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拘留證下來, 唐喆學照章辦事,向鄧梅宣講了她所涉罪行和應有的權利。聽完她只是機械的眨了眨眼,又躺回到了椅子上, 随後阖目不語。留置室內沒有卧具, 出于對她年齡及身體狀态的考慮,唐喆學從老賈那要了套被褥過來。他多少還是有點同情鄧梅,再怎麽說也是被拐賣的,命運悲慘, 但他無法原諒對方親手殺害一個嬰兒的事實。
然後是通知家屬。老先生已經下不來床了,由侄子在家裏伺候着。侄子見警察上門,一丁點好臉兒也沒有, 進出房間拿放東西, 故意摔打出很重的響動。
他們離開時, 聽侄子在屋裏低聲責怪:“你們毀了這個家!”
——殺人的是你家親戚又不是我們警察!
岳林有點氣不過, 本想和他理論兩句, 可剛要說話就被唐喆學攔了。到現在為止家屬都堅定的認為, 他們抓錯人了。不肯接受現實, 倒也是人之常情。以往的工作中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還有比這挖人心窩子的,說他們抓了兒子, 就是要活活逼死人家的老母親。
這種誅心之語,有時比破不了案更能給警員制造壓力。語言具有的破壞性雖是無形的, 但往往比實際的暴力行為更難以抵抗, 網絡暴力便是最有力的實證。岳林還不太會像唐喆學林冬他們那樣自我調節, 回局裏的路上一個勁兒的叨叨“那老頭兒不會死了吧?”。夜裏他守了老先生好幾個鐘頭, 眼瞧着對方從站着到躺着, 再到喘氣喘得仿佛下一口就要沒了似的。當時他把120都打在手機屏幕上了, 随時做好撥出的準備。
路上接到林冬打來的電話,說劉廣韬已被緝捕歸案,出于對他們提供幫助快速偵破的感謝,東港分局刑偵隊邀請懸案組出倆人去旁聽審訊。林冬那邊話音還沒落,唐喆學的餘光瞄到岳林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遂告知對方,他會帶岳林過去。
挂上電話,他調轉車頭駛向東港分局,開着開着,琢磨出個事兒——要論工作的積極性,岳林當屬全組第一,什麽熱鬧都愛湊,生怕比別人少知道點什麽似的,單從這一點上來說,确實符合一個“探子”的行為模式。另外岳林“往上走”的意圖明顯比較重,想他剛進組那會,就曾經打聽過職稱考試和評比的事兒來着。
願意被人當槍使的,那必然是有往上爬的企圖心。可他情商也不高啊,內心的耿直從不加以掩飾,腦子裏想什麽嘴巴就往外禿嚕什麽,還不如秧客麟捉摸不定呢。再說這孩子是從派出所招上來的,應該是沒什麽機會接觸高層,并且關系鐵到能當人家的眼線使才對。
會是他麽?唐喆學越琢磨,越感覺自己這搞案子的腦子,着實有點搞不動辦公室政治。人與人之間就不能坦誠點麽?還是以前好啊,他無奈默嘆,懸案組就他和林冬倆人,坦誠相待,根本不用操這種屁事的閑心。
嗨,就是坦誠的有點大發,直接脫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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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港分局,岳林不是頭一回來,他以前就在下轄的派出所工作。不過他在職的時候主要負責搞治安和反詐宣傳,案件處理多是偷雞摸狗、嫖/娼吸/毒、鄰裏糾紛、打架鬥毆、精神病患者當街裸/奔之類的案子,還沒進過分局的訊問室。當初分局從各派出所選拔新人進刑偵隊,都沒給他選進去。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祖墳冒青煙,進了市局刑偵處懸案組。
分局刑偵隊裏有人認識岳林,看他跟着唐喆學來旁聽審訊,不由投來“行啊你小子,出息了”的視線。雖然警銜還是低人一等,可他實實在在的從那些視線裏感受到了豔羨的心态。只不過話說回來,聽工作地點是挺高大上,幹的活兒還不如在大馬路上追裸/奔的精神病患者輕松,腦子一轉起來都不帶松弦兒的。唐喆學曾經聽他跟文英傑那叨叨,說自己可能到不了四十歲就得謝頂。
訊問室隔壁,監控技術打開聲音外放,讓在場旁聽審訊的都能聽到裏面的對話。剛聽分局刑偵隊的說,他們摁着劉廣韬的時候,這小子剛溜完冰,神志不清,一路上跟車裏玩了命的折騰,被結結實實的拾掇了一頓。這會明顯是勁兒散了,蔫頭耷腦的歪在審訊椅裏,說話有氣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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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聽下來,這孫子就特麽一人渣。十八歲從老家出來,到大城市投奔母親。他以為媽媽在這邊過的日子很好,因為每年總能往家寄不少錢,結果呢,不過是給人家當護工當保姆當清潔工,頓覺擡不起頭來。因着父親去世早,劉廣韬家裏是唯一的孫子,母親又不在身邊,從小被爺爺奶奶慣得不成樣子。不好好念書,天天就知道泡網吧打游戲,根本不了解母親賺錢的辛苦。
到了這邊之後,花玖妹給他介紹的工作他一個都幹不下去,完全吃不了那份苦。游手好閑了兩三年,他在網上認識個本地的女孩,倆人奔現了。盡管他沒錢沒本事,但至少有副說得過去的皮囊,女孩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沒過多久,女孩懷孕了,可那個時候他要錢沒錢要工作沒工作,根本擔不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只能又去刮老媽壓箱底的存項。
花玖妹是覺着,兒子成家是大事,必得傾盡所有,于是到處借錢,給兒子和準兒媳付首付買了套兩居室,又催着劉廣韬去找了份餐館的工作。劉廣韬一米八多的個頭兒,長得也有西北漢子的棱角,剛去工作倆月就被提拔成了領班。花玖妹以為兒子終于出息了,結果還沒樂兩天呢,兒媳婦挺着肚子來找她,說,你兒子劈腿了,跟餐館老板娘好上了,家都不回了,你要是不給個說法,我現在就去醫院給孩子打了!
