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江景喬拿着畫, 眉頭皺的緊緊的,這畫的沒臉就算了, 衣服的紋絡也沒有, 這要她怎麽猜,難道是趙寧博的女兒?那個怕貓的小丫頭?

江景喬獨自糾結苦想, 可她沒意識到對方畫畫壓根不是為了給她猜的。

“殿下,洗澡水備好了。”蘭珂走進來,剛說完瞧見江景喬在翻王妃的東西, 驚得嘴微微長開。

江景喬聞聲清了清嗓子,将畫疊好放進梳妝盒裏,淡定地站起來搖着扇子道:“真寒酸,沒幾樣拿出手的首飾。”說着便大步出了寝殿。

蘭珂來不及多想,連忙跟了上去。

趙清芷出了王府後,坐着轎子去往翠玉軒和王敏兒彙合,路過桃花園時,心中一痛。

“停轎。”趙清芷眼中帶着濃濃的悲傷。

轎子落穩後,夢青拉開轎簾,扶着趙清芷出了轎子。

瞧見如往昔沒有絲毫差別的桃胡園的石匾, 臨死前的一幕在趙清芷腦海裏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過着,思及往事,趙清芷的臉色浮現三分寒氣, 星九在一旁瞧見趙清芷神态變得如此冰冷,心下不由地一驚,出府時王妃臉上還是幸福歡樂的樣子。

趙清芷右手輕輕擡起裙擺, 邁開步子上了園口的臺階,園子裏面不似前世她死時的那般桃花朵朵,七月的桃花園不見桃花唯有枝幹,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雙眸緩緩移向死時的屋子。

此時,清風起,天下起毛毛細雨。

趙清芷緩緩擡頭,不知道這雨是織女牛郎的相思淚,還是上天為她前世凄慘一生流下的同情淚。

“王妃,下雨了,咱們趕緊去翠玉軒吧。”星九上前一步道。

趙清芷聞言輕輕搖頭道:“你們在這等我一會,我去那屋子裏瞧一瞧。”

趙清芷說罷白皙的鞋子踩到小石板上,邁着堅定地步子朝着前世被勒死時的屋子走去。

夢青見狀,看向星九道:“小九,你護着王妃點,我回府去取傘。”說着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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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九覺得趙清芷神情古怪,不敢多停留便跟了上去,誰知道剛要邁進門檻,被趙清芷攔住。

“小九,你在屋外等着。”趙清芷說罷将門緩緩阖上。

屋裏靜了下來,趙清芷緩步走到榻前,前世被趙紫莜诓騙的場景歷歷在目,她緩步走到離門半米的距離蹲下,伸出胳膊,一點一點往前挪,在手指即将碰到門邊的時候停了下來。

前世,在她觸碰到門的時候,宋子游便沖了出來。

人總是有一種執念,前世她和宋子游在正式場面見過幾回,又有一次詩詞的博弈,所以她父親在和宋家定親的時候她是同意,退婚後在識破被改動的信後,她雖認命卻覺得宋子游和她一樣痛一樣無奈,她和他都是被世俗驅使壓迫的無辜,因此她在嫁給江景喬後,怎麽都不願意說服自己把心交出去,即便她的心神比在趙府時還輕松,她都不曾主動去想是因為什麽。

有了小安後,她是開心的,仿佛一切都有了寄托,可她內心還是抗拒見到江景喬,哪怕有什麽情不自禁想起江景喬她都會立刻讓自己清醒不要去想。

直到死的那天......

滴答,滴答.......

趙清芷的淚一滴兩滴,滴落到門後,她雙眸閉着,左手捂着嘴,身子一顫,一顫,前世她終究是錯過了,她自己也很不能理解,她什麽要執着到死的前一刻。

正當她在前世死亡地反思時,聽見側門處三兩個人的腳步聲,連忙站了起來,纖纖細手輕輕擦去淚痕,正要轉身出去時,側門響了一聲。

“吱呀......”側門被人緩緩推開,一個令她膽寒的聲音在其背後響起。

“清芷妹妹?”宋子游抱着茶壺呆愣地看着趙清芷的背影。

趙清芷身子一顫,臉色發白,眼下她和宋子游竟然前後出現在她前世死亡的屋子裏,一時間仇恨夾在着恐慌......

