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觸發追逃警報的指紋采集自案發現場的大門之上, 四指連排,完全符合“黑寡婦”案的原始記錄。連夜趕回局裏,唐喆學一看系統內的嫌疑人追逃畫像, 心是“咯噔”一沉——是鄧阿姨, 雖已年華老去,可那秀麗的眉眼卻是一看就能認出來。
林冬抱臂于胸,盯着屏幕上的畫像,表情晦暗不明。
杜海威邊看pad邊複述案情:“九二年二月十日, 也就是農歷正月初七,上午十點左右,村委會主任去受害者家串門, 進屋就看見一家子倒在血泊之中, 遂報警, 受害者共計四人, 均為男性, 法醫屍檢确認, 其中三人死于失血性休克, 一人死于機械性窒息, 案發後家裏的大兒媳下落不明,根據專案組的研判, 推斷她為制造這起滅門案的兇手。”
聲音一頓,繼而顯得有些脫力:“……最小的受害者只有八個月大, 是大兒子和兒媳的親生兒子……”
“用利器砍殺大人, 然後掐死孩子。”
林冬閉上眼, 毫無情緒的陳述結論。不用看pad, 他依舊可以複原案發現場的血腥與殘忍。辦案警員稱呼嫌疑人為“黑寡婦”不是沒有道理, 據研究表明, 這種毒蜘蛛不但吃老公,在食物缺乏的時候還吃孩子。
“這大兒媳姓鄧?”唐喆學還是不敢相信,那位看着善良溫和的老太太能犯下如此駭人的慘案。
杜海威在屏幕上往後翻了一頁記錄,眉梢微挑:“村裏沒人知道她叫什麽,辦案人員通過走訪确認,她是被受害者一家買回去給大兒子當兒媳婦的。”
默嘆了口氣,唐喆學問:“那平時村裏人怎麽稱呼她?”
“村裏人說,她不出屋的,老唐家一家三口輪流下地出工,确保有一個人在家裏看着她。”說到這兒,杜海威皺眉笑笑,“呦,唐副隊,還是你本家兒,五百年前保不準是親戚。”
“我沒這親戚!”
唐喆學沒好氣兒的撅了一句。買賣婦女兒童一直都是嚴厲打擊的犯罪行為,可在八九十年代,這樣的案子卻如牛毛一樣多。懸案組辦公室裏還堆着好幾起失蹤人口案,懷疑是拐賣婦女的人販子幹的。都是窮鬧的,正經路子娶不上媳婦,只好砸鍋賣鐵的買一個回來,有些買家為此還欠下巨額的債務。
不是沒人管,是沒法管,倒退三十年,警察敢去搶人家媳婦,一個村兒的老少爺們跟他們玩命——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家也買我家也買,你家的讓警察弄走了,我家的不也保不住麽?而且很多女人由于生了孩子或者其他一些原因,根本回不去原來的家了,受害人自己都不站出來,旁人更難以插手。真有那被警察接回去,沒倆月自己又跑回來的。
本想着大半夜的跟這熬夜提提精神,結果弄一熱臉貼冷屁股,杜海威低頭輕咳了一聲,繼續說:“現場遺留的兇器是一把砍柴刀,上面有行兇者的指紋,和這次東港分局提取到的完全一致。”
林冬垂手搭住杜海威的轉椅靠背,微微弓身看向他手中的pad,提出疑問:“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制服三個身強力壯的莊家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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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檢表明,死者都處于醉酒狀态,可以說,毫無反抗之力,現場的血跡噴濺模式也證實被害人與兇手沒有扭打的過程,都是一刀斃命。”杜海威快速劃過幾張現場照片,裏面有張小嬰兒的,他劃的最快,“我比較疑惑的是,她為什麽要連孩子一起殺死,孩子又沒犯錯。”
直起身,林冬擡眼對上唐喆學惋惜的視線,輕嘆道——
“那就得問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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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确保萬無一失,林冬協調東港分局刑偵隊,以花玖妹遇襲案的調查事由,密取了鄧阿姨的指紋。二次指紋對比結果顯示,“黑寡婦”案的追逃嫌疑人,即為這位名叫鄧梅的女性。
懸案組的去家裏提人時,老先生的反應比鄧阿姨自己還激烈,他死拽着唐喆學的胳膊不撒手,一個勁兒的說“你們抓錯人了!抓錯人了!”。錯不錯的,先不提指紋,回去一對孩子的DNA就知道。那時的DNA檢測比較難,全國僅北京上海有檢測機構,加之沒有對比樣本,所以雖然法醫取了檢材可沒送檢。來之前林冬已經連夜通知了案件提報地,讓他們把塵封了近三十年已久的檢材快遞過來,最晚後天應該就能到。
面對年輕的警官們,鄧阿姨一言不發,只是穿好衣服,稍作打理便和他們出了門。老先生哭得直往地上跪,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岳林和何蘭倆人都拽不起來他。每每見到這樣的家屬,唐喆學心裏都跟針紮一樣難受。想當初他二伯唐華因涉嫌洗錢被抓,市局經偵的去家裏提人時他爸唐奎也在,前腳給唐華铐出去,後腳唐奎“咕咚”就癱地上了,直接拉醫院打了個支架。急啊,真急,他爸幹那麽多年警察都扛不住這刺激,更何況普通老百姓了。
擔心老爺子這歲數突發心腦血管急症,林冬安排岳林在家裏陪着,等能接手的親戚朋友到了再走。何蘭得走,女嫌疑人,必須有女警跟着。要說何蘭這丫頭确實心細,離開之前特意把鄧阿姨的老花鏡給翻出來帶上。
回到局裏,林冬沒急着審,而是先把鄧阿姨安排進了留置室。剛宣布她涉嫌故意殺人而被拘傳,林冬沒在她的眼裏看到一絲一毫的慌張,有的,只是無盡的失落和遺憾。
辦好羁押手續,唐喆學盯着文件上簽下的“鄧梅”二字,心裏着實不是滋味。想不到,真想不到,外表那麽溫和的一位女性,竟會如此的殘忍,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放過。他剛才差點忍不住就問對方“掐死你兒子的時候,你是怎麽想的?”——虎毒不食子啊!