于是花玖妹跑去跟兒子尋死覓活,劉廣韬這才服軟回了家,工作也辭了,然後就又開啓了游手好閑模式,還迷上了賭博。到後面兒媳婦終于受不了了,在孩子兩歲的時候提出了離婚,協議分割財産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的房子已經被劉廣韬抵押出去了。兒媳婦萬念俱灰,拿到撫養權,頭也不回的帶着孩子走了。花玖妹想去看孫子,結果那邊甩她一句“孩子改姓了,跟你們劉家沒一毛錢關系!”。
孫子沒了,兒子她還得管。俗話說十賭九輸,唯一沒輸的那個只是時候未到。劉廣韬為了翻本,不惜借了高利貸,欠的債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花玖妹跟醫院裏一起做護工的姐妹都借過錢,可依然堵不上兒子的窟窿。這時有人給她出了主意,說你該趁着還有幾分姿色的時候,想辦法找個拆遷戶結婚。她骨子裏是很傳統的女人,一開始沒想着走這條路,奈何劉廣韬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媽媽你得救我,你不救我他們就要砍我的手了”,終是咬咬牙狠狠心,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化了妝燙了頭,變着法的勾搭自己伺候的拆遷戶老頭。
而為了能盡快獲得遺産,劉廣韬還給花玖妹出主意,給老頭兒喂藥,喂那種類似偉哥的藥,這樣老頭兒準保死的快。唐喆學聽到這兒都特麽氣笑了,哪有兒子給媽出這種主意的?又想起花玖妹喂現任老公喝的補腎湯,直覺這招真是殺人不見血,都快給折騰死了還補那玩意,真拿老頭兒當西門慶了。
所以林冬的直覺沒錯,花玖妹确實給前夫和現任老公下藥來着,但下這種藥它不犯法,誰家法官能因為男的X盡人亡就判老婆故意殺人呢?再說老頭兒肯定自己也樂在其中,要不早報警了。這就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色字頭上一把刀。
又是活久見。
花玖妹從第一任老公那弄了二百六十萬的遺産,不但幫兒子把窟窿堵上了,還有了四十來萬的餘項。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劉廣韬早就沾上了毒,自己吸不說,還以販養吸。後來被警察抓了,因販賣少量毒品,判了一年零六個月的有期徒刑。好容易盼到兒子出獄,她以為一切終于回歸正軌時,才發現賭這玩意剁手都戒不掉。出獄後劉廣韬不但沒收手,反而變本加厲的賭,很快就把花玖妹手裏那點存款掏空了。
她沒辦法了,只能故技重施,搭上了現任的老公。沒想到這老頭兒身體還挺硬朗,折騰了兩年都沒死。期間劉廣韬多次上門找媽媽要錢,回回都被老頭兒罵出去。他琢磨着幹脆給老頭弄一意外,可老頭兒的兒女太厲害了,怕惹禍上身就沒敢實施。
昨天他去找花玖妹要錢,誰知這一次媽媽一分錢都不肯給,還指責他讓自己像個婊/子一樣出賣身體。從小到大他就是媽媽手裏的一塊寶,從來沒聽過媽媽如此痛心疾首的指責自己,當場氣沖上頭,推了花玖妹一把。至于後面發生的事,都已經記錄在案了。
審訊他的警員問他為什麽不打電話求救,他“呵”了一聲,說:“反正媽媽也不要我了,我還要這個媽幹嘛呢?她不是沒錢,她只是不想給我而已。”
“艹……”
監聽室裏,唐喆學聽站在身旁的岳林低低罵了一句——
“說他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這倆字兒!”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木木也開始飚粗口了……
多案件并行,希望你們看着不亂~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