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空盤子送回來廚房,馬廚子才是偷偷松口氣。
之前劉廚子好幾次送過去的菜式都讓四阿哥吃得幹幹淨淨,比起馬廚子之前送回來大半的好多了,都讓他懷疑自己的手藝是不是真的退步了,每天愁得頭發都要掉。
好在這次耿奕點菜,挑的還是自己的拿手菜,馬廚子是使出渾身解數做好這道菜,怎麽都不能讓劉廚子繼續比過自己了。
幸好四阿哥十分賞臉都吃完了,馬廚子能在廚房一把手多年,當然不是個傻的,明白他的手藝沒退步,而是每次四哥哥能吃完的菜式都是耿格格點的。
馬廚子原本還疑惑劉廚子怎麽眼巴巴攀上後院一個格格,還不是最受寵的李格格,而是安安靜靜沒什麽存在感的耿格格。
原來如此,劉廚子實在狡猾得很,還讓小祝子去攀交情,不就是因為小祝子長得小,嘴巴甜會哄人嗎!
他看了眼身邊比自己還沉默的徒弟,也跟着沉默下來。
怪只怪在馬廚子當初收徒只看技術不看會不會來事,導致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手藝不錯,還認真刻苦,就是不會說話。
別說跟貴人身邊伺候的人攀上關系,他們開口不得罪人就不錯了。
馬廚子暗暗嘆氣,好在徒弟們都争氣,手藝越發精湛,只留在廚房繼承他的衣缽也不錯。
就是看以後耿奕點菜,究竟會點哪個廚子多一些了。
馬廚子就不信了,他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來的菜,還能比劉廚子差嗎!
等耿格格多吃幾次他做的菜,自然就能比較出來,多來他這邊點菜了!
耿奕不知道自己讓廚房裏馬廚子變得雄心勃勃,準備和劉廚子是隐隐競争起來,第二天老大夫親自上門來道謝,她順勢把宋格格那個藥方給他看了。
老大夫看完後連連點頭道:“不錯,藥方溫和滋補,能溫養經脈,養血通脈,對體寒之人頗有益處。”
他又起身對耿奕拱手再三道謝:“多得貴主子贈送的藥方,才叫老夫的獨子能一條腿踏出了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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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奕趕緊讓胡嬷嬷把老大夫扶起來:“大夫幾十年來救人無數,受人敬佩,兒子繼承了你的衣缽,聽聞也是幫着救了不少人,好人自有好報。”
藥方雖好,也得老大夫這個獨子還有強烈的求生意志,身體硬朗,才能挺過來。
從山上摔下來必定疼痛難忍,要不是意志極為堅強之人恐怕很難熬過去的。
耿奕請老大夫坐下,問過後得知他的獨子如今手腳斷裂,哪怕活着,以後恐怕都要躺着度過餘生,老大夫就忍不住眼圈通紅。
兒子躺着不能起來,他如今還能照顧一二,但是自己也沒幾年好活了,以後怎麽辦呢?
而且獨子心性驕傲,這樣躺着需要人照顧才能活着,醒來後會不會受不了而尋死覓活?
耿奕想着他兒子很可能是粉碎性骨折,要不及時把碎骨拿走,把主骨接起來,等養好後确實根本不可能站起來的:“大夫可找人接骨了?續骨膏用上了嗎?”
老大夫雙眼突然一亮,連連拱手問道:“貴主是有這續骨膏的方子,能給老夫一用嗎?老夫以後哪怕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貴主的。”
耿奕連連擺手道:“大夫不必說什麽做牛做馬的話,報答的也該是貝勒爺才是。我确實記得續骨膏的藥方,就不知道能不能用。”
這是個古方,就不知道裏面的藥材如今還有沒,名字又是不是一樣的。
她還是把藥方默寫下來,讓人遞給老大夫,他如獲至寶,拿在手裏仔細查看後不由瞪大眼道:“貴主,這虎骨草是什麽?”
