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章

林冬在法醫辦公室裏解壓的時候, 唐喆學正帶着岳林走訪陳鈞的父母。外面下着雨,鞋底沾了泥水,進屋之前他們禮貌的套上一次性鞋套, 這一貼心的舉動, 瞬間打破了陳父陳母對警察來訪抱有的抵觸心理。

岳林剛進組裏跟着一起出去走訪時,見林冬唐喆學他們進屋之前詢問是否需要換鞋,多少還有些不理解。至少他在派出所幹的時候沒這出,又看到人家随身攜帶一次性鞋套, 更是不解。有必要麽?弄得跟查燃氣表水表的工人上門似的。不敢直接問林冬,只能悄悄問唐喆學。唐喆學告訴他這是林冬的要求,首先細節決定成敗, 其次心态得端正, 當警察不比查電表的高級, 人家是為老百姓服務, 他們也一樣, 并且更得注重拉近彼此的距離感。說句難聽的, 警察上門就是給人家添堵去的, 只要不是抓捕嫌疑人, 該有的禮貌必須得有。人與人之間的感受是相互的,你尊重人家, 只要不是那徹頭徹尾的混蛋,人家自然會尊重你。

果然, 坐下之後, 陳父一掃之前在電話中的愛答不理, 熱絡的招呼他們喝茶吃水果。陳母則貼心的将他們放在門外的雨傘收進來, 撐在陽臺上控水。客廳簡潔整齊, 家具款式老舊卻擦得沒有一絲浮塵, 地板光可鑒人,稍作環顧,唐喆學做出判斷——這是一對勤儉善良的夫婦,追求的大概也是平淡安穩的生活,只是天不遂人願,獨生子早早患上了精神疾病。陳鈞的入院記錄已有将近十年,反反複複好好壞壞,在同齡人本該上大學談戀愛追劇打游戲的年歲,他卻只能和另外一群精神病患者為伍。

簡單的寒暄過後,唐喆學提及來意,就看陳母皺起了眉頭:“哎,那時一聽說這事兒發生在我們仔仔的學校裏,我跟他爸都吓了一跳,壞人真是太殘忍了,居然會對那麽小的姑娘下手。”

事實上她說的不夠準确,案發地不是在學校,而是距離學校有兩站地的校辦廠倉庫內。所以當時懷疑是校辦廠工人幹的,只是那時校辦廠已經停工,廠區等待拆遷,除了一個看門的老大爺,根本沒有相關的人員進出管理措施。那老大爺有午睡的習慣,等于他一覺睡下去,沒看見有誰進出,睡醒了,犯罪嫌疑人已經逃離了現場。是班主任發現孩子下午沒來上課,聯系家長才發現孩子失蹤了,找到孩子的屍體時已是黃昏時分。

案件細節警方不能公布,以至于當時的謠言是滿天飛,說什麽的都有,鬧的是人心惶惶。家裏有閨女的家長都提心吊膽的,就像唐喆學班上的那些女同學,上下學必接送。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大約半年之久,因一直沒有嫌疑人被緝捕歸案,媒體的注意力轉移,人們也就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後面的兩三年間不斷有新線索新證人出現,但追查下去卻都沒有實質的進展,最終只能将其歸為懸案。倒是還有參與過調查的老警員仍在關注該案件,向方岳坤轉交死者日記的,就是向日葵案曾經的偵查員。林冬本來計劃着當面去拜訪一下對方,但對方不在本市,之前一直忙活顧黎的案子分身乏術,只能看時間再安排。

“我們這有一份日記,你們看看,是不是小學時的陳鈞寫的。”從本子裏抽出日記複印件,岳林謹慎遞上。

複印件在陳父陳母的手中轉了一圈,兩人看完都搖了搖頭。陳父不好意思的說:“年輕的時候我倆都在廣東打工,到孩子上初中才回來,他小學時候寫的字……我們……實在是認不出來。”

意料之中的事,唐喆學點點頭,收回複印件轉交給岳林,問:“那麽,他有沒有和你們提及過這件事?”

陳母皺眉凝思,陳父錯了錯眼珠,回憶一番,道:“這事出了大概有個把月吧,由此我爸給我打電話說,仔仔半夜驚醒過幾次,有一次還尿了床,我沒當回事,才三年級嘛,這男孩子白天玩累了,晚上尿床也正常……要照你們這麽說,他是被吓着了?”

“如果這篇日記确實是他寫的,那麽很有可能是被吓着了。”唐喆學點頭确認,“今天來上門走訪,也是希望你們能允許我們和他面談,當然,你們可以在場。”

就聽陳母拖出了哭腔,揚手激動拍腿:“我就說,我們仔仔不能平白無故得那樣的病,還被——”

“咳!”

陳父握拳抵住唇邊,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恰好一聲咳嗽,打斷了妻子接下來的話。陳母霎時斂起情緒,很勉強的擠出絲笑意:“那個……警察同志,你們問他,他要說看見了,會不會……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吶?”