彼時,江景喬沐浴後,換了一身普通常服,為了掩人耳目,貼了胡子,從側門溜出府。

路過一個小攤販時,江景喬停了下來:“王妃人在哪兒呢?”

那小販一邊低頭炸着臭豆腐一邊道:“回殿下,王妃在桃花園。”

江景喬一愣,桃花園三個字瞬間在她腦海炸了起來,趙清芷前世死于桃花園,死在宋子游所作的詩前,這個事實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她不想去觸碰的,如今聽說趙清芷在桃花園,她整個人如同從冰窖出來一般,渾身冰寒。

江景喬的嘴下意識哆嗦兩下,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不是前世,趙清芷也好好的,只是,眼下不是桃花盛開的時候,趙清芷去桃花園做什麽?

江景喬想不透,轉身就往桃花園去。

此時桃花園,一人喜一人憂。

宋子游激動地跑到前面,雙眸閃閃地看着趙清芷,“清芷妹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我,我聽說靜王在衆人面前呵斥你,你,你可好?”

趙清芷後退兩步,寒着臉道:“宋公子,你逾矩了。”

宋子游聞言一愣,苦笑道:“是啊,如今你是靜王妃了,造化弄人,只是清芷妹妹,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都是我母親.......”

趙清芷雙眸閃過一絲嘲諷,什麽心未變,未變如何能下殺手,宋子游和趙紫莜,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宋公子,事情都過去了,本王妃還有事,先告辭了。”

“清芷妹妹不要走。”宋子游急了,連忙抓住趙清芷的手。

趙清芷心裏一驚,眸子閃過一絲冷氣,冷聲道:“放手。”

“清芷妹妹,我很想你,我每天晚上念及幼時和你詩詞對弈時,我就心痛難忍......”宋子游紅了眼眶,急道。

趙清芷掙脫不開,看向門外喊道:“小九進來。”

話音一落,星九一腳踢在門上,一步跨進房去,單手抓住宋子游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将宋子游摔在地上。

江景喬在桃花園正飛快地走着,聽着前面的屋子一聲慘叫,聽是男聲,連忙朝屋子跑了過來。

“清芷妹妹對子游想已是誤會重重,我可對天發誓,我心中從未想與妹妹解除婚姻過。”宋子游爬起來,跨進門內,對趙清芷含情脈脈,“可我這情再濃再真,妹妹都不會相信我了,人間自是有情癡,子游無地着相思。”

江景喬看着宋子游的背影,耳朵裏聽着情意綿綿的話,那顆心瞬間就炸了,理智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江景喬兩步上前,一腳踢在宋子游後背,宋子游整個人向前倒去。

“怎麽,你還想再續前緣不成?”江景喬冷着臉猜在宋子游背上,用力狠狠地碾壓着。

“啊!”宋子游慘叫一聲,只覺後背鑽心的疼。

趙清芷從江景喬進來,便慌了心神,雖然問心無愧,可那顆心依舊擔心江景喬多想,畢竟她和宋子游有過婚約。

江景喬眸子充滿了熊熊烈火,她輕輕擡腳,蹲下後揪着宋子游的衣領,冷聲道:“觊觎本王的王妃,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是本王那郡主妹妹還是宋侯爺呀?”

“靜王殿下,學生無意冒犯王妃,只是想解釋清楚一件事。”宋子游額頭冒着虛汗,有氣無力道。

“解釋?解釋之後呢?”江景喬額頭青筋爆起,她如何能忘,前世就是眼前這個人的一首詩,便讓趙清芷棄她和小安而去,她怎能不恨?

思及痛處,江景喬掄起拳頭打在宋子游臉上。

趙清芷見江景喬失控,心驚之餘連忙上前拉住江景喬的胳膊:“殿下,他是侯爺之子,打狠了鬧到陛下那裏,你少不得要受罰的。”

江景喬聞言只當趙清芷在幫宋子游,一氣之下大力掙脫開胳膊,怒吼一聲:“你給本王滾開!!”

“啊!”趙清芷因為江景喬的動作,身子不穩,向後倒去。

星九保護不急,眼睜睜看着趙清芷倒在門邊。

“王妃。”星九連忙跑過去去扶趙清芷。

“不去扶她。”江景喬氣得面紅耳赤,指着趙清芷開口便罵:“你跟本王說約了郡王妃置辦東西,背着本王卻來這種地方和舊情人見面,你當本王是什麽??”

