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皇帝再次罷黜太子的事, 這次朝廷大臣就沒一個再反對的。
而且皇帝做出這個決定不如之前艱難和猶豫,心裏還放松了一些。
他第一次廢太子之後,朝堂亂糟糟的, 各個勢力都在冒頭,更別說是私下結黨的大臣開始蠢蠢欲動, 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皇帝才會重新立太子, 想要平緩局面, 誰知道太子會變成最大的禍端呢!
沒辦法, 皇帝只好再次廢掉太子。
如今他覺得沒有太子的話, 反而朝堂要平靜得多了。
加上之前八阿哥冒頭, 被皇帝強行壓下去了,連帶其他大臣都不敢貿然提起。
不過還是有不怕死的,在半個月後跟皇帝提起重新立太子的事。
皇帝就說之前的皇帝沒有立太子, 他其實也不應該立的。以前沒立太子就好好的, 如今他立了反而不行, 所以決定以後都不立了。
他态度堅決, 表示絕不會再立太子, 然後再重蹈覆轍。
大臣們想到八阿哥如今丢了所有的差事, 不複以前那樣受皇帝重用。
連帶支持八阿哥的大臣不是被拘禁就是丢官閑賦在家, 一個個再不敢說什麽, 只能高呼皇帝英明, 立太子之事就再沒人敢提起的。
畢竟那個膽大再次提起的禦史從此之後再也沒在早朝上看見了,大臣們一個個心有戚戚然,都不敢問這人是去哪裏了。
此事算是塵埃落定,十二阿哥這才徹底松口氣的。
因為皇帝一下子清理掉好幾個重臣, 只能讓各部侍郎們暫時接管, 另外再挑人選。
刑部、兵部尚好, 侍郎都熟悉,很快就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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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戶部是尚書、戶部侍郎和戶部員外郎,乃至底下小吏都被一鍋端了,就沒剩下幾個人在。
戶部還是重中之重的地方,也不能随便提拔官員進去,皇帝深思熟慮後,讓四阿哥暫時接管戶部。
接管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賬。
上回收國庫欠款的時候,裕親王和八阿哥已經查過一遍的,四阿哥收的時候只對着名單收錢,并沒有查過。
如今他看過後發現收來的欠款名目是對的,但是進國庫後數目就對不上了。
得了,四阿哥又要重新查賬才行,戶部的賬目顯然有問題。
而且還不是幾個月的賬目,是幾年甚至十年的賬,他一個人又不是三頭六臂肯定幹不完,于是就跟皇帝提起此事來:“兒臣觀九弟對數字頗為敏銳,算數極好。另外十二弟和十三弟十分穩重謹慎,幫忙查賬最為适合。”
皇帝還有些意外,要四阿哥獨自查賬,真查出什麽來就是大功一件。
哪怕四阿哥表面上是一個人查賬,回頭拉了其他阿哥進來,沒跟皇帝提起,那功勞還是他一個人的。
如今四阿哥直接跟皇帝先申請,再拉人,這個做法讓皇帝還是挺滿意的,揮揮手直接就同意了:“可,就這麽辦吧。”
一道旨意下去,九阿哥收到後簡直樂瘋了,恨不能親一口四阿哥。
要不是四阿哥的話,他如今可能都沒能接到一個正經差事!
十二阿哥就十分意外,沒想到皇帝會同意他去戶部查賬,畢竟自己跟之前的案子有所牽扯,該避嫌才是。
十三阿哥一聽四阿哥需要自己幫忙,屁颠屁颠就來了,路上遇到十二阿哥,見他滿臉糾結的樣子就能猜出一點來,笑着道:“這說明皇阿瑪是相信十二哥的,我們得好好幫着四哥辦差才是,也不能叫皇阿瑪失望了。”
聞言,十二阿哥重重點頭,哥倆一起去了戶部,九阿哥早就來了,回頭看見兩人就笑道:“你們兩個來得真晚,該早點來才是。”
十二阿哥是個老實人,連忙道歉了,十三阿哥就嘟囔道:“九哥你肯定剛來,點卯才進門的吧?”
九阿哥搓着手嘿嘿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得了差事,一大早就在宮門那邊等着了。”
十三阿哥一聽,然後算了算後頓時無語,九阿哥怕是一個時辰之前就在宮門等着了,至于嗎?
