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路上四阿哥分別收到四福晉和耿奕寫來的信箋, 知道兩人和大福晉一起合夥開了一家專門給夫人們養發的鋪面。
他當時沒太在意,如今親眼見了才發現這鋪面有多受歡迎。
大福晉看地方不夠,已經風風火火買下周圍兩個鋪面, 打算騰出更多的包間來。
再是她把後邊的院子都圈着買下來了, 只為了停放夫人們的馬車, 不然總堵着路也不行。
耿奕聽說後不由咂舌, 大福晉這夠大手筆的, 也夠雷厲風行, 是個做買賣的能手了。
那邊就有侍從先回來提醒, 四阿哥的馬車已經進城門的。
四福晉趕緊帶着她們去門口迎四阿哥,等了沒一會兒,馬車就已經停在門口。
四阿哥下車後看着幾人不由笑了,身後還跟着十四阿哥:“小十四留下用飯, 我們先去沐浴洗一洗。”
他們風塵仆仆回來, 少不得要沐浴一番。
四福晉早就讓廚房燒了很多熱水,如今再送來一個新淨的浴桶到客房給十四阿哥用。
兩人舒舒服服洗完, 換了一身衣服, 這才感覺痛快了許多。
十四阿哥原本要回府,不想這時候叨擾四阿哥。
四阿哥卻覺得十四阿哥那邊只有管事,沒個女主人在家裏幫忙打點,未必有他這裏那麽舒服, 尤其飯菜沒那麽精細, 還不如吃過後再回去。
這個時候身邊人也能回去看看有沒收拾好, 沒的話還來得及整理一番。
因着十四阿哥也不是外人了, 女眷們就沒避讓。
十四阿哥捧着熱茶忍不住問道:“我們剛進城門沒多遠就見那個叫霧鬓雲鬟的鋪面, 客人來往不絕, 馬車都要排到城門去了, 實在是紅火,聽聞是大嫂、四嫂和小嫂子一起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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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晉笑着點頭道:“是,耿妹妹給大嫂出了個養發的藥膳,頭發好起來了,其他夫人頻頻上門去問詢,大嫂就索性上門來說是一起開個鋪面。”
十四阿哥恍然大悟,摸着腦袋道:“原來如此!就是我看鋪面只接待女客,不接男客嗎?”
四福晉聽得一愣,耿奕也忍不住看過來:怎麽,十四阿哥年紀小小的,就已經有脫發的苦惱了嗎?
如今脫發居然已經出現在年輕一代身上,這也太年輕了一點吧?
耿奕的目光從十四阿哥身上挪到四阿哥的頭上去,十四阿哥都有這個苦惱了,四阿哥不會也有吧?
不過看四阿哥的頭發濃密,應該暫時還沒有脫發的危險。
四阿哥被耿奕盯得後背有點發毛,轉向十四阿哥問道:“十四弟怎麽忽然問這個?”
十四阿哥就道:“我就是看老李這陣子掉頭發有點厲害,就想問問男客能不能用。”
四阿哥就無語了,老李掉頭發為了什麽,不就是給十四阿哥收拾爛攤子給煩的嗎?
只要老李回去沒在十四阿哥身邊,頭發估計立馬就不掉了!
