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放下緣分深,會糾纏一輩子

燭火燃盡了半只,沈瑜卿從榻裏出來披上幹淨的裏衣,衣襟扣子系了一半,身後倏忽進去一只手,魏硯親着她的背,沈瑜卿面不改色地将扣子系完,他的手還在裏面。

劉弦茼已叩過一次門了,彼時魏硯掐着她的腰讓人先等着,約過了半個時辰才停下。

“餓了?”魏硯臂環住她的腰身,薄唇輕揚着,手一下一下地揉。

沈瑜卿拿起榻裏落下的襦裙穿到身上,烏黑的發捋到胸前,手緊着衣領。

她側坐着身,魏硯斜靠在榻裏,将人半摟,眼眯了眯,手勁一大,就把那薄衣帶了下來。指擠到裏,沈瑜卿咬唇蹙眉,呼吸幾番後他才止了動作。

魏硯沉沉呼着氣,又使勁壓了兩下才将手拿出來。沈瑜卿嗔他一眼,緩了緩坐起身穿好衣裳。

他拿帕子擦了把手,沈瑜卿系着衣帶,“你不餓?”

魏硯懶洋洋地撐起腿,兩臂橫放在頸下,只穿中衣,領口大大咧咧地敞着,露出骨上的一道疤,痞笑道:“剛吃飽了。”又問她,“你不也撐得不行了?”

沈瑜卿咬唇白他一眼,沒再說話。

統制府小,随行的兵卒住了對街驿站,府內只留了服侍的人。

綠荷候在門外,見自家小姐出來先迎了上去。

時候有些久了,日幕完全籠罩,沈瑜卿忍着無力出門,甫一踏出門檻,腿猛地發軟,險些癱坐下,綠荷忙上前去扶,看出她不适,低聲道:“小姐若是累,不必再去了,奴婢把飯菜端到屋裏。”

沈瑜卿搖搖頭,“無事,走走透透氣。”

飯菜在廳內都布置好了,怕等人出來時涼透,回到籠裏熱了又熱。劉弦茼此前去敲過一次門,隐隐聽到裏面有什麽動靜,他也不是傻的,自是明白王爺這麽多年沒有女人,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新婚燕爾,兩人獨處在一起難免不了做什麽。

他沒敢多打擾就出了屋到廳內等着。

飯菜是溫霜端去熱的,劉弦茼怕她累着讓她先去歇着,溫霜不肯。

沈瑜卿入屋落座後等了會兒魏硯也進了屋,他掃一眼,看向她坐的位置,自己也坐了過去。

“三哥,嘗嘗我阿姐最拿手的繪魚,世間只此一份,保證你吃完了再吃別的都味同嚼蠟。”劉弦茼斟滿酒,拿公筷夾了過去。

溫霜含笑,“家弟慣是這樣,王爺見笑了。”

魏硯沒說什麽,幾巡過後,兩人說起離頤軍務。

來了漠北許久,沈瑜卿本是吃不慣這裏的飯食,今日不同,多加了幾箸,非劉弦茼過誇,溫霜的手藝确實不錯。

她拿帕子擦擦嘴角,眼光不經意注意到,劉弦茼雖與魏硯在談論軍務,眼卻有意無意地在看向溫霜。

他們二人的關系沈瑜卿并不清楚,她也沒想過要摻和別人的事,假裝沒看到,又吃了幾箸就放下了。

魏硯停住話頭,問她,“飽了?”

一句話,桌上的人都來看她。

沈瑜卿點頭,道:“我先回去了。”

案底魏硯抓了下她的手,嘴邊浮出一抹笑,“我一會兒回去陪你。”

沈瑜卿若無其事地抽回手,轉身就走了。

廳內溫霜不好再留下,也退了出去。

月上柳梢,雲霧遮城。

沈瑜卿沒走多遠,就被人喚住了,是溫霜。

“民女看王妃在席上多吃了兩口魚,料想王妃是喜歡的,我屋內放了做繪魚的方子,不如我現在去拿給王妃。”溫霜笑一下,眉眼間有落落大方的書卷氣。

沈瑜卿看了眼掌燈的廳內,略一颔首跟她去了。

院雖小,溫霜卻獨有一間主屋,兩人一同進門,沈瑜卿讓綠荷守在外面。溫霜請她落座,又布了新茶。

“你想說什麽?”