四阿哥下朝過來把差事給他們幾個分配了:“九弟的算數最好,等會幫忙算算賬。十二弟和十三弟一向穩重細心,就幫忙把每年的賬目整理一番,再仔細看看有沒錯漏的地方,若是不确定就交給九弟來。”
幾個阿哥點點頭,就開始分工合作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先把一箱箱的賬目分門別類,這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
剛分出來的賬目就先讓九阿哥看着,後者因為剛開始接到差事的高興勁兒,開始看的時候特別精神抖擻,看着看着就有點暈了,算着算着都有點眼花了。
他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手邊才勉強看完兩本賬目,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而且九阿哥的肚子也餓了,如今他們都出宮建府了,禦膳房還記得幾個阿哥在這裏幹活嗎?
不會讓他們幹活到下午出宮後才吃東西,會餓暈的吧!
九阿哥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想着灌兩杯水填填肚子忍耐一下,就聞到一股飯香飄了進來,立刻坐直身道:“難不成我餓暈頭了,怎麽聞到飯菜的味道?”
四阿哥在旁邊就笑道:“皇阿瑪之前交代了禦膳房那邊記得給我們送飯,時辰差不多,先放下手裏的活去吃飯吧。”
九阿哥高興壞了,一邊起身一邊道:“我還以為要下午出宮才有吃的,肚子早就餓扁了。”
擔心弄髒了賬本,他們把箱子都挪開,空出一小塊地擺上不大的茶幾,四兄弟就地坐下,算是彼此挨着一起吃飯。
幾個阿哥還沒挨得那麽近過一起吃飯,感覺還挺新鮮的。
先上的是一小鍋水煮牛肉,通紅的湯底,看着就感覺辣了,更別提放下後一股辣味撲面而來。
九阿哥往後一仰避開一點才問道:“這是禦膳房特意給十二弟做的吧,聞着就辣。”
他心想禦膳房的消息還挺靈通的,知道十二阿哥無辣不歡,這就趕緊上辣菜了。
九阿哥聞着香辣的味道十分上頭,到底沒忍住夾了一片牛肉。
牛肉很嫩,不用怎麽咀嚼就能從喉嚨滑下。另外鍋子裏還添了白菜、豆腐、豆腐皮和豆芽等佐料,葷素搭配。
就是太辣了,九阿哥嘗了一塊就辣得不行,喝了一杯水才算緩和了一點。
旁邊的十二阿哥吃得歡快,先夾一片肉,然後再夾菜,再是夾肉,輪流吃得不亦樂乎的。
好在禦膳房也知道除了四阿哥和十二阿哥能吃辣之外,另外兩個阿哥都不怎麽能吃,沒有喪心病狂只送辣菜來。
第二道上的菜式叫展雲穿翅,其實就是底下鋪了煎好的豆腐,上面是烤雞。
豆腐裏滲了烤雞的香味,烤雞表皮烤得酥脆,裏面的肉卻很嫩,手一撕就能撕開。
九阿哥撕了一條雞腿吃得高興,反正這裏都是自家兄弟,也不怕吃飯動作太粗犷了。
而且他是真的餓了,三兩口就吃掉半條雞腿。
四阿哥就吃得慢條斯理多了,一會夾一片水煮牛肉,一會夾一塊豆腐,但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顯然他也餓了的。
接着上的是一道大菜三套鴨,用的是家鴨、野鴨和鴿子。
這三樣都去掉骨頭和內髒之後,鴿子塞進野鴨的肚子,然後這個野鴨再塞進家鴨的肚子裏面。
九阿哥一看就笑了:“好家夥,禦廚這是動了真功夫的。”
四阿哥贊同地點頭,三套鴨看着容易,卻沒那麽容易做的。
首先就是刀工得非常出色才行,家鴨、野鴨和鴿子去骨後還得保持外形,表皮也得完整,不然弄得破破爛爛的,哪怕味道再好,看着這不是倒胃口嗎?
