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馴獸倒像是她縮在他懷裏,兩相依偎
魏硯瞥了眼橫在馬背的長刀,舌尖舔了舔腮幫,腳一動,要去踹她的馬肚子,卻不料想偏了點兒踢到沈瑜卿的小腿,細軟的衣擺拂過他的革靴,帶去些許塵土。
他勒住缰,“下來。”
沈瑜卿牽繩躲了下,離他幾許遠,“做什麽?”
“讓你看看拿刀醜不醜。”魏硯拍拍烏黑刀鞘,長腿繞過馬背,利落下馬。
他抱臂而站,長刀橫在他臂彎裏,刀尖向上,低伏在他懷中像乖順的獸。男人眉眼淩厲張揚,嘴角略勾出弧度,黑漆漆的眸子就這麽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沈瑜卿想他這刀确實不是拿着玩的。
不知怎的記起當夜他一刀砍了哈莫罕的事,下手又快又狠,光是那股子狠勁兒就讓人退卻,不敢近身。
她不是不明白魏硯當着她面殺了哈莫罕的用意。
吓吓她罷了,趕她回上京。
但她不能。
“王爺還想唬我?”沈瑜卿嗔他,扯了扯缰繩,繞過抱臂的男人踏着馬蹄,慢悠悠地向前走。
魏硯将刀挎在腰上,緩步走在後面,“哈莫罕都沒能吓着你,這刀更不能了。”
“那王爺什麽意思?”沈瑜卿餘光見他走得極慢,拉扯缰繩,控制馬跟随他的步子。
魏硯眼劃過她舞動的下裳,再看她,口中說得一本正經,嘴邊揚笑,“只是讓你知道,拿刀不醜。”
“漠北的男人天生用刀,花裏胡哨的劍懦夫才用。”
往北走,放眼望去是蒼茫遼闊的荒漠,風沙漸大,吹得他衣擺凜冽翻飛。
Advertisement
他眼底愈發張狂。
沈瑜卿朝他看了眼,遂踩蹬下馬,一手甩了缰繩,幾步到他面前。
浮動的衣袖纏過他的刀,莫名的溫柔纏綿。
魏硯低眼,軟綢正繞着刀柄的環。
沈瑜卿心裏有氣,但等真到了他面前,唇微動,半晌,喉嚨卻擠不出一個字。
她哼了一聲,罷了,不與莽夫争辯,理論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魏硯看清她的眼,移了話,掀唇,“想留在漠北,就要守漠北的規矩。這裏用刀,就別用劍的伎倆。”
沈瑜卿眼轉了下,“你答應我留下來了?”
“暫且。”他說,“但我想趕你走,輕而易舉。”
沈瑜卿暗中白他,風沙頗大,吹得漫天黃沙,一陣大風忽過,她正迎着風的方向,忍不住眯起眼,朝魏硯那兒又錯了一步,想讓他擋擋風。
耳邊一陣低笑,魏硯似是看出她的企圖,也沒躲,便以身擋了。
打遠看,倒像是她縮在他懷裏,兩相依偎。
她的軟綢徹底纏住他的長刀,一剛一柔,景象和諧。
遠處馬蹄聲轟然而行。
魏硯垂眸看剛及他胸口的人,斜影并在一起,她的雲發時不時還會吹拂到他臂間。
魏硯退後一步,擋在了風口的位置。
高大人影退去,沈瑜卿不明所以地擡頭。
她眨了眨眼,眸子呆滞怔愣,與她平素大相徑庭,反而有點嬌憨可愛。
魏硯看她不禁又咧開嘴,直到那馬蹄入眼,他才收回笑,看向遠處。
沈瑜卿也明白過來,整整自己的衣襟。
在上京都是規矩為上,除了少不更事,長大後她鮮少有這麽失态的時候。
“小姐!”綠荷從車廂裏出來,一手拿着厚厚的外氅,另一手抱着湯婆子,匆匆忙忙跑下。
這大冷的天,小姐一定凍壞了。
沈瑜卿直到抱住熱熱乎乎的湯婆子,她才發覺自己都要凍僵了的手。
“小姐快上馬車吧,奴婢備了熱茶。”綠荷周到,想得全面,雖性子軟了些,但是體貼入微,故沈瑜卿才擇她跟來。
沈瑜卿點點頭。
側身過去時,魏硯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也沒動。
她走了幾步,忽而停住。
綠荷狐疑地喚她,“小姐?”
沈瑜卿拍拍她的手,抱着湯婆子走到魏硯面前,她四下環視一眼,又近了點,到他肩側,放輕音,問出心中的疑問,“王爺為什麽相信我就是行乙?”
跟随魏硯的兵卒離得遠,她聲音低,只有魏硯能聽到。
風吹得大,魏硯隐隐覺得鼻翼下有清幽的香,他沒看她,漫不經心地答,“柳先栗不敢騙我。”
沈瑜卿被他一噎,倒是再問不出來了。
直至她上了馬車,魏硯才扯過缰繩,躍到馬背。
還有一點,他見過她,不過當時她鬥笠掩面,聲音蒼老嘶啞,實在不辨男女。後來軍師患病,他尋了多年,各地都去過,唯有漏一地,上京。
厲粟張禾一行人也駕馬而至,其實他們早就跟上了,只是不敢近前。
遠遠地看,不知王爺和王妃在說什麽,兩人都下了馬,然後從他們的視角看到兩人抱在了一起。
厲粟像是見到什麽驚悚的大事一樣,興奮地嚷嚷,“兄弟們,咱漠北是要有小霸王了!”
張禾噎他,“你小點兒聲,讓王爺聽到有你好受的。”
“怕甚!”厲粟說,“王爺對咱好着呢,現在又有了女人,正是意氣那個啥發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賞咱酒吃!”
張禾不接他茬。
厲粟嘿嘿笑了兩聲,小聲嘀咕了句,“當初一眼見到王妃,咱就看出和王爺般配得緊。”
張禾砸吧嘴,“也不知當初嘲笑王妃小姑娘的是誰!”
沈瑜卿坐在馬車裏待得無聊,風吹得車簾時掀時落,她眼瞄向車窗外,醒柳跟在馬車旁騎馬看護,其餘都是從上京帶來的護衛。
那個男人并不在馬車附近。
沈瑜卿側靠着,眼前浮現出他抱刀而立的影子。
粗魯地扛她,讓她聽話,說想趕她走輕而易舉…
怎麽會有這麽無法無天的人。
真是肆無忌憚的地頭蛇。
沈瑜卿氣悶,她早晚有法子治他,挫挫他的銳氣。
從小阿爹就說她女兒家性子要柔婉溫順,可她偏不知像了誰,上樹爬牆一樣沒少幹過。到大了知道收斂才養出些心性。
阿爹推藥有方,被冊封吏部尚書,官居一品,在世家中可屬地位為高。她天資聰慧,書院功課不論文武一直都是一甲,還沒什麽能讓她犯難。
以前沒有她辦不成的事,以後也不會有。
阿爹還在等她,她總會有法子馴服這只滿身野性的獸,帶他回京。
沈瑜卿放下湯婆子,緊了緊外氅,彎腰一手去掀開車簾,眼似是不經意看向行隊前騎在馬上的凜凜人影。
她抿抿唇,“醒柳,給我備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