四阿哥就安撫道:“沒事,老李還年輕力壯,應該沒這個需要。也就是路上辛苦,回去後很快就不掉了。”
幾人說着話,廚房那邊就準備好了。
劉廚子帶着徒弟一路跋涉,這頓飯自然是馬廚子帶着徒弟做的。
上的就是耿奕特意點的盆菜,盆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海貨。
最上面有鮑魚、燒肉、燒鵝、雞肉、海參、大蝦、瑤柱等等,底下則是蓮藕、腐竹、芋頭、蘿蔔和冬菇,葷素結合,擺滿整整一盆,看着就極為豐盛。
瞧着好,做起來也麻煩得很,菜式得分開來做得五成熟,然後再放進盆裏整齊擺放,淋上特制的醬汁後小火慢炖到徹底熟透。
這樣上面葷菜的油脂會慢慢滲透到底下的素菜裏面,素菜會帶着海味和肉香,上面的葷菜也帶着素菜的鮮甜,可謂是舌尖的雙重享受。
盆菜也叫團圓菜,如此豐盛正适合阖家一起吃用了。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這道菜是耿奕的手筆,專門給自己準備的。
他嘗了嘗底下的素菜,确實鮮美得很,不吃肉卻帶着肉香。
十四阿哥更喜歡上面的葷菜,頻頻動筷子,中間再撿一兩樣素菜吃,既清爽又解膩,吃得不亦樂乎。
耿奕原本還擔心鈕钴祿格格會不會有點受不了海鮮的味道,好在鈕钴祿格格前期有點受不了魚的味道,對鮑魚和大蝦就接受良好。
這兩種都是高蛋白質的食材,吃着對孩子也好,鈕钴祿格格既能吃是再好不過了。
另外還有一道金瓜八寶飯,正好配着盆菜吃。
最後上了一鍋酸筍湯,酸酸的十分解膩。
一頓飯下來,十四阿哥心滿意足,扭頭道:“我府上的廚子也是禦膳房出來的,做的飯菜一板一眼,也不是味道不好,就是沒什麽新鮮的菜式。回頭很是該讓他過來跟馬廚子學一學,別只有那麽幾道菜輪着來,吃多了也讓人厭煩了。”
四阿哥就笑道:“那就讓他過來這邊看看,剛出宮恐怕那廚子還十分謹慎着。”
廚子還在慢慢試探着十四阿哥的喜好,不怕不夠驚豔,就怕出錯了。
十四阿哥很是不耐煩這樣慢吞吞的試探,還不如直接問他喜歡吃什麽算了。
不過哪怕廚子來問,十四阿哥其實也說不明白,反正他就是喜歡馬廚子做的飯菜,直接讓廚子來學習就好。
打擾多時,十四阿哥吃飽喝足後就跟四阿哥告辭,然後回府去休息了。
皇帝特意派人到城門,體貼地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一天,明兒再進宮複命就好。
四阿哥問了問府裏的情況,知道一切如常就點點頭。
他又問了耿奕和鈕钴祿格格,兩人的肚子如今都顯懷了,坐久了還會有點難受需要起來走走。
耿奕一開始胃口就挺好的,鈕钴祿格格起初有些忌口,後邊慢慢也适應了,漸漸好了起來。
雖然她不如耿奕那樣什麽都能吃,起碼大部分都能入口不怎麽挑,顯然孩子也是個乖巧懂事不折騰人的。
四阿哥滿意地微微颔首,又問起産房的事,是該提前準備起來,然後每天讓人打掃整理。
回頭還要去內務府挑穩婆和奶娘,這些都要提前準備,然後把人請到府裏來觀察一陣子,不行再換人。
別是臨到頭了,才發現這些人身份不對勁,或是身子骨有什麽差錯就不好,得提前養着。
奶娘們吃什麽用什麽,也得放在眼皮底下,別叫人吃壞了。
四福晉點點頭應下,四阿哥就道:“這些你之前是做慣了的,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畢竟四福晉之前生弘輝的時候,還有後邊李側福晉生一對兒女,都是四福晉提前安排的,都沒出過什麽差錯。
四福晉沉吟道:“之前見過那位叫曲娘的女醫,把人放在鋪面,叫嬷嬷和丫鬟們盯着一段時間,确實能用。我準備回頭把人帶到府裏來,也能照應一二。”
後院兩個孕婦,随時都可能要生。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就是過鬼門關,太醫能來,卻只能隔着簾子在外邊,根本不能進來。
有什麽事穩婆只能在裏面口述,太醫在外邊斟酌着給藥方。
要是情況極為兇險的話,人暈過去了,太醫又不能進來針灸或者怎麽弄醒孕婦,孩子就更危險了。
真出什麽事的話,還是女醫更可靠一些,還能進門來幫把手。
別的可能不行,但是在生孩子這方面,女醫大多都比較擅長。
四阿哥點頭道:“既然你看過可以,自然能信得過,那就請進府裏就是了。”
四福晉派人跟曲娘提起此事來,曲娘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說真的,她在這邊做養發,起初還好,畢竟是個只有女客進來的地方,自己跟徒弟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能掙錢,又不怕被人騷擾,活計還輕松,每天只需要給貴夫人把脈就好了。
這些貴夫人底子都不錯,大多沒什麽問題。
曲娘就是覺得有點遺憾多年的醫術沒有用武之地,如今有了,自然忙不疊答應的!
