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十四阿哥意氣風發出征, 一路快馬加鞭。
戶部的糧草只臨時調配了一部分,餘下會分批讓人一路護送過來。
快馬加鞭趕路到西境附近,十四阿哥就讓大軍就地駐紮休息,畢竟休息好了之後, 接下來就是一場硬戰了。
侍衛很快搭起帳篷來, 幫着架起爐子開始燒水, 十四阿哥就拿着一個随身包袱過來, 示意老李展開地圖。
三旗統領陸續進來帳篷, 熱水已經燒好了, 親衛泡了茶送上來。
十四阿哥打開包袱, 裏面用油紙包着的居然全是肉幹。
他示意統領們一邊吃肉幹一邊喝茶一邊看地圖, 統領們還放不開, 十四阿哥頭也不擡地伸手抓了一塊肉幹就啃了起來,招呼他們道:“吃啊, 這是四哥府上廚子的手藝, 味道相當不錯。”
馬廚子帶着徒弟做了非常多,用油紙包着, 再分開來放,烤得又幹又脆,能放很長一段時間。
十四阿哥随時想吃,拿着就是了。
他啃得津津有味, 其他統領看着都餓了, 也跟着拿起一塊肉幹啃了起來。
肉幹外面烤得焦脆,裏面吃着很有韌性,調料放得恰到好處, 配着茶喝十分不錯。
他們一直趕路, 吃飯都是囫囵吞棗, 這會兒也餓了,一連啃了好幾塊才算墊墊肚子。
也有統領聽出十四阿哥剛才的話,這是四阿哥府上的廚子做的,兩兄弟比外頭說的關系要親近得多了。
畢竟弟弟出征,哥哥直接讓廚子做了那麽多的肉幹送來。
十四阿哥啃了幾塊後,拍拍手就指着地圖上道:“我接到最近的消息,準噶爾已經到這附近。消息可能不夠快,我懷疑他們已經往前到這裏來了。”
他指尖一動,往前了一截路,統領們看得眉心一跳:“大将軍,準噶爾若是到了這裏,豈不是西境足有三城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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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又抓了一塊肉幹,指着另外一邊道:“未必,他們很可能是繞路過來了。”
當初求救的是三城之一,另外兩城卻是易守難攻。
準噶爾只需要攻陷第一城,再穿過戈壁就能帶兵進來,沒必要去招惹另外兩城。
但是另外兩城遲遲沒有發信過來,要麽真的被準噶爾拿下了,要麽就是對方死守城門,放任準噶爾繞城離開。
不管是哪一個,對十四阿哥來說都不會是好消息。
統領們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反而十四阿哥的表情依舊稀疏平常,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你們也不必太擔心,這戈壁白天很熱晚上天氣卻驟冷,還很容易迷路。”
不過準噶爾部落肯定做足準備才敢穿越戈壁的,很可能還帶着一個熟悉路況的導游。
“哪怕他們帶着導游,白天太熱容易中暑,晚上太冷容易染上風寒,必然會有所減員,精疲力盡。我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讓人在戈壁附近輪流日夜巡邏,等着他們出來就是了。”
統領們聽得一怔,正藍旗的統領頓時着急道:“大将軍,難道我們不主動出擊,就等着他們出來?要準噶爾部落的人遠遠看見出口後就地休息,養精蓄銳後再出來,豈不是成為強敵?”
十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讓人在附近巡邏,只要接近了我們就能動手。至于你說的主動出擊,誰敢進去隔壁,讓士兵們送死嗎?”
他們號稱三十萬大軍,實際上只有十萬人。
這事他們幾人心知肚明,面對準噶爾的大軍,他們根本經不起任何消耗,就只能等了。
統領們卻擔心士兵們在原地等着,很容易就放松警惕,甚至士氣跟着減弱。
十四阿哥啃着肉幹含糊道:“怕什麽,擺幾個擂臺,讓士兵們上去打幾場。點到即止就好,誰敢下狠手就弄下來。獎勵嘛,就是勝者能多分一塊肉。”
統領們覺得十四阿哥還年輕,這事說得太兒戲,士兵們真的會願意嗎?
還別說,士兵們老願意了。
他們除了巡邏的人,其他就在紮營,早上練兵之後就開始無所事事。
因為太閑了,一時之間彼此有口角的,打架的就多了起來。
如今十四阿哥命人擺擂臺,就讓士兵們有地方能夠消耗多餘的精力和火氣。
至于多吃一塊肉的獎勵,士兵當然也樂意啊。
當兵的不就是想大口吃肉,比別人多一塊肉也是吃,還是贏回來的肉,吃着面上有光,誰不願意呢!
而且就為了一塊肉,士兵們哪怕打起來也不會真下狠手。
畢竟就為了一塊肉,至于嗎?