再就是這三樣得分別焯水後再塞進肚子裏面去的,煮過後的肉質更加嬌嫩,塞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容易弄破表皮,動作得小心又迅速才行。
放進砂鍋後添上姜蔥、料酒後還得小火慢炖一個半時辰,火候要小心穩住,還得時不時給家鴨小心來回翻面,一刻都離不了人。
最後只撒點鹽就能出鍋,不需要太多的佐料。
這道菜融合了家鴨的肥美,野鴨的鮮香,還有就是鴿子的細嫩,鮮味層層疊加,猶如舌尖的盛宴。
四阿哥都被這道菜的鮮味給驚豔到了,卻微微皺眉吩咐道:“明兒讓禦膳房就不必做這麽複雜的菜式,簡單點就好。”
哪怕皇帝也沒嘗過幾次,畢竟做這道菜實在太麻煩了一點,他們幾個阿哥何德何能經常吃呢!
九阿哥雖然很喜歡這道菜,卻贊同四阿哥的話,也點頭道:“就是,我們幾個不挑食,簡單點就行,也不必累着禦廚們。”
光是這道菜的複雜就足夠讓禦廚們費上兩三個時辰來準備,倒也不必如此。
難得的好菜,以後可能沒那麽容易見着了,九阿哥一個人就吃了大半,撐得都快走不動了。
四阿哥沒好氣讓人送來山楂茶,九阿哥喝了兩杯才感覺舒服了一點,對四阿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
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幾個阿哥又回去查賬,直到蘇培盛在外邊提醒宮門快落鎖了,他們才收拾好起身準備回去。
九阿哥起身見四阿哥還坐在遠處,不由納悶道:“四哥不一起走嗎?”
“不了,我讓人從家裏送被褥過來,今晚在這裏湊合一夜。”
四阿哥這話讓九阿哥驚呆了:“四哥打算睡在這裏?”
他想了想感覺這麽多的賬目,要是他們早上來下午走,還有路上去掉的時間,确實能用的不多,也跟着坐下道:“那我也留下,這就讓人送被褥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聽了也不想回去的,四阿哥無奈道:“我才是主事之人,你們這些幫忙的就不必留下過夜了,趕緊回去吧。”
在這裏睡,哪裏有在家裏睡得舒服呢?
然而另外三個阿哥就是不走了,四阿哥只能讓人多送幾床被褥來,幾人繼續留在宮裏查賬了。
四阿哥還派人跟皇帝說一聲,他們最近都會在這裏查賬不回去的。
皇帝摸着胡子輕輕搖頭道:“老四要留下叫朕不意外,小九也跟着留下,還真是難得。”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兩個小的看九阿哥不走,哪怕想走也不好意思自個回去了。
“讓禦膳房送點心和夜宵過去,免得他們晚上餓着肚子幹活。”
李德全一聽趕緊派人去禦膳房吩咐了,禦廚們應下後就開始發愁送什麽。
今天他們費盡心思做了一道三套鴨,幾個阿哥是吃得不錯,卻也覺得太複雜費勁了一點。
這是要化繁為簡的菜式,禦廚們發愁壞了。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化簡為繁,如今得反着來,這不愁人了?