心緒繁雜,睡也睡不着。早晨六點多唐喆學回家遛狗喂貓,然後又返回局裏開晨會。到中午終于困的熬不住了,窩休息室睡了一覺,沒睡多久就被林冬喊醒,說是案件歸屬地的人到了。
那邊來了倆人,年長的叫付滿君,案發時還是警隊的新人,現在都快退休了。年輕的叫彭博,和岳林文英傑他們差不多的歲數,是付滿君的徒弟。他們也帶來了檢材,現在已送去法醫辦檢驗。
付滿君說,沒想到自己退休之前還能看到這案子有結果。這是他師父,他師父的師父,還有他自己,三代警員牽挂的懸案。毫不誇張的說,就是因為這案子,他幾次有機會外調都沒下決心離開刑警隊。他是親歷現場的警員,那日的慘狀,他說自己到死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個小嬰兒的屍體,當時他一個二十啷當歲的大小夥子看了,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安排文英傑帶他們去招待所落腳,林冬拿着屍檢報告去找祈銘。其實沒什麽好挑剔的,這案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翻過,原始卷宗裏夾的記錄偵破思路的紙條,摞起來能裝訂成一本語文教課書。只是這是他的習慣,夜裏跟杜海威探讨過現勘和物證分析的部分,這會來找祈銘聊聊屍檢報告。兇手殺人之後如何對待屍體,能真實的反應TA當時的心理狀态,研究透了,對審訊工作很有幫助。
敲門進屋,林冬感覺今天的法醫辦公室比往常亮堂了點——好像是祈銘在發光。
——哈,看來是羅南瓜同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聽見動靜,祈銘回過頭,以為林冬是來是催DNA報告的:“高仁在做了,母子鑒定是線粒體DNA檢測,會慢一點,明天一早能給你。”
“那個不急,人已經押着了。”林冬把卷宗往桌上一放,斜睨着祈銘光滑到反光的臉,忍笑道:“這兩天晚上沒睡好吧?我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傻子才聽不出他說的是反話。祈銘運了口氣,沒接茬,搬過那厚的不同尋常的卷宗,翻看起屍檢報告的部分。看着看着,他擡臉望向林冬,眉心微皺,眼裏閃爍着不可思議的神情:“當媽的,親手掐死兒子?”
不是沒辦過虎毒食子的案子,把剛生下來的孩子塞儲物櫃裏活活餓死的他也經手過,可再碰上,還是深感震撼。雖然他不太喜歡小孩子,可對血緣形成的羁絆卻依然無法抗拒。幫妹妹帶外甥女的時候,他可以讓那小丫頭抱着手指頭一整夜都不抽走。
點點頭,林冬離開辦公桌,自給自足的端下電磁爐上保溫的咖啡倒了一杯。祈銘這的咖啡都是自備的,比食堂的好喝得不是一星半點。對,現在食堂也有咖啡提供了,據說是羅家楠糾纏後勤老賈許久的成果。然而老賈肯出血置辦的咖啡,那味道跟爐灰沖出來的差不多,祈銘只喝了一口就給倒了,等于羅家楠這馬屁拍驢蹄子上去了。
一看他倒咖啡,大有在這紮下去的意圖,祈銘忙說:“卷宗先放這吧,我晚上拿回去看,待會還有事兒。”
沒等林冬推測出對方下逐客令的原因,就聽羅家楠的煙嗓從走廊上傳來:“對,明兒再提審一次,然後就可以移交……啊?姜彬?他湊什麽……得得得,我怕他行了吧,他願意提前介入就提前介入,回頭讓我師父跟他對接去……嗯,那成,頭兒我先挂了啊,得送祈老師去趟醫院。”
去醫院?隔着兩米遠,林冬的視線忽忽悠悠飄向祈銘:“你怎麽了?”
祈銘面上一繃:“複查眼睛。”
“哦……”
想想今天從送檢材到現在,裏外裏好幾個鐘頭就沒見祈銘從椅子上起來過,再聽對方那別扭的語氣,林冬感覺自己仿佛猜到了點什麽。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林隊:我已洞穿一切~【主要給楠哥憋了一狠的……
就,案情雖然沉重,但是龍陽市局的日常不能缺,尤其是楠哥,我快落的源泉~
PS.不是産檢就好,要不真成五年不回家孩子才三歲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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