“當然不會,他是目擊證人,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再說案發時他才九歲,再怎麽也輪不着他承擔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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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林話還沒說完,感覺鞋被唐喆學撞了一下,立刻閉嘴,同時想起林冬的訓誡:面對受害者、嫌疑人或者家屬,可以模棱兩可的提出自己的觀點,但絕不能把話說死,更不能做出任何承諾。

唐喆學介意的是,祈銘懷疑這案子有可能是未成年犯罪,那麽寫日記的是目擊者還是參與者就有待商榷了。這個方向非常值得追蹤,因為嫌疑人是成年人的話,以當時的偵察力度不可能破不了案,唯一的解釋就是一開始鎖錯了方向。另說如果陳鈞真參與到其中,盡管以他當時的年紀不足以承擔刑事責任,而如今他要死活不肯說出同夥是誰,必然得追究其知情不報的責任。

還有一點,剛陳母的欲言又止,讓他産生了一絲懷疑。也許陳鈞身上還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秘密,但看陳父的态度,今天是絕不可能從這夫妻倆嘴裏撬出來。

見夫妻倆還在權衡是否讓他們見孩子,唐喆學主動提出去看看陳鈞的房間。這一點夫妻倆沒理由拒絕,由陳母引着,把他帶進了兒子的房間。一如在客廳裏看到的,陳鈞的屋子也很簡潔,整齊,屋子裏東西不多,一套帶書桌的組合櫃,一張床,一把椅子。書桌上放着臺筆記本電腦,後面擺着幾個動漫手辦,唐喆學只認識其中一個是海賊王裏的路飛,其他一個都不認識。

看着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床鋪,他問:“屋子這麽整齊,您給收拾的?”

“不是,是仔仔自己收拾的,他啊,愛幹淨,他住院的時候,我每天進來幫他擦擦。”說着,陳母又微紅了眼圈鼻頭,“我家仔仔命苦啊,那麽小就得了病,你說,不是被吓着了,怎麽會呢?”

自己收拾?唐喆學聞言眼神微凝。以他曾經走訪的對象來看,生活狀态一團混亂才是常态,像陳鈞這麽有條理的精神病患者,可以說他還沒碰上過。再看床上的被子,疊得四四方方的豆腐塊,恨不能比他在警校時疊的還标準。

這說明……

腦子裏劃過個念頭,他沒立刻去求證,而是繼續和陳母就孩子的病情聊了聊。陳鈞最近一次發病是在上個月,他早晨離開家,到晚上還沒回來,父母四處尋找,最終在警方的幫助下,于海中的一塊礁石上找到了兒子。他退潮時走過去的,漲潮之後四面環水,他坐在不足半平方大的礁石頂部,靜待海水将自己吞沒。

說到傷心之處,陳母失聲痛哭,埋怨自己年輕時忙于賺錢,忽略了孩子的心理健康,才導致孩子患上如此嚴重的疾病。唐喆學立刻捕捉到了機會,安慰她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如果當年陳鈞真的目睹了一切,那麽解決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會緩解他的症狀。當然從他的專業角度出發,這其實并不容易實現,只是為了獲得證詞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幹久了都有,就看臨場發揮到不到位了。

陳母明顯是心動了,轉頭去找丈夫商量。很快,陳家夫婦給了唐喆學肯定的答複,讓他明天下午兩點過來接他們,一起去醫院見陳鈞。岳林聽了直犯楞,心說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的事兒,怎麽副隊三言兩語就解決了?難道長得帥有特權?

回到車上,聽岳林在旁邊嘀嘀咕咕的,唐喆學笑道:“你小子啊,慢慢學吧,诶,給組長打電話,我有事兒向他彙報。”

撥通林冬的手機,岳林點開外放。

“他們同意了?”

雖是疑問語氣,但林冬顯然已經有了答案。如今的唐二吉同學不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了,已然淬煉成鋼,說話辦事愈發穩重可靠,要不上面不可能只面了一次試,就批準他來做懸案組二把手。

唐喆學邊打輪并線邊應道:“嗯,明天下午兩點。”

“好,我跟你一起去。”

“對了,還有個事兒。”唐喆學稍事停頓,整理了下思路說:“我剛去陳鈞那屋轉了一圈兒,看他那被子疊得,就跟警校裏受過訓一樣。”

“他沒上過警校,事實上,他連大學都沒考。”岳林插話道。陳鈞的背景信息是他查的,雖然嘴上功夫他比不上隊長副隊長,但相關人員信息還是能刻在腦子裏的。

“等會,”林冬打斷岳林,“他的被子,是自己疊的?”

“對,我特意和他媽媽确認過,他媽媽說,他特別愛幹淨,在家屋子都是自己收拾。”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很顯然,林冬在思考這個狀況和精神病患者特征不符的問題。

見沒人說話,岳林暗搓搓的:“他可能……有強迫症?”

“不排除這個可能,”聽筒裏再次傳出林冬的聲音,“也有可能是……秧子!”

就聽那邊傳來秧客麟的應答聲和林冬的命令:“在系統裏搜一下陳鈞,看他有沒有進過少管所。”

這話讓岳林心頭一跳,壞了,查背景資料的時候怎麽沒想着搜搜未成年時的記錄?

片刻後秧客麟給出答案——有,十五歲進去,十八歲才出來。

“那就是了,少管所裏和監獄的管理要求一樣,少年犯都要疊豆腐塊的,他養成習慣了,同時他的精神問題會導致強迫症症狀。”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唐喆學順出口氣,并側頭看了眼一臉心虛的岳林——待會還得給這小子做心理輔導,肯定又埋怨自己工作沒做到位了。

“罪名是什麽?”他問。

就聽林冬幽幽的嘆了口氣——

“強/奸未遂。”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我狗了,還是楠哥那樣單純天真不做作的活土匪,和冷酷無情偶爾炸毛智商沒給情商留餘地的祈老師好寫,像我這種情商都得倒找錢給國家的人,為什麽要寫冬哥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和二吉這樣的金毛大暖男呢?【大概是人缺什麽就想要什麽吧】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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