不過也得先把點心做了,幾個阿哥都不怎麽喜歡甜的,禦廚們索性做個鹹點心。
用蝦肉加上蔥、香油和鹽巴腌制,加水和面後放進去,擀成餅後再進鍋裏炸透了,出鍋後再撒上芝麻,遠遠就聞着香氣。
每個餅子都不大,表面脆香,兩口就能吃一個,做事餓了的時候一手吃一個也方便還不怎麽掉渣。
裏面是蝦肉,吃着也能飽腹還不膩人。
九阿哥一口氣吃了三個還意猶未盡,感覺唇舌裏全是芝麻的香氣:“四哥,這個不錯。”
四阿哥吃了兩個就點頭道:“是不錯,看着也簡單。”
幾人墊墊肚子就繼續幹活,蘇培盛悄然無聲把桌上的東西都收了下去。
直到夜深了,四阿哥才招呼幾個阿哥去裏頭休息。
院子不算大,只有一個休息的房間,他們幾個擠一擠還是可以睡下的。
九阿哥躺下後特別稀奇,畢竟他從小就沒跟誰一起睡過,如今還能跟好幾個兄弟一起睡,簡直稀罕極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是,兩人肩膀挨着肩膀小聲說着話,沒多久就累得睡着了。
九阿哥興奮地來回翻身,被四阿哥摁住肩膀道:“別亂動吵醒他們,趕緊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幹活。”
聞言,九阿哥那股興奮勁頭也就熄了,老老實實抱着被子閉上眼,沒多久也睡過去的。
唯獨四阿哥有些不習慣,睜着眼看向外頭好一會兒,聽着身邊綿長的呼吸聲才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阿哥們的睡姿是從小就被身邊人矯正起來的,一個睡得比一個端正,也不會胡亂挪地方,睡的時候在哪裏,醒的時候就在哪裏,連姿勢都沒怎麽變,更不會互相擠着了。
四阿哥醒得最早,精神頭還算不錯,坐起身的時候旁邊的九阿哥就被帶醒了,迷迷糊糊起來打了個哈欠。
九阿哥一起身,另一邊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醒了。
幾人起來洗漱後,禦膳房那邊就送來早飯,是每人一碗餃子。
都是豬肉餡的,皮薄餡厚,鼓鼓的跟個元寶一樣。
一大早吃一頓熱乎的,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幾人又開始埋頭苦幹,後邊連續半個月,吃飯睡覺全在裏邊。
十阿哥還怕幾人在宮裏住着查賬太辛苦,帶了一食盒的肉幹過來,這東西放不壞,餓了的時候可以吃幾塊特別方便。
九阿哥吃了一塊,神色就有點納悶道:“這味道很熟悉,怎麽跟劉伴伴做的一個味道?”
十阿哥驚訝道:“九哥你居然能吃出來,太厲害了吧!”
九阿哥就無語了:“不對,你特地進宮來看我們,卻帶着劉伴伴做的肉幹!說吧,你這是跑去找四嫂要吃的才進宮來的?”
十阿哥把四阿哥府上的肉幹送來,借花獻佛嗎?
被九阿哥揪住,十阿哥連忙求饒道:“我就是順路去看看四嫂,然後順道把好吃的送過來,九哥你要不喜歡,我給四哥、十二弟和十三弟分一分。”
九阿哥連忙道:“誰說我不要了,趕緊拿來。”
他啃着一塊肉幹含糊問道:“四哥家裏一切都好吧?”
十阿哥搖頭道:“我沒進去,就在外邊讓門房進去問四嫂有什麽要帶給四哥的,然後給我送了這食盒出來。”
九阿哥看着食盒裏邊一會道:“剛才我吃的時候就覺得奇怪,怎麽空了一小塊。說吧,小十你在路上偷吃了多少!”
十阿哥比劃了一點點:“就吃了兩塊!好像三塊,最多四塊,真的!”
九阿哥是一點都不相信他了,揮揮手就要打發人走,十阿哥眨眨眼道:“四哥讓我留下幫忙呗,你們都住在這裏不回去,我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十四弟也想來,愣是被我勸回去了。”
他來還能幫忙,十四阿哥來能幹嘛啊,搗亂嗎?
九阿哥贊許地看了十阿哥一眼,這小子還是很懂小十四的!
四阿哥聽着好笑,要十四阿哥在這裏聽見怕是要氣壞了:“這差事比較枯燥無趣,十弟你能坐得住嗎?”
十阿哥就咬牙道:“就一天,四哥讓我先試試,要是可以再留下。”
四阿哥就點頭道:“行,那十弟就留一天幫忙。”
他這邊繼續查賬,十阿哥就交給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了。
兩人手把手教十阿哥怎麽把賬目分門別類,至于查賬的話還得慢慢來。
十阿哥就吭哧吭哧把賬本分了分,按照年份月份分好一堆,再去分另外一堆,不小心碰倒了幾本,他撿起一本的時候正好翻開,合上的時候順勢掃了一眼,頓時吓了一大跳。
“辛亥年八月,越河暴雨連連,河水泛濫,下游十六縣赈災五十萬兩白銀。同年十月,越河再次暴雨,赈災六十萬兩白銀。”
他嘀嘀咕咕念了一會,一把抓住旁邊的十三阿哥問道:“這個時間不是四哥和十三弟在越河上游那邊的時候,什麽時候赈災的?”
