那頭花白的毛梳得整整齊齊。對付這號人,不讓他體面比要他死還難受。

押着顧黎在水池邊洗手的時候,林冬笑眯眯的:“你再動歪腦子,我就把你拴在車後面,讓你跟着跑。”

顧黎剛想罵人,手卻被铐在一起的唐喆學往邊上狠狠一拽,整個人差點栽進洗手池裏。這時有個男人進來上廁所,唐喆學立刻用衣服蓋住手铐,拖着顧黎往出走。林冬擰上水龍頭,不想轉身時“哐”的被進來的人撞了下肩。

對方沒道歉,直眉瞪眼奔小便池去了。林冬皺眉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忽而神情一定,凝思片刻匆匆追上唐喆學他們。

“剛才那人,像是溜了冰了。”他小聲告知唐喆學。

唐喆學登時定住腳步,下意識的回過頭。等了一會,那男的出來了,還是那副直眉瞪眼的德行,眼瞅着奔一輛大貨就去了。貨車上滿載着數十噸的貨物,如果此人确實是毒駕,那麽極易引起事故,相當危險。高速路,車輛行駛速度快,車體載重大沖量大,一旦出事必然是重大交通事故。當年林冬的戰友們就是被一輛毒駕的大貨撞下了山崖,雖然當時林陽試圖制止慘劇發生,卻仍是無力回天。

比任何人都深知毒駕的危害,林冬立刻交待唐喆學:“把顧黎押回車上去,讓秧子他們看着,還有,通知人過來檢查,我先把人扣下。”

“我去吧,萬一他真溜了,可能會有暴力傾向。”

言語間唐喆學已經把自己腕子上的手铐彈開,轉而扣到林冬的手腕上,拔腿朝那輛貨車走去。林冬趕緊給顧黎押回車上,交待了岳林他們一聲,拿出電話撥110。剛和接線員報了半截警號,林冬忽見那輛大貨突然啓動,幸虧唐喆學閃避及時,要不準保被碾到半人高的車輪底下。

“二吉!”

在林冬的驚吼聲中,唐喆學竄上駕駛樓,扒着大開的車窗邊緣,照着司機的臉側“哐”的就是一拳。然而大腦被毒品充斥的司機異常扛揍,竟沒被這堪比職業拳擊手的重擊擊倒,反而猛踩油門加速行駛,全然不顧駕駛樓外還挂着個大活人!

把手機往後座一扔,林冬竄進駕駛座,挂檔給油一腳将轉速表踩到四千。零到百公裏加速僅用六秒的“霸天虎”轟鳴而動,悍然沖向企圖瘋狂逃竄的重型貨車!

後座上岳林舉着林冬的手機,緊張得連110接警臺小姐姐說什麽都聽不見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秧客麟:诶?這比游戲刺激……

岳林:退組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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