兩個女徒弟都是細心謹慎的人,留在這邊看着場子就足夠了。
曲娘就收拾好東西跟着廖嬷嬷去雍親王府,再次拜見四福晉,以及第一次見到四阿哥。
四阿哥只是坐在上首沒開口,渾身的氣勢已經相當迫人。
曲娘低下頭,臉都快貼到心口了,壓根不敢擡頭看一眼。
四福晉已經給她安排了院子住下,另外有一個丫鬟伺候着,有什麽事也能幫忙跑腿。
四阿哥最後敲打道:“既福晉相信你,希望你不會讓人失望。”
曲娘連忙應下,又再三保證後才出去,被涼風一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濕透了。
外邊候着的丫鬟領着曲娘去後邊的院子,不算小的地方,幹淨明亮的。
曲娘趕緊把被汗水打濕的衣服換掉,又問起丫鬟的名字。
丫鬟約莫十來歲,說話脆生生的:“娘子,奴婢叫杏雨。”
曲娘問了問,才得知杏雨的親爹是個采藥人,年初上山采藥的時候不小心摔死了。
親娘早年難産死了,又沒什麽親屬,一個小姑娘實在活不下去,只好賣身為奴,幸好官牙見她年紀小還懂得辨認藥材,于是打算給她尋個好人家。
正巧雍親王府需要個會辨認藥材的丫鬟給曲娘幫把手,杏雨就進來的。
曲娘就笑道:“你我也是有緣,我爹是個郎中,去年他病去了,家中除了我這個女兒就沒有男丁,族裏就要我再嫁,還得嫁到村裏,不願意的話就要交出我爹珍藏的藥書。”
杏雨聽得眼睛瞪大了,忍不住問道:“娘子後來怎麽辦,是沒嫁人,然後把藥書交出去了?”
曲娘挑眉道:“憑什麽!這些藥書都是我爹搜集而來的孤本,他們想平白拿去又不是為了學醫術,而是變賣換錢罷了。都是我爹的心血,怎能輕易便宜了族裏的人?而且我爹靠自己的本事闖出名堂來,壓根就沒靠族裏幫忙。反倒族裏經常找理由上門來讓我爹看病,藥錢還都不樂意給。”
她痛快地笑笑道:“所以我半夜把藥書和房子都燒了,然後趁亂連夜帶着兩個徒弟跑到京城來。”
讓自己再嫁到村裏,不就是繼續給族人吸血嗎?
村裏沒了大夫,曲娘只要再嫁,他們就能借着夫家繼續把自己約束在那個地方,有病有痛也不需要費錢或者跑去更遠的地方看病了,何樂而不為?
曲娘又不傻,當然帶着銀錢和徒弟直接跑了!
族人也就窩裏橫,有膽子敢跑到京城來抓她回去嗎?
杏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裏十分佩服,光是聽着都能感覺到曲娘跑出來之前的驚心動魄,又忍不住惋惜道:“可惜了那些藥書,不過娘子能離開就很好了。”
曲娘笑着搖頭道:“放心,那些藥書我都通通背下來了。哪怕燒了,也都還在我的腦袋裏面,正一本本默寫出來,絕不會浪費的。”
這些心血不該砸在那些族人的手裏,卻應該發揚光大,叫更多的大夫看到才是。
“當然我也有私心,想要更多願意救死扶傷的人成為大夫,收更多的徒弟來學習這些。”
她其實也想收男徒弟,不過卻沒那麽容易,暫時只收了兩個女徒弟。
而且這兩個女徒弟卻是父母雙亡,親屬又不願意養的可憐孩子,曲娘就把她們兩個一直帶在身邊撫養長大,算是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杏雨聽得認真,小聲問道:“娘子,那奴婢也能學嗎?”
曲娘驚訝道:“你也想學醫?”
杏雨怯生生點頭道:“是,要是奴婢當初會醫術,爹爹摔下來後還能救一救的。”
她爹剛摔下來的時候還有氣的,若是那時候會醫術,起碼能讓他多活幾天,又或者能讓她爹不會在痛苦中去世,起碼能舒服一點。
曲娘摸了摸杏雨的腦袋笑道:“好,你有這個救人的心就能學。不過你我不算師徒,只能說你跟着我,能學多少就多少。”
畢竟杏雨如今還是王府裏的丫鬟,當她的徒弟就不合适。
杏雨心裏也清楚,還是高高興興應下,伺候曲娘的時候就更盡心了。
這邊的事沒能瞞得住四福晉,她倒是不在意,只要曲娘能照顧好後院的耿奕和鈕钴祿格格,回頭讓杏雨跟着曲娘也是可以的。
四福晉問廖嬷嬷道:“産房可都準備好了?穩婆和奶娘內務府什麽時候送過來?”