十三阿哥低頭看了一眼,臉色一變,他們去越河巡察的時候壓根就沒暴雨,更別說赈災了,這些銀兩了一點都沒見過!
那麽就這兩次赈災每次看着不多,加起來就有一百一十萬兩都去哪裏了?
他翻看了兩眼就送進去給四阿哥了:“四哥看這裏。”
四阿哥一看面色也變了,皺眉道:“我們在上游根本沒有洪水,下游哪裏來的?”
顯然戶部瞞天過海,偷着從國庫拿走這些銀兩,明面上是赈災,卻不知道送去了哪裏!
十二阿哥也拿着一冊賬本進來道:“四哥看這裏,萬壽節時候,貢品裏有一株半人高的紅珊瑚,後不慎損毀,花費二十萬兩修補。”
九阿哥在後邊聽得咂舌:“一株紅珊瑚用二十萬來修補,買個新的都足夠了!誰記賬的,這不是蛇鼠一窩嗎?”
他後來想到戶部确實從上到下都是一條心的,這次不是一起丢官砍頭就是一起手牽手給送去流放了,确實都不是好東西!
十阿哥在外邊撿起其它幾冊賬本,愣是拿着一本進來道:“四哥,這裏修繕京城外棧道十裏,人工材料加起來一共花費一百萬兩。”
九阿哥露出嘲諷的神色來:“十裏路就費一百萬兩,戶部尚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氣歸氣,一把摟住十阿哥又誇贊道:“小十可以啊,一來就發現不少問題。”
十阿哥嘿嘿一笑:“運氣,都是運氣。”
他剛才碰到的幾冊賬本居然都有問題,還真是運氣不錯。
九阿哥索性拉着十阿哥出去,看着什麽不順眼碰一碰,再撿起來看兩眼,指不定還能看出什麽來。
不過後來被十三阿哥攔下了,兩人到處亂碰,剛整理好的賬本不就又要亂了嗎?
被十三阿哥板着臉說,九阿哥和十阿哥摸着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一天下來就發現這麽多問題,四阿哥都一一記下後送去禦書房給皇帝查看。
皇帝一看就氣壞了,狠狠把折子砸在地上:“真是混賬,國庫的銀錢都敢随意挪用,只推出午門斬首也是便宜他們了!”
氣歸氣,也不可能真的把人重新挖出來鞭屍,皇帝深吸一口氣道:“老四繼續查,看看這些錢究竟送去哪裏了。”
這麽大筆錢送出去,哪怕表面有賬本名目在,如此多應該引人注意才是,很容易發現端倪。
但是四阿哥追查了幾天,竟然一無所獲。
說是赈災的,車隊是在的,可是出去後就兵分幾路,全部都是幌子,箱子裏只有石頭。
那麽只能是送出去之前,這筆錢就已經被人帶走了,是怎麽帶,從誰帶的?
怎麽能做到無聲無息,在天子腳下送走卻無人發現?
有幾個阿哥幫忙,四阿哥很快就把賬目都查明白了,缺掉的窟窿比預料中還要大得多。
最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這些銀子被送去了哪裏,又是用什麽法子送的。
四阿哥從宮裏回府,四福晉見他眉頭緊皺,就明白查賬不算特別順利,只安撫道:“爺好好歇一歇,別累壞了。”
他點點頭,沐浴換衣後去書房坐了一個時辰依舊想不通。
各處眼睛發了消息來,并沒有特別異常的地方。
銀兩不可能憑空消失的,那麽只是換了個掩人耳目的法子。
四阿哥起身站在窗前,忽然感覺有點餓了,就回頭問道:“側福晉今晚吃的什麽?”
蘇培盛被問懵了,卻明白問的必然是耿奕,趕緊去門口找人問才回來道:“耿主子今晚吃的排骨面,擱了一勺辣子,面條是馬廚子手擀的,排骨則是劉廚子紅燒的。”
四阿哥笑笑:“那就給我來一份。”
他回來後一直愁眉苦臉,也沒叫吃的,蘇培盛正擔心,如今聽自家主子叫吃的,別提多高興,轉身就讓人去廚房叫了。
廚房的動作很快,轉眼就送來一碗熱騰騰的排骨面。
跟耿奕那邊的不同,給四阿哥送的這一碗要大一些,卻沒有擱一點辣子。
四阿哥沒有在書房吃東西的習慣,正好今晚不冷,就坐在院子的石桌前吃完了一碗,感覺渾身暖呼呼的,額頭還出了點薄汗。
他回去重新拿着眼線送來的消息,一張張仔細查看,連一點芝麻小事都沒放過。
看了足足一個時辰後,蘇培盛又送來一碟子點心來。
四阿哥低頭一看還奇怪道:“這是什麽?”