幹掉對方也不能多要一塊肉,這不是虧本買賣了?
再就是士兵們彼此切磋久了,武藝還提升了不少。
足足等了半個月,才有斥候來禀,戈壁出口附近有動靜了。
雖然是附近,離着還挺遠的。
十四阿哥站在高處,用千裏眼也只能看見一點蛛絲馬跡。
“他們總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感覺都快要悶壞了。”
老李是一點都看不出他悶壞了,每天還跑去擂臺跟士兵們打上一兩場。
十四阿哥打得興致勃勃的,從無敗績,簡直是打遍所有人都無敵手,叫士兵們逐漸欽佩了起來。
老李一時不知道十四阿哥究竟是故意為之,讓士兵們心服口服,還是無意為之,就為了打發時間才過去上擂臺的。
不管如何,十四阿哥這一手确實讓士兵們團結了許多,對他這個年輕的大将軍也敬佩了起來。
想必之後十四阿哥下令,讓士兵們往西,他們是絕不會往東去!
就是三旗統領覺得十四阿哥太年輕又做事随意還兒戲,費盡心思想要說服他出兵,打算在附近找個導游進去戈壁,化被動為主動。
十四阿哥不聽,還不樂意見人,全都推給老李去應付。
老李應付得頭都要禿了,才算勉強把統領們勸住,感覺比上擂臺打十場還累。
十四阿哥用千裏眼看了一會,數了數對方的營帳數目,就把千裏眼遞給一旁的老李:“你來看看,瞧着那些營帳的數目,對方減員似乎并不多。”
老李拿着千裏眼掃了一圈,附和着點頭道:“确實,如果營帳裏面真的有人的話,準噶爾部落穿過戈壁就沒死太多人。”
十四阿哥又問道:“東西都準備好了?”
老李無奈道:“是,都準備好了。”
十四阿哥之前讓人去周邊城鎮借鑼鼓,這舉動實在夠古怪的。
不過百姓們得知十四阿哥帶兵出征為了保護他們,只借個鑼鼓算什麽,恨不得直接送了。
反正這玩意兒又不能吃,平日也就過年過節湊個熱鬧的時候才用上。
老李借了一堆鑼鼓回來,十四阿哥一直沒用,這會兒就想起來了:“讓人入夜的時候敲鑼鼓,越用力越好。敲一會就停下,然後換人繼續敲。對了,記得也換個地方來敲。”
聞言,老李只好應下,然後吩咐下去。
士兵們早就摩拳擦掌幹活了,一聽說是要敲鑼打鼓,雖然一頭問號,不好還是立刻聽命照做的。
前陣子打擂臺的影響還在,他們一個個對十四阿哥都佩服至極,跟統領們憂心忡忡不一樣,認為他絕不會做無聊之事。
士兵們敲鑼打鼓一會就交給其他人換了個地方繼續敲,敲得準噶爾部落那些士兵根本無法好好休息。
十四阿哥這邊的士兵是輪流敲的,敲完就回來休息,離得遠又影響不了,活動一下回來睡得特別香甜。
準噶爾部落那邊就不行了,這聲音忽遠忽近的,而且還不是一個地方敲,很可能好幾個地方一起敲,讓人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聲音弄不走,人又不可能掉頭回去戈壁。
幾天下來,準噶爾部落的人就開始面色憔悴,兩眼無神,精神頭就下去了。
阿拉布恨得要死,對面的人不出兵,居然鬼鬼祟祟在附近敲鑼鼓影響他們休息,實在不是光明正大之舉。
他聽說是皇帝第十四個兒子帶兵過來,年紀不大,該是年少沖動,很可能直接帶兵沖進來。
阿拉布在戈壁上等了兩天,做了不少布置,哪知道一個都沒用上!
他沒想到十四阿哥的耐性這麽好,竟然一直在出口處等着自己!
阿拉布還搭了營帳迷惑對方,想着這麽多數目的營帳,對方如果是個十分謹慎的性子,自然會派人在附近查探才是。
于是他在營帳附近又布置了一番,就等着十四阿哥帶人自投羅網了!
哪想到十四阿哥出乎意料的又不穩重了,反而手段奇奇怪怪的,竟然在周圍開始敲鑼打鼓影響他們休息!
這就該兒戲一樣的手段,還真讓部落的勇士們根本休息不好,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看士氣都要低落了不少。
阿拉布明白,他們再也不能這樣等下去了。
雖然還沒摸清楚十四阿哥的性子和手段,但是兩邊的兵力差不多,他相信部族的勇士們以一敵二,絕對能把敵人打個片甲不留!
阿拉布讓部族的人吃一頓飽的,然後準備入夜的時候進攻!