溫霜來找她必然不只是因為一道繪魚方子,沈瑜卿沒多客套,淡淡開口。

“果然是瞞不過您。”溫霜眼看了看窗外,似是心中糾結來回才道:“我有一件事想拜托王妃。”

“何事?”沈瑜卿問她。

“求王妃帶我出離頤城。”溫霜雙膝跪下,以頭觸地,聲音堅決。

沈瑜卿一怔,想到白日的事,眉蹙了蹙,“這事我幫不得你。”

她并沒問清因果,直接了當道出這句話。劉弦茼是魏硯的人,他對溫霜的心思顯而易見,其中糾葛非她能夠插手的。

溫霜擡起頭,一雙眼隐現淚水,“今日王妃也看到了,除卻面上這些,還有一件事我瞞了所有人到現在。”

沈瑜卿抿唇看過去,聽她繼續道:“我腹中已有了譚興的孩子。”

燭火輕晃,屋外起了風。

沈瑜卿心中驚詫,立即起身到她身側握住她的手,指腹在上面探了一探,脈象圓滑,确實是有孕的跡象。

“劉弦茼知道嗎?”沈瑜卿問出聲。

溫霜搖搖頭,“只有我一人和城南問診的郎中知曉這件事。弦玉脾氣直,雖在離頤雖做了軍中統制,但譚家在上京有天家人脈,是我們惹不起的。我怕弦玉為了我一時情急做出什麽事害了他自己,才隐瞞了數月。”

沈瑜卿說:“你脈象不穩,應是孕中憂思過度,沒有調理好,別跪着了,免着了涼氣。”

“求王妃答應我這件事。”溫霜并沒起身,眼中淚光閃爍。

料想她許是為難,溫霜接着道:“王妃大約不知我和弦玉的事。”

“弦玉到家中的時候已經五歲了,卻瘦得沒了肉,個子也矮,晚上怕黑,比同歲孩子膽小,在學堂也總受人欺負。”

“起初因家中都把他當哥兒養,就寵着他,但後來母親突然有了身孕,誕下的是一個男嬰,家中就再沒管過弦玉了。最開始我只是看弦玉可憐想幫幫他,後來真的是當親弟弟養。”

“他也是阿姐阿姐地叫我,直到我出嫁那年,他突然冒雨來劫親,我訓斥了他一頓,自此他就離家從軍,再回時已是軍中統制。”

沈瑜卿眼輕動了下,問出聲,“你可明白他的心思?”

溫霜笑,“我只把弦玉當弟弟看。”

風吹雲散,外面忽停了一道人影。

“我既與譚興和離,明面上也是弦玉的阿姐,再留下會讓人說閑話。人言可畏,我可以無所謂,但是弦玉不行。他年紀還小,錯把依賴當成喜歡,等我離開的時間久了,他又遇到喜歡的姑娘,便也就把我忘了。”

沈瑜卿心裏思量,輕輕開口出聲,“你是個通透的姑娘。”

溫霜道:“世道艱難,對我們女子亦是苛刻。我與譚興是媒人牽線,當年成婚時他也曾海誓山盟過,只是抵不過三年的柴米油鹽,我無所出,府中姨娘一個又一個地進,我便也看得開了。”

“你既要出離頤,可想好了去哪?”沈瑜卿問道。

溫霜聽她松口,接着說:“民女想去投奔岳城的外祖父。我一介女子出行不便,此事又不能同弦玉開口,幸而遇見了王妃。”

沈瑜卿起身,“我入城時間城北有一處藥鋪,你一早可到那去等出城的隊伍,上我的馬車。”

溫霜一喜,“多謝王妃。”

沈瑜卿扶住她,“劉弦茼對你之心世間再難找見第二人,你要想好,這一走放棄的會是什麽。”

“民女知曉。”溫霜袖中的指尖掐白,神色有一瞬間的掙紮黯然。

回屋時魏硯已解了胡服斜靠榻邊等她了,見人回來,兩步過去抱住她的腰,親着她的耳後低聲,“去哪了,回的這般晚。”

鼻下一股酒氣,沈瑜卿忍不住皺眉,“臭死了,你先去洗洗。”

魏硯咧着嘴故意埋頭到她頸邊,“你再聞聞,哪裏臭。”

沈瑜卿一把推開他的臉,“不洗幹淨別想上我的榻。”

“好,不上榻。”魏硯托住她的腰,将人抱到案上,“那在這?”