盤子裏看着是餅子,卻凹凸不平特別奇怪,摸着還硬邦邦的,吃着又脆又香。
蘇培盛就答道:“爺,廚房那邊說這叫石子餅。撿了大小不同的石子反複洗淨後放在火上燒,燒熱後把石頭放在和好的面上,面擀得扁扁的,石頭壓着就會凹凸不平,變金黃的時候撈出來。是耿主子忽然想吃,于是廚房那邊做了不少。”
想着耿奕剛才吃的排骨面很得四阿哥喜歡,廚房那邊就殷勤送來這個耿奕也喜歡的小吃了。
雖然用石頭做的很奇怪,卻不像石頭那麽堅硬,脆脆的挺好吃。
四阿哥不知不覺吃完一盤子,喝着溫茶,忽然拿起桌上一張信箋,上面只有寥寥幾句話。
三個月前有人帶着兩車石頭出城,說是大雨之後祖墳塌了要去修補,城門的侍衛自然不會多做阻攔,只看了兩眼,外邊确實都是石頭就放行了。
四阿哥突然問道:“你身上可有銀子?”
蘇培盛趕緊拿出一塊碎銀來,只有拇指大小,四阿哥也足夠用了,随意丢進了墨汁當中,然後再讓人拿出來,等幹了之後四阿哥拿在手裏把玩:“你這麽看着,是不是都看不出原來是銀子來了?”
蘇培盛仔細看看,連忙點頭道:“是,這黑不溜秋的,奴才看着就像是石頭。”
像石頭就對了,四阿哥還說銀子怎麽被無聲無息送出去,原來假裝石頭送的。
他看了看幾張信箋,那段時間修墳墓的特別多,因為大雨把連着好幾座祖墳都弄塌了,侍衛們也沒多想,畢竟誰會拿自家祖墳來說謊呢?
殊不知這些人就是知道侍衛這個心思,才會假裝要修複祖墳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帶着幾車的銀子逃之夭夭。
除了假裝運送石頭的,還有一隊家中老者突然去世然後送回鄉去厚葬的,族人帶了很多陪葬的東西,說是老者生前喜歡的。
箱子尤其多,侍衛也算警醒,每個都要打開遠遠看一眼,表面都沒問題,問題在于那些銀子估計都藏在下面了。
特別是眼線說這老者的棺木做得十分大,比一般人的要寬也要高,家屬說的是老者很胖,這棺木是特地做的才能裝得下人。
四阿哥卻覺得這個棺木可能是雙層的,上面躺着老者,底下就是銀子了。
畢竟這眼線也寫下棺木需要足足八人才能擡起,因為家屬說老者特別胖,迷惑了其他人,都只以為是老者太重才需要那麽多人擡棺的。
他輕輕嘆氣道:“大意了。”
城門的侍衛也沒有玩忽職守,而是對方太狡猾了。
誰都想不到會在祖墳和棺木裏動手腳,這簡直喪心病狂!
四阿哥派人去對方所說的被摧毀的祖墳看了,居然真的被修整過。
只是顯然就敷衍了事,表面糊得比較工整好像修複了,裏面依舊亂七八糟的。
而且這哪裏是什麽祖墳,看規格就是個普通的墳墓,幫忙修一修就不錯了,做一做表面功夫的。
城門守衛被叫去反複回憶對方的樣子,九阿哥跟着去,按照守衛說的畫了幾個人的臉,很快皺眉道:“四哥,這幾人長得太普通,京城裏随便抓幾個人看着都差不多。”
四阿哥點點頭,知道對方就是故意找相貌平凡大衆的人,哪怕被守衛認出來也無妨,根本抓不到人。
好幾個月了,那些人估計逃竄得很遠躲起來,要找出來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至于那個說送老者回鄉安葬的,守衛還曾盡職問清楚地方,四阿哥就派人過去追查。
那邊只回憶說有一隊人馬确實在附近經過,卻沒有停留,還進山裏了,而且也沒見什麽棺木,而是一隊镖師,遠遠看着像是送貨的。
镖師送貨不是什麽特別的事,要不是派去的人機靈,反複問了有沒擡棺材的經過,村民們都紛紛搖頭,忽然想到問有沒一隊人經過才問出來。
從送靈的隊伍中途喬裝為镖師,這些人也是有備而來的。
村民指了路,派去的人再追着上山看,哪裏還有痕跡留下?