十四阿哥站在高處,用千裏眼看着對面熄滅了許多的火光,笑着道:“他們終于要過來了,耐性還挺好,憋了好幾天才來。”
老李無奈一笑,斥候在營帳附近探查到有陷阱來禀報的時候,他以為十四阿哥會下命偷偷拆除這些陷阱,然後再帶兵偷襲。
然而十四阿哥只讓人在陷阱外邊繼續敲鑼打鼓,沒有拆掉的意思。
他的原話就是,沒必要浪費士兵的性命去拆那些陷阱,讓對方拆掉再主動過來不就好了?
陷阱不是那麽容易拆的,而且還要拆得不動聲色,就要用人命去拼。
十四阿哥覺得沒必要讓士兵的性命浪費在這裏,還不如讓阿拉布放棄,再主動過來,這不就來了嗎?
老李一直覺得十四阿哥還年輕,手段也十分飄忽,帶着點孩子氣。
說沖動也不是,說穩重也沒有,就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他在十四阿哥身邊尚且如此,更別提是對面的阿拉布了,估計壓根猜不出十四阿哥下一步會怎麽做,只能迎面上了!
十四阿哥眯起眼道:“讓士兵們吃一頓飽飯,底下的陷阱都準備好了?”
老李答道:“是,壕溝已經挖好了,裏面放了削尖的竹子。”
“很好,他們估計入夜的時候開始進攻,讓人把火把都點起來,越多越好!”
聞言,老李低頭看着對面問道:“将軍怎麽猜出來的?”
十四阿哥笑道:“準噶爾那邊缺油,夜裏肯定喜歡摸黑走,也就習慣了,比我們更習慣黑夜。”
在他們最擅長的黑夜進攻,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老李看着漸漸燃起的火把又問道:“那麽他們第一個動手的就是熄滅這些火把,所以将軍讓士兵們放油?”
十四阿哥點點頭,雖然用油來燒火有些浪費,不過用油來點火就不容易熄滅。
戈壁附近不可能有大量的水不說,阿拉布用羽箭也不可能滅火。
要是只普通的火把,阿拉布就能做得到。
果然阿拉布帶兵遠遠靠近,就先拉弓準備打掉火把,讓周圍變成黑暗。
然而羽箭明明打中火把,尤其他們箭術了得,箭頭正好在火把和木棍之間,卻一點都沒熄滅。
若是普通的火苗早就被箭頭滅掉了,阿拉布立刻察覺不對勁,低聲吩咐道:“不能等了,立刻進攻過去,然後讓人用沙子把火把熄滅!”
原本他打算用弓箭弄掉火把,就跟以往一樣。
不知道十四阿哥讓人在火把上做了什麽手腳,竟然無法用羽箭熄滅,就只能讓人親自上去滅掉了。
用沙子的話必然能滅掉火把,然而也十分靠近,很可能因此喪命。
如今也沒辦法了,阿拉布只好出此下策。
十四阿哥就是不給他們熟悉的環境,也不給阿拉布任何的勝算,哪裏會讓他們靠近去滅火。
等他們到達射程之內,先遇到僞裝成地面卻滿是竹子的陷阱。
弓箭手已經準備,十四阿哥用千裏眼遠遠看着,然後找準時機擡起手來:“放箭——”
耿奕發覺四阿哥下朝後總是回到書房寫很久的大字,就明白他這心是平靜不下來的。
短短半個月臉頰泛紅,嘴裏還長了個泡,他顯然很擔心十四阿哥。
哪怕四阿哥在十四阿哥面前若無其事的,最多唠叨一點,一旦十四阿哥西征之後,他表面不顯,心裏面擔憂得都上火了。
四阿哥喝水嘴巴都疼,吃食只好都換成清淡的,廚房那邊都發愁,就能做素菜,能做出什麽花樣來啊!
最重要的是四阿哥因為嘴裏疼,胃口也不大好,把馬廚子給愁壞了。
李大夫給四阿哥開了些下火的湯藥,卻收效甚微。
耿奕覺得湯藥治标不治本,因為四阿哥這是心火旺。
他越是擔心,越是糾結十四阿哥的安危,就越是上火,多少湯藥都很難瀉火了。
要麽讓四阿哥重新忙起來,要麽就是別的什麽事讓他轉移視線。
耿奕除了讓四阿哥多走出書房,別把自己悶在書房裏面,給他泡了下火的藥茶,就讓四阿哥多跟孩子們相處,也別無他法了。
弘時是見什麽都喜歡抱住,尤其喜歡抱住四阿哥的小腿,因為很穩,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弘歷學會了翻身,還會不停翻,一路翻到四阿哥跟前去。
四阿哥一邊要扶着弘時的後背,免得他忽然腿軟摔了,一邊還得小心腳下,免得弘歷一個勁翻,什麽時候翻到自己跟前踩着就不好了,頓時有點手忙腳亂的。
耿奕無奈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弘晝,戳了戳他的