沈瑜卿對他這般無賴實在是沒法子,退避着按住他亂動的手,咬咬唇,“我有正事和你說。”

“你說我聽着。”魏硯對上她的眼,漆黑的眸裏都是她的影。

沈瑜卿穩住心神,正色道:“溫霜求我帶她一起離開離頤。”

魏硯眸色深了幾分,此時情.欲已經退去了,“你怎麽想的。”

“我答應她了。”沈瑜卿想了想沒把溫霜有孕的事告訴魏硯,這畢竟是她的私事,她也無權幹涉太多。

魏硯斷定,“她走不了。”

沈瑜卿也有這種感覺。從屋內出來時綠荷偷偷告訴她劉弦茼來過,他既然當時沒進去,必是在想對策了。劉弦茼非面上那般憨直,能在劉家那種情形長大下的孩子心思怎能簡單,是溫霜将他想的單純了。

“看不出來你還會管這種事。”魏硯捏捏她的臉,想她當時必是一臉冷淡地聽人請托,心裏不耐,但面上不會顯露半分。她慣是這樣,不想管閑事,卻又心軟,到最後都自己攬下來。

魏硯是了解她的,沈瑜卿被人猜到心思,不悅道:“怎麽,我在你眼裏就是那般無情無義嗎?”

“至少對我是這樣。”魏硯一臉認真。

沈瑜卿哼了聲,“你活該。”

分明是他先動手動腳,還不準她還回去了?

早沒想過會有今日,魏硯扯扯唇角,下巴蹭她的臉,“我是活該。”

翌日天明時分,沈瑜卿早早醒了。她醒來時是伏在魏硯懷裏的,兩人赤身相貼,他的手還搭在她腰間。掌心粗砺,撫着她的肌膚。

入眼是他一張冷硬的臉。長眉入鬓,眼睫低垂,眉骨高高凸起,勾勒出深邃的眼窩,薄唇緊抿在一起,眼眸合着,不笑時沒了痞氣,反而看出些俊朗來。

兩人的腿疊在一起,她掌心觸到他的胸膛,是一片的燙熱。肌肉緊實流暢,像山間迸發有力的豹子,野性十足。

沈瑜卿眼一直在看他,目光劃過他深邃的眼窩,挺直的鼻骨,他大約生來就屬于漠北的天地,無一絲上京男子的糜态。

她自己都沒察覺地彎起唇角,心口湧出一道溫熱的暖意,大抵世間再無第二個男子能讓她有這種情緒了。

昨夜溫霜來求她,說的始終都是對劉弦茼的顧慮,卻半分未提及自己,沈瑜卿料想她對劉弦茼應也是有情的,只是礙于明面上她是他的阿姐,嫁過人,腹中還有一個孩子諸多顧慮才不敢留下。

但若換成是自己,她不會在乎。她只在乎能不能和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厮守,流言蜚語又何妨。

“夫人再看下去,為夫可就不忍了。”魏硯早就醒了,只是感覺到她難得盯着他看,便沒出聲。

腰間的手臂箍緊,他又進了去。兩人自前日成婚,他得了機會便要纏着她做,好似不知疲憊。

“該起了。”沈瑜卿推開她,自己披了外衫起身。魏硯撐着身在後面看她,嘴邊勾着笑。

随侍隊伍已整裝在外,昨日約定是在入城藥鋪的地方,沈瑜卿本要先交代綠荷幾句,剛一推開門,看到院裏正在燒飯的溫霜。

她并沒有走。

緊跟着劉弦茼從廚房出來,他右臂似是傷了,綁着白布,面色也是白的。

沈瑜卿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心裏料想到事情緣由,并沒說什麽,這是他們之間的事,她無權插手。