其他藥材他都認得,就是不知道這虎骨草是什麽。
耿奕覺得解釋起來可能不夠清楚,索性簡單畫了虎骨草的模樣:“這樣的,大夫記得用根莖,虎骨草的葉子和果子都是有毒的不能用。對了,虎骨草喜冷不喜熱,不喜水,不會長在水邊,喜歡在高處,大夫可以在山頂周圍看看。”
老大夫牢牢記住,小心拿着藥方和畫的虎骨草圖樣就匆忙離開。
四阿哥聽說老大夫把藥店一關,然後開始到處尋那個虎骨草,費了一天一夜還真讓他在後山的懸崖邊上找到了,再着手調配那個續骨膏,他還挺好奇的,回頭問耿奕:“這膏藥真能續骨那麽神奇?”
耿奕就解釋道:“不是随意塗抹就行,還得配合正骨。骨頭正了,再抹上膏藥能事半功倍,讓骨頭能夠長起來。”
若果骨頭沒擺正,長歪了,還得拆開來重新接一次才行,膏藥也就幫着能好得快一些。
四阿哥點頭道:“即便如此也是個好東西。”
學武之人平日誰沒個傷筋動骨的,若是這個東西有用,就能推廣出去了。
耿奕見他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還奇怪,畢竟之前見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嗎?
“爺,是出什麽事了嗎?”
對上她關切的眼神,四阿哥猶豫一會,打發掉伺候的人之後才道:“今兒早朝的時候有禦史彈劾我,說是沒經過太醫院就随意給太子殿下用艾灸。”
耿奕就納悶了,這都好幾天了,禦史才忽然發難。
太子還給皇帝用了,禦史怎麽就不說了,非要揪着四阿哥來彈劾,這不是欺負人嗎?
耿奕給四阿哥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爺今兒回來的時辰跟平日一樣,皇上并沒把禦史這話聽進去吧?”
四阿哥答道:“是,皇阿瑪用過後覺得好,就讓太醫院看過,然後送去給皇祖母用了。用着挺好,冬日皇祖母的膝蓋有些隐隐做疼,用過後能舒服一些。”
耿奕是看出來了,四阿哥是感覺有點小委屈小情緒了,但是不好跟皇帝說,也不好跟福晉說,正憋在心裏難得流露出來一丁點。
四阿哥就容易多想,還愛鑽牛角尖,耿奕不得不安慰道:“皇上相信爺,太子殿下也是相信的,不然也不會都用上,禦史說的那些話爺很不必放在心上。”
很多禦史上蹿下跳找存在感,未必說得就是有理了,誰說嗓門大的那個就肯定是有理的呢?
見四阿哥還不能完全釋懷的模樣,耿奕就眨眨眼道:“那些人叫爺心裏不痛快,爺真的不高興,那不就遂了他們的願?”
他就該高興點,表現得越不在乎,然後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讓那些禦史做了無用功,一拳打在棉花上郁悶得很才對。
“反正爺沒錯,如今禦史還被皇上反駁回去了,他們心裏正不得勁着呢!爺這邊占着理,怎麽能跟他們一般見識,反倒不高興了?”
四阿哥感覺耿奕說得有點道理,就點頭道:“也是,這事我沒錯,皇阿瑪也是這麽說,還說我關心兄長來着。”
耿奕笑着附和道:“就是,皇上也親自用過覺得好,如今太後娘娘也用着好,那些禦史估計就是雞蛋裏挑骨頭罷了。”
四阿哥的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點了點她的鼻子道:“你啊真是什麽還都敢說,在我面前說就算了,讓別人聽見可不行。”
耿奕笑眯眯道:“也就爺心胸寬廣,所以妾在爺面前才敢暢所欲言的。”
四阿哥感覺痛快多了,就問道:“今兒吃什麽?平日廚房都是按照規矩差不多的菜式,也就你愛點菜。”
這樣還挺新奇的,畢竟每次廚房送來的吃食大多都是四平八穩的菜式,大膽一點都是不敢的,免得惹着主子不高興,不符合他們的口味被斥責就麻煩了。
索性廚子一個比一個謹慎小心,菜式都是大錯不錯的,每天的差別都不大,吃得多了,四阿哥都感覺有點沒滋沒味的。
耿奕就微笑着賣了個關子:“等會廚房送飯來,爺不就知道了?”