趙清芷聞言急切地看向江景喬,搖頭道:“殿下,臣妾沒有。”

“沒有?”江景喬在趙清芷面前蹲下,捏着趙清芷的下巴道:“你看看你的雙眼,本王來時你就哭過,你當着舊情人的面哭,是在痛惜有緣無分嗎?”

“不是的,不是的......”趙清芷心裏委屈,眼中的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有心解釋,卻不敢說出重生的事實。

“不是?那你哭什麽?剛成親,本王還虧待你了嗎?”江景喬氣炸了,這個女人為什麽她總是捂不熱,明明都講開了,她內心對趙清芷有多期待,這會就有多死心。

“殿下,臣妾哭不是因為宋家公子,殿下和臣妾回去,臣妾自向殿下坦白。”趙清芷擡手握住江景喬的手,看到對方如此痛心的神情她的心也跟着疼起來。

江景喬聞言漸漸理智起來,看趙清芷的神情好似真有隐情一樣。

宋子游爬起來,跪在地上磕頭道:“王爺,學生沒有和靜王妃約好,我們是偶遇,請不要錯怪王妃。

“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江景喬站起來,擡腳在宋子游身上就是一腳,“看起來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竟然還替別人求情。”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宋子游慌亂地磕着頭。

江景喬瞥向趙清芷,見其全程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沒有絲毫落在宋子游身上,心口堵住的那口氣稍稍散了一些去。

“觊觎王妃本死路一條,看在宋侯爺的面上,本王可以網開一面,回去後本王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立刻和郡主解除婚姻,你這種人,不配做皇親。”

宋子游一愣,為難道:“這婚事是學生母親和長公主訂下的,長公主若知道學生退了她女兒的婚,會要了學生命的。”

“那是你的事,你若退不了,那今天這筆賬就清不了。”江景喬說罷不想再看見宋子游,背過身去,冷聲道:“還不快滾。”

宋子游聞言連忙爬了起來,沒有看趙清芷一眼,便抱着頭跑了出去。

“王爺,我家小姐是清白的。”星九上前一步道。

“哦?如何清白?”江景喬見星九說話了,緊繃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小姐進屋後,奴婢在門口守候,想是宋家公子從側門進屋,若是小姐與宋公子約好的,那小姐斷然不會呼救奴婢進來。”

江景喬一聽這話,看向趙清芷,急道:“他碰你了?”

趙清芷聞言不敢看江景喬的眼前,只道:“臣妾見他進來,便想走,她攔住不讓,只得呼叫小九。”

“你先出去,本王和王妃有話說。”江景喬揮了揮手讓星九出去。

星九覺得奇怪,事情都解釋清楚了,王爺為何還不肯放過王妃?可此時此刻她亦不敢多言,走出去便将門帶上。

屋裏只剩江景喬和趙清芷,一個默言不語,一個無聲流淚。

江景喬在屋子裏踱步,停下來後看向趙清芷道:“你和宋子游真是偶遇而非提前約好的?”

“的确偶遇。”趙清芷雖回了話,可內心卻有些不舒服,她在心裏無數次說剛成親不信任可以接受,等時間長了就好了。可面對江景喬的猜疑不信任以及暴怒下的情緒,她心裏還是有疙瘩。

“聽你丫鬟的意思是,你之前進屋并沒有帶她,為什麽要獨自進這屋子?”江景喬看着趙清芷的眸子,十分認真地問道。

趙清芷抿了抿嘴,這件事如果不說實話怕是在江景喬那過不了關。

“這屋子于你有何特別之處嗎?還有你哭得什麽?本王這兩個問題若是回答不了,靜王府你便不用再回去了。”江景喬走到榻前坐下,十分嚴肅地看着趙清芷。

趙清芷有心說實話,又怕吓壞江景喬,思來想去,她覺得保守地去說。

“不知道殿下相不相信夢。”趙清芷站在不遠處,“臣妾在趙府時便經常夢魇,臣妾夢到自己死在這間屋子裏。”

此話一出,江景喬臉色大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臣妾夢到自己死在這裏,就在門邊,夢裏,臣妾拼命地想往外爬,可是有人拽住了臣妾,臣妾的手指就在這個位置。”趙清芷說着緩緩蹲下,擡手放到離門框毫厘的位置,“我拼命地想逃出去呼救,可還是被活活勒死,臣妾路過這裏,想起那個夢,便情不自禁前來看看。”