廖嬷嬷就道:“産房已經準備妥當,兩邊各一個,每天都有人打掃幹淨,随時能用了,內務府那邊說是明兒就送人來。”
四福晉點點頭,耿奕和鈕钴祿格格的日子比較相近,索性産房準備了兩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之前四福晉和李側福晉生孩子那會兒,府裏也養着一個女醫,年紀卻是大了,醫術遠不如曲娘,只在接生孩子上有些經驗。
生孩子畢竟是兇險之事,當時找不到更好的就把人留下了,如今既然有了曲娘,這人又有了回鄉養老的意思,四福晉就給了不少盤纏放那個女醫回去了。
“明兒內務府來人,嬷嬷過目後就讓耿妹妹和鈕钴祿妹妹親自挑人。”
廖嬷嬷閱人無數,幫着篩選一遍後,餘下還算靠譜的人再給耿奕和鈕钴祿格格挑就穩妥了。
第二天內務府帶着幾個穩婆和奶嬷嬷過來,讓她們能慢慢挑選。
上回內務府丢過臉,這次要謹慎小心得多了。
廖嬷嬷先看了一圈,穩婆統共四個人,最後留了三個。
奶娘那邊一共有五個人,廖嬷嬷仔仔細細看了一圈,最後留了三個。
然後丫鬟才去請了耿奕和鈕钴祿格格過來,耿奕被胡嬷嬷小心扶着過來,如今她的肚子有些大了,走路看不見腳尖,卻也不至于看不到路。
只是胡嬷嬷擔心,非要扶着自己走,耿奕就順着她的意了。
等到了主院,耿奕就見紅光又出現了。
這次它出場還更離譜了一點,在半空中一分為二,然後兩個變成四個紅光,落在那些奶娘和穩婆頭上。
好家夥,就剩下六個人,四個頭上都有紅光。
耿奕就無語了,這紅光真不是亂竄的嗎?
仿佛聽見她心裏的腹诽,紅光尤為不滿,在幾人頭頂上瘋狂上下蹦跶,唯獨不像之前一樣直接在不好的地方蹦跶提醒耿奕。
見狀,耿奕就知道這紅光雖然是個啞巴,居然是個小心眼十分記仇。
她眼花缭亂了一會,紅光就幹脆消失不見,徹底不給提示了。
真是個小氣鬼!
耿奕心想只能靠自己了,過去在廖嬷嬷準備好的椅子坐下,鈕钴祿格格也來了,在她身邊落座。
廖嬷嬷就先讓一個穩婆上前來,耿奕細細看着對方的面色,然後道:“你伸舌頭出來給我看看。”
穩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要求,一臉茫然之後慢吞吞伸出舌頭來。
旁邊內務府跟來的太監急忙解釋道:“側福晉,這些人從內務府出來的時候已經讓人仔細把過脈看過的。”
言下之意,這些人的身體肯定沒問題,不用看了!
耿奕瞥了他一眼,紅光哪怕傲嬌了一點,卻絕不會撒謊的,這些人肯定有問題!
“怎麽,我多看兩眼都不行了?”
內務府的太監頓時低下頭去告罪道:“不不不,側福晉慢慢看就是了。”
耿奕回頭讓胡嬷嬷去請曲娘過來,一邊又問道:“你說她們出內務府之前讓人看過了,給誰看的?太醫嗎,哪一位太醫來着?”
太監的腦袋更低了:“側福晉說笑了,這哪能驚動宮裏的太醫,卻是太醫身邊的人看過的。”
耿奕一愣,廖嬷嬷就低聲解釋道:“側福晉,該是太醫身邊的學徒看的。”
內務府這些穩婆和奶娘當然請不動太醫,但太醫身邊的學徒卻是可以的。
太監既然說得出口,那麽就絕不會撒謊,沒請人卻說請過了,畢竟宮裏那麽多眼睛,查一查就能知道。
耿奕點點頭,心想這些太醫的學徒要麽沒用心看,要麽就是學藝不精了。
曲娘被叫過來,耿奕就吩咐道:“麻煩你給她看看了。”
胡嬷嬷已經取了軟枕來托着那個穩婆的胳膊,穩婆都緊張起來的。
曲娘聽命上前把脈,然後看了對方的舌頭就道:“舌苔黃,脈象輕緩,偶爾有點堵滞。”
耿奕聽着心裏就有數了,問這個穩婆道:“你是不是平日偶爾會覺得熱,還會口渴,然而喝了很多水後卻很難出來,肚子稍微有點漲?”