四阿哥還挺稀奇的,居然沒事先報菜式,而是直接送過來,他今天被耿奕安撫後心情還不錯,于是難得安靜等着一會兒。
要是以前廚房不報菜式直接送來,四阿哥閉着眼睛聞着味道都知道是哪幾樣,實在沒什麽新意,如今難得就有點期待了。
廚房的手腳很麻利,很快就送飯菜過來了。
遠遠就聞着香味,打開食盒之後的味道更濃郁了一點,甚至還帶着若隐若現的酒香。
四阿哥好奇看了一眼,笑道:“這是唐雞?也是馬廚子的拿手菜吧?”
他是曾經嘗過一次,卻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耿奕愣了一下,她點的是酒煮雞,這邊是叫唐雞嗎?
她就點頭道:“是,妾形容了一番,小祝子就說這是馬伴伴的拿手菜。想着爺今晚要過來,妾就鬥膽先點了。”
要四阿哥不過來,耿奕這道菜估計只能看不能吃,還可能看都不能看直接送到四阿哥那邊去的。
幸好他還是來了,耿奕不算白點了。
這道菜可以用白酒,也可以用黃酒,耿奕聞着似是放了黃酒,果然嘗了一口後的确是黃酒了。
黃酒煮菜後大多數的酒精都揮發了,吃着雞肉并不會醉人,有一點微醺的感覺,吃完後倒頭就睡是再适合不過,最是舒服的。
第二天還有早朝,要是吃得醉醺醺的就不合适,微醺的話就能助眠了。
恰好四阿哥今天有點小小的不開心,喝點酒就更好啦!
四阿哥的酒量比耿奕要好得多了,耿奕吃了半盤後感覺臉頰滾燙,在他看來就是滿臉飛霞,難得透出幾分嬌憨之色。
吃完飯後的耿奕站起身感覺腳底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有點輕飄飄的,就笑呵呵道:“爺,我感覺要飛起來了……”
四阿哥好笑,摟着東倒西歪的人免得耿奕摔了:“你真是,吃個雞都能喝醉了,想要飛去哪裏?”
耿奕想了想,感覺腦袋昏沉沉的,枕在他的肩頭只笑道:“我要飛到很高的地方去,比如雲端上面,一定很漂亮。”
四阿哥就耐心哄着她往裏走:“雲端之上有什麽,怎麽你就覺得一定會漂亮的?”
她眯起眼,忽然湊到四阿哥耳邊小聲道:“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四阿哥微微皺眉,但是低頭對上耿奕的目光又好笑,一個醉鬼能說出什麽秘密來?
“那你給爺說說自己的秘密是什麽?”
耿奕想了一會才慢吞吞道:“我很聰明!也很厲害的!”
四阿哥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麽來,一聽就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你特別厲害。”
耿奕覺得他的語氣跟哄小孩一樣敷衍,不高興地把人用力往後一推,在如玉的驚呼聲中把四阿哥推到床榻上,氣哼哼道:“看招!我厲害了吧!”
四阿哥伸手扶住耿奕的腰,免得人用力一推,自己也要往外倒在地上的,無奈把人一拽,跌坐在他的懷裏哄道:“是,你最厲害了。”
蘇培盛一把抓住還發呆的如玉往外邊去,胡嬷嬷已經守在門外吩咐廚房去燒熱水了。
他這才面露滿意,好歹這院子裏除了這個呆呆的丫鬟之外,這個胡嬷嬷還能用。
如玉這才回過神來,小臉通紅,小聲跟蘇培盛道謝了。
她剛才要一直呆着不走,難道還要四阿哥把自己攆走嗎?