江景喬無疑是震驚的,趙清芷前世是死在桃花園,不過不是在屋裏,而是這間屋子外牆正對的桃樹枝上。

“臣妾哭是因為夢裏和殿下陰陽兩隔,更是哭........”說到此,趙清芷的淚再也止不住,江景喬面前她做不到冷靜自持了,她內心深處最想傾訴的人便是江景喬,可這種重生的事她不敢去說,今日借着做夢,倒是輕吐出來了。

“更是哭什麽?”江景喬屏住呼吸,走到趙清芷跟前,啞聲問着,那顆心撲通撲通,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出來。

“更是哭女兒無娘母女緣淺。”趙清芷說罷再也忍受不住,擡起胳膊喚住江景喬,在其懷裏淚流不止。

江景喬整個人宕機在原地,擡起手扶住趙清芷的胳膊,四目相對,江景喬顫着聲音問道:“你夢中女兒叫什麽?”

趙清芷本沉浸在悲恸之中,猛地被江景喬一問,忽然發現江景喬不對勁,這個時候不該說夢是假的不要胡思亂想嗎?怎麽問起女兒名字來了?

“夢中女兒乳名小安。”

趙清芷說罷,瞧見江景喬眸中閃過一絲驚愕,內心不由地一震,江景喬是不是知道什麽?不然怎麽會這副神情。

江景喬久久平靜不下來,拼命地搖着扇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殿下,你怎麽了?”趙清芷試探地問着。

江景喬抿了抿嘴,冷靜下來道:“怎麽了?本王被你吓着了,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又是死又是女兒的,你若覺得身子哪裏不适就宣太醫來瞧,神經兮兮的。”

趙清芷本來心都提起來了,又聽江景喬這般說辭,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太敏感了?

“可是夢裏很真實。”趙清芷說着拉起江景喬的手,指着土榻道:“夢裏,趙紫莜約臣妾來這裏,我和她坐在那裏飲茶,突然她的丫鬟瑞秀說要折桃枝帶着夢青便出去了,随後趙紫莜趁我不注意拿繩子勒住我的脖子,我拼命地掙紮,爬到門口,眼看要成功,宋子游從側門進來,他們兩個合力勒死了我。”

江景喬聞言腦子轟的一聲炸裂開來,前世刑部給她的說辭是夢青是因為保護王妃不力撞牆謝罪了,從現場看屬于自殺。包括趙清芷的屍檢,除了刑部她連提刑司的人都派去了,得到的結果都是自殺。配合趙紫莜的說辭,她就那樣相信了,究竟是趙清芷的夢有誤,還是前世什麽地方出差錯了?

趙清芷夢裏連小安都叫得出來,應當不會有假,除非.......

江景喬臉色刷白地站在原地,怪不得她每次瞧見刑部尚書黃覺都覺得哪裏不對勁,黃覺若是康王的人,自然會配合弄一個假的屍檢來騙她,只有她恨透了趙清芷,見識了趙紫莜對小安的好,才會在後來迫于輿論對趙紫莜的傷害下,續娶趙紫莜,這樣趙紫莜才有可能拿到玄甲軍的令牌,為康王效力。

如此一想,江景喬整個人身子發虛起來,身子搖搖晃晃。

“殿下,沒事吧?”趙清芷瞧見江景喬雙唇都發白了,吓得連忙扶着江景喬坐到土榻上。

江景喬哆嗦了下雙唇,默默地看着趙清芷,如果前世的真相是她剛剛猜測到的那樣,她該是有多蠢多無能,護不了自己的愛人,還蠢的引狼入室害死親生女兒。

如此一想,江景喬體內翻江倒海,忽覺口中腥甜,繼而一口血噴了出來。

“殿下?來人,快來人。”趙清芷慌亂地抱着江景喬朝門外喊。

星九聞聲和取傘回來的夢青一起沖了進來。

“小九,快背殿下回府,夢青,找大夫,找大夫去。”趙清芷抱着江景喬的頭急切地吩咐着兩個心腹。

星九大步上前,剛要去拉靜王的手,卻見靜王搖了搖手。

一口血吐出來後,江景喬反而覺得身子輕松了少許,她着實有些接受不了事實是這樣的,她安慰自己,目前一切都是猜測,夢這種缥缈的東西不能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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