穩婆聽着每一句都感覺心驚,哆嗦着點頭:“是,奴婢只覺得是熱了,喝水後出汗就沒了,肚子脹只以為是吃多了。”
耿奕看了曲娘一眼道:“我瞧着她這是得了瘡疖,應該是剛得的,并不嚴重,也不容易看出來。”
瘡疖其實就是一種皮膚病,皮膚上會長疙瘩,會紅腫疼痛一段時間後有膿,出來就好了,并不是什麽大病。
輕的就那麽一兩個,嚴重的就可能渾身都有了。
穩婆出來之前肯定被簡單檢查過身體,不可能有大面積的瘡疖,哪怕有也該很少,又長在不顯眼的地方。
曲娘有點驚訝耿奕的醫術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了,只憑着她口述和自己的觀察竟然就能斷症了,于是點頭道:“是,正如側福晉所言,她這是瘡疖。”
耿奕身後的胡嬷嬷臉色一變,直接就上前來推開那個穩婆:“快,趕緊把人拖下去。”
聞言,耿奕有點哭笑不得道:“別擔心,她這瘡疖不傳人。”
瘡疖就跟痘痘一樣,身體內有熱毒才會發出來,卻不會人傳人的。
胡嬷嬷哪怕知道還是不放心,恨不得把這穩婆直接扔出去的。
穩婆吓得臉色刷白,內務府的太監面色也難看極了。
他真沒想到一次又一次的,竟然都在這裏栽跟頭,內務府跟四阿哥後院的人八字不合吧!
太監連連告罪道:“是內務府失察,竟然沒發現此人身有瘡疖就帶了過來,實在該死。”
胡嬷嬷咬牙切齒,都要懷疑內務府是不是故意的了,嘴上說着該死,背地裏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這種人都敢送到雍親王府來!
廖嬷嬷已經讓兩個高大的婆子把那個穩婆拖出了二門,被耿奕叫住道:“別把人扔出去,找個房間扒了衣服看看她的瘡疖在哪裏。”
耿奕掃了內務府那太監一眼,輕飄飄道:“別是內務府以為我們胡說八道,冤枉了人就不好的。”
回頭內務府惡人先告狀或是裝可憐怎麽辦,她從來不給人留下把柄的機會,這一點也是跟着四阿哥學的!
廖嬷嬷點點頭,就吩咐兩個婆子找了個柴房把穩婆的衣服都扒了,渾身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一遍,很快其中一個婆子就回來禀報道:“回側福晉,那穩婆的瘡疖只有一個,長在左臂的腋下,就米粒大小。”
內務府的太監冷汗連連,他真以為耿奕和這個女醫的醫術半斤八兩的,回頭他還能遮掩一下,只道這穩婆沒問題,而是耿奕不喜歡之類的。
如今證據确鑿,瘡疖這種東西都長出來了,他難道還能抹掉嗎?
太監的腦袋幾乎要貼在心口,連連告罪之外實在說不出別的了。
誰知道耿奕還不放過他,擡手輕輕一指:“下一個吧,有勞曲娘繼續把脈了。”
太監一聽,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不會吧,難不成其他人都有問題?
他頓時後悔随意找了個太醫的學徒來把脈,怎麽不找個厲害的,簡直要害死人,很不能回宮掐死那個學藝不精的學徒!
這人是個乳娘,曲娘已經把脈好了,說道:“舌苔薄且發黃,脈象弦滑,也有淤堵之狀。”
耿奕看着對方面如死灰的樣子就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感覺心口煩悶,嘴巴發苦,變得很容易發怒,夜裏睡不好還多夢?”