憑心而論,沈瑜卿希望溫霜留在離頤,有劉弦茼在,必能護好她。

出離頤,再往南過五城就到了關中地界。

行程加快,僅用了一月他們就到了關中。

愈往南行愈發看出與漠北的不同。煙雨樓臺的寺廟林林總總,埋沒于群山之中。

天黑了,再往前要走上大半日才能到下一座城。臨近有一座寺廟,魏硯牽着缰繩,“沒住處了,今夜先在這裏落腳。”

沈瑜卿掀開車簾,看向前方算不得大的寺廟。

回上京抄了近路,與她來時平坦大道不同,這座寺廟她也沒見過。

“怎麽?”魏硯見她始終沒有回應,以為她是不想在這。

“到了寺廟正好給阿娘祈福了。”沈瑜卿輕聲。

原來想的是這個。

魏硯道:“行程快,再有一月餘便能到上京。”

一行人下了馬,內院住持得知是漠北淮安王途遇,立即帶人出來相迎,“阿彌陀度,原是貴客臨至,是老衲失禮了。”

“無妨。”魏硯道:“附近無驿站,想借此住宿一晚,不知住持可否方便。”

沈瑜卿少見他像現在一樣斯文多禮,不禁多看了兩眼。

住持回,“自是方便,老衲這就讓人備好禪房。”

入了寺廟,禪房完備,沈瑜卿選了朝東的一間,魏硯無所謂在哪,廟內男女不能同寝,魏硯就選在了她旁側。

入夜時用過飯,沈瑜卿去了佛堂為母親祈福,魏硯抱刀跟在後面,卻始終沒進堂裏。

佛堂清淨,唯有幽幽香火和凝心的木魚聲。

沈瑜卿誦完一段經文站起身,見案上置着竹筒,多看了兩眼。

住持注意到,将竹筒拿在手裏遞到沈瑜卿面前,“老衲觀施主面善,想必是一雙妙手回春救人,既與廟中有緣,不如求一簽。”

沈瑜卿心中微怔,想不到住持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她低頭看一桶的簽子,上寫詩文,細長如條。手接了過去,頓了片刻才慢慢搖起。

一下,兩下,三下。

“啪”的一聲,一根簽落到地上,沈瑜卿彎腰撿起,看了眼交給住持。

簽上下兩文,“清風明月長相憶,玉管朱弦可要聽,多病不勝衣更薄,宿妝猶在酒初醒。”

沈瑜卿心口有種莫名的感覺,袖中手握住,“勞問住持,此簽何解?”

住持簽拿手中,不徐不疾道:“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唯有如此,方有新機。施主心中有事,不久來日或可解惑,不過逝者已矣,再追憶已無用,不如珍惜眼前人。”

簽再擱置到案上,沈瑜卿做禮謝過,先出了佛堂。

魏硯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他沒走。

住持出來,“十一年前老衲初見王爺,王爺還是一副少年模樣,一晃十一年便過去了。”

魏硯抱着刀,眼裏漫不經心。

“老衲還是那句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十餘年,王爺該放下了。”住持默念一聲我佛。

“如何放下?”魏硯自嘲地笑笑,“我自知罪孽深重,怕是死了連閻王爺都不會收留。”

他提刀遠去了,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人。

住持見他闊步遠走,嘆息地搖了搖頭。

沈瑜卿其實沒走多遠,見身後人跟了上來,步子才沒放得那麽慢了。看他沉冷的臉覺出有異,“你和住持在說了什麽?”

魏硯眼睛看向她,忽而嘴角提了笑,“住持說你我緣份深,會糾纏一輩子。”

這話一聽就是他瞎編的,沈瑜卿白過眼,沒理他。

日光正好,遠看兩道男女相攜的身影,般配無比。再仔細看了,是那男子始終在近處貼着女子,時不時餘光側下,眼裏只看得到她一人,再容不得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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