這麽長的時間,足夠草叢重新長,踩過的地方根本不複存在。
而且對方很小心,樹木上也沒有标記,而且聽村民的意思,也沒見人從山的另一邊出來,好像就消失了一樣。
當然村民只覺得他們就碰巧沒看見,但是四阿哥派去的人十分細心,把山腳附近住的人家都問了一遍。
一兩個沒碰見可能是巧合,所有人都沒看見,那麽就奇怪了。
四阿哥得到消息後,開始懷疑那些銀子是不是還藏在山裏。
那些人送了東西後就四散開去,才會沒讓村民發現的,若是帶着那麽多的銀兩,想無聲無息離開沒那麽容易。
不管如何,這山是最後這隊人有行蹤的地方,四阿哥就告知了皇帝。
皇帝想了想,就讓十四阿哥帶人去那邊尋一尋,看有沒什麽線索。
他其實對十四阿哥也沒什麽特別的期待,而是這小子最近可能太閑了,幾個哥哥又去查賬,這幼子不是在練武場折磨武師傅們,就是跑到宮裏來弄得雞飛狗跳的。
皇帝索性把這個精力過剩的兒子弄出去,漫山遍野跑一圈,回來總會安靜一點兒吧!
十四阿哥別提多高興了,先是跑到四阿哥這裏嘚瑟一下,順道問一問那個山裏的情況,也是有備而去的。
四阿哥看十四阿哥高高興興的樣子,還知道先問問情況再出發,對這個弟弟還是滿意的,沒以前那麽沖動莽撞,總算懂事長大了一點。
要是皇帝在這裏知道四阿哥心裏所想的,估計都想呸十四阿哥一臉。
這小子在宮裏住的時間就不安分,出宮建府了就四處溜達不着家,叫到宮裏見一見德妃,還在路上把幾個小點的阿哥給弄哭了。
十四阿哥心裏也委屈,不就是路上看見幾個小阿哥在玩投壺,于是他也加入了,然後百發百中,玩得不亦樂乎。
幾個小阿哥看着十四阿哥不斷投不斷中,然後沒完沒了根本輪不到他們玩,能不哭鼻子嗎?
十四阿哥被他們哭了個措手不及,灰溜溜跑了。
後來被皇帝知道也是哭笑不得,提溜十四阿哥到面前來訓了一通,讓這小子以後也知道讓一讓年紀小的弟弟之類的。
幸好皇帝也沒惱,畢竟十四阿哥就是玩心一起什麽都忘了,倒也沒壞心故意欺負人,所以才會給他派了差事。
四阿哥就畫了個簡單的示意圖,告訴十四阿哥這地方在這裏,山上是什麽情況:“山腳住着個老獵人,因為年紀大又受過傷,腿腳不便,對山裏的情況很熟悉,可以請他做導游帶你上山。”
十四阿哥就點點頭,記住了老獵人住的地方。
既是四阿哥開口,這老獵人自然沒什麽問題,不至于在山上迷路,對他來說是事半功倍了:“四哥放心,弟弟一定會找到那批銀兩的。”
四阿哥跟皇帝差不多,就覺得十四阿哥這個年紀出去歷練一番也挺好的。
跟着的副将是個品性不錯,脾氣又好,做事又穩妥的人,一看就是皇帝精心挑選過,生怕十四阿哥出去就要撒手沒了,怎麽都得一個人盯着點才行。
畢竟副将要是個脾氣急躁一點的,一不留神就要跟十四阿哥打起來了。
四阿哥就有點擔心這個脾氣太好的副将,真的能鎮得住十四阿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