每說一句,對方只有點頭的份了,生怕自己也跟剛才那位一樣有的是瘡疖。
耿奕卻回頭看了曲娘一眼道:“我瞧着這人像是乳-癖。”
曲娘點頭附和道:“确實如此。”
乳-癖其實就是慢性良性腫塊,多見于青壯年的婦人。
這乳娘的症狀很輕,該是剛長沒多久,稍微調理一下就好了。
耿奕斟酌着道:“吃點疏肝益氣的吃食就好了,比如放了佛手果和青皮的解郁湯。”
奶娘感激着記下,就退到二門外了。
接下來的一個穩婆,曲娘已經熟門熟路把脈後道:“舌苔發白,舌下暗紫,脈象細澀。”
她看着對方的臉色尚可,不像是哪裏有毛病的樣子,這淤堵時有時無,十分奇怪。
曲娘正微微蹙眉,耿奕就問道:“你是不是偶爾會頭疼欲裂,但是過後就什麽事都沒了?”
穩婆連連點頭道:“是,正是如此。奴婢曾私下找藥童看過,只道可能是凍着了,痊愈後就會消失。”
耿奕就接話道:“然而還是隔一段時間後忽然頭疼,接着又消失了,過陣子又出現對嗎?”
穩婆應道:“不錯,奴婢只以為是老毛病了,反正就在半夜疼一會兒就消失不見,并不耽誤事。”
後邊的太監都想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搖晃,既然半夜發病怎麽能不說,要害死他嗎!
不過穩婆這個差事不錯,又是給宮裏或者宮外的貴夫人們接生,賞錢極多,哪裏舍得放棄呢!
而且按照她所言,只半夜發病,确實一點都不耽誤事的。
曲娘就問道:“你這頭疼是在一個地方,還是不在一處的?”
穩婆就答道:“不在一處,偶爾前邊疼,下次就換了一個地方。奴婢也疑惑了,問過藥童也沒能答出所以然來。”
藥童還不如學徒,哪裏能看得出來呢!
耿奕就嘆道:“你是不是以前曾受過外傷,就在這腦袋上?”
穩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小時候出外的時候摔過,當時暈過去了,但是很快醒過來,腦袋長了個大包,半個多月就慢慢消下去,也不必敷藥,多年來都沒事,奴婢就徹底忘記這件往事了。”
那麽多年的事,她哪裏還會記得?
要不是耿奕問起,穩婆都想不起兒時摔過腦袋的事來。
而且摔的具體腦袋哪個位置,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耿奕就虛虛點了點腦袋道:“外邊看着沒事,裏面該是有淤血遲遲沒能消退還慢慢變大,才叫你開始頭疼的。這會只是半夜疼一會兒,以後疼的時間會越來越久,猶如錐刺一樣,久久不愈。”
這話把穩婆給吓着了,恨不得耿奕跪下了:“還請側福晉救奴婢。”
耿奕就道:“才剛發病,淤血看來擴大緩慢,還不算遲。但是你要晚一點發現就麻煩了,如今只要多喝紅花茶就是了。記得,一天泡一壺,只放二兩紅花,再多就不行了。”
穩婆記下了,也退了下去。
最後一個就更輕了,只是有點便秘而已。
耿奕擦了擦汗,感覺剛才跟答卷一樣,得聚精會神才行,免得答錯了,在人前就要丢臉了,還丢了自己懂藥理的人設。
曲娘是狠狠被她震撼了一番,更是心悅誠服。
進府前她只以為耿奕懂一點藥理和藥膳已經相當了不起,如今才發現耿奕是真有悟性。
如果耿奕不是四阿哥後院的側福晉,曲娘都想請她給兩個徒弟當老師的。
餘下的兩個人沒問題,一個穩婆一個奶娘卻是不夠的。
四阿哥原本在後邊等着,聽見蘇培盛來禀報,眉頭一皺,滿臉不悅。
之前內務府是太子奶娘的兒子淩普把持,弄得烏七八糟的,好不容易人下去了,換了人上去,依舊還是這樣辦事不力。
四阿哥可忍不了內務府這麽怠慢人,直接寫了折子當天就讓人送進宮裏去。
皇帝還奇怪四阿哥剛回家沒多久怎麽就上折子來了,一看也忍不住生氣:“讓內務府的管事滾來見朕!”