光是想想,如玉就沒臉見人了。
蘇培盛揮揮手道:“你先回去休息,換另外一個丫鬟過來。”
如玉看着呆,另外那個如穗看着要穩重一些,應該會好一點。
裏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話,大多是四阿哥在哄着人的聲音,比平日要溫柔一些。
蘇培盛心裏咂舌,耿奕莫不是故意的,特地點了這道唐雞,好能跟四阿哥成事嗎?
等裏頭鬧騰了一回,耿奕才慢慢酒醒了,捂着臉覺得果然醉酒壯膽,她之前老多的忐忑不安和糾結,因為醉酒什麽都沒想,直接就把人辦了。
四阿哥看她把小臉埋在手心裏不肯擡頭見人,耳朵尖紅得快滴血,也忍不住好笑:“這會兒終于酒醒了?剛才不是很大膽嗎?”
他之前跟蘇培盛想得一樣,感覺自己難得的意亂情迷,是不是耿奕故意點了這道菜的。
加上四阿哥之前心情不錯,吃得多了有些微醺,就順勢而為了。
如今看耿奕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的樣子,就知道她确實不是故意的。
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之前還發了一會酒瘋。
不過發酒瘋的樣子頗為嬌憨可人,四阿哥伸手摩挲着耿奕的後背安撫她:“好了,還要低頭多久,不會難受嗎?”
耿奕哪怕難受都不想擡頭,畢竟她肯定會對上四阿哥揶揄或者餍足的目光,還不如一直低着頭當鴕鳥自欺欺人算了!
四阿哥忍着笑道:“你進府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麽還那麽害羞呢?好了,起來去沐浴吧。”
渾身黏糊糊的确實難受,耿奕小幅度點頭後就跟裝了彈簧一樣跳下榻,裹了外袍就一溜煙往外跑去。
胡嬷嬷正好倒了熱水出來,差點跟耿奕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吓了一跳。
她趕緊把耿奕扶着,伺候着人進浴桶裏面。
耿奕渾身泡在熱水裏感覺舒舒服服的,趴在桶邊都有點昏昏欲睡,臉頰給熱水熏得緋紅。
胡嬷嬷小聲道:“奴婢會一點捏肩的功夫,給格格松快一下?”
耿奕胡亂點了下頭,還有點擔心胡嬷嬷的力氣會不會太大把人捏疼了,誰知道胡嬷嬷确實有一手,捏得力度正好,既不會太大讓人疼,也不會太小跟撓癢癢一樣,捏得她舒服得都快要在浴桶裏徹底睡過去了。
既是過了這道坎,耿奕感覺自己跟四阿哥忽然親近了一些,終于有種真實生活在這裏的感覺。
她其實有時候的夢裏會想着哪天忽然就回去了,跟爺爺還是過着以前一樣匆匆忙忙的生活,但是每次醒來都只有自己一個。
耿奕就明白,起碼短時間之內她是沒辦法回去的了,只能老老實實在這裏生活下去的。
被胡嬷嬷努力捏了一圈,耿奕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松了,暈乎乎從浴桶出來,穿着常服回去,就被四阿哥笑着摟在懷裏:“洗這麽久?”
耿奕就笑道:“胡嬷嬷捏肩特別舒服,妾都快在浴桶裏睡過去了。”
她挨着四阿哥說了一會話,還以為身邊多了一個體溫,從來習慣一個人睡的自己會睡不着,誰知道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四阿哥看着懷裏比自己睡得還快的耿奕,不由失笑。
平日侍寝的哪個敢比他還早睡,看來這位耿格格今晚是真的累到了。
思及此,四阿哥也心滿意足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