說完,皇帝又叫住李德全,改變主意道:“不必了,把人撤掉吧,換上海章。“
李德全應下,內務府無聲無息就換了管事。宮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卻是風平浪靜。
隔天內務府再送人來,連來的太監都換了人。
耿奕只看了一眼也沒多想,看着這次的人頭上沒有紅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曲娘還是謹慎給每個人都把脈了,廖嬷嬷再看過一遍,今兒留了兩個奶娘和一個穩婆,其餘的就打發回去了。
鈕钴祿格格之前跟着耿奕看人,私下還感慨道:“幸好耿姐姐會看,不然留下那些身子骨不太好的當奶娘,我這還有些後怕。”
孩子就是她的心肝,奶娘要有一點不好,連累了孩子怎麽辦?
得虧耿奕看出來了,不然她們不就要吃悶虧了?
四阿哥為此也不太高興,不過皇帝都把內務府管事直接撤掉換人,他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等晚飯的時候,耿奕這邊讓人送來佛手梨、佛手粥和佛手湯,他就奇怪了:“馬廚子這是偷懶了,怎的只用一樣食材做好幾樣菜來?”
耿奕就笑道:“這是我特地請馬伴伴做的,佛手最是能疏肝解郁,理氣寬心,如今是極為适合爺的。”
四阿哥聽得一怔,接着回過神來,轉而笑道:“你這膽子越發大了,也敢調侃我了?”
看他總算笑了,耿奕也跟着笑道:“還不是見爺悶悶不樂的,若是氣壞了該如何是好?”
四阿哥摟着她低頭問道:“難道你就不生氣嗎?”
耿奕就依偎着他回答道:“生氣,我自然是生氣壞了。不過管事都撤掉了,還換了人,我這氣也就散了。畢竟對方未必是故意的,他就是無能。”
四阿哥好笑道:“你這罵人還挺別致的。”
不過被耿奕這麽一說,他心裏的氣确實也散了一些。
的确如她所說,那管事不是故意使壞,就是無能。
內務府亂糟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是淩普把持,後來換了好幾個管事,其中還有馬齊。
馬齊因為摻和八阿哥的事下去後又換了兩個人,管事的位置都沒坐熱就換人,能怎麽整頓呢?
而且他們也未必願意去整頓,這要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誰願意做呢!
皇帝未免有人把持內務府,馬齊之後挑的都是沒什麽身份的包衣,能管得着什麽才有鬼了!
這個叫海章的上去,也不知道管事能當多久,恐怕也不會太長久的。
四阿哥思及此,氣就更順了一點,笑着問道:“你真就讓我吃這個了?”
他嘗了一口佛手粥,确實清香可口。
耿奕笑着吩咐胡嬷嬷讓廚房再送了菜來,四阿哥卻發現好幾個太監提着食盒,難不成做了很多菜品?
他素來不愛浪費,不過耿奕也是清楚的,就靜觀其變。
然後就見太監們打開食盒拿出一道道小盤子來,盤子上的分量都不多。
說是菜,更像是配菜一樣。
最後上的是一道博餅,薄如紙,卻帶着韌性不易弄破。
四阿哥一看就感興趣道:“難不成這是春卷?”
耿奕就點頭道:“是,還是爺厲害,一眼就瞧出來了。這些餡都是做好的,有葷有素,爺喜歡什麽讓人動手卷一卷就是了。”
盤子上有炒過的豬肉,有熱過的鮮蝦菌菇,有豆芽豆幹,有荠菜筍絲的。
可以只卷一種口味的,也可以兩種混在一起。
四阿哥感覺還挺有趣的,示意身後的蘇培盛淨手後卷了個荠菜筍絲的,吃着十分爽口。
然後他又要了個鮮蝦菌菇的,蝦的鮮甜加上菌菇的清香,相當怡人。
四阿哥一種一種吃過去,最後還是最喜歡鮮蝦菌菇這個,一連吃了好幾個的。
耿奕讓身後的如穗包了個荠菜筍絲加上豬肉的,吃着也挺不錯,就給四阿哥也包了一個。
四阿哥就讓蘇培盛兩兩混在一起試了一遍,不知不覺滿桌的春卷和配菜都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樣吃着有意思,選擇多,也不用擔心會浪費。
按照耿奕的話,這配料還能換別的,下回再吃又能不一樣。
四阿哥不由感慨耿奕确實很會吃,哪怕只是普普通通吃一頓飯都能玩出花樣來,有趣得讓人心情自然而然都好了許多。
要是以前,他可能需要在書房坐上一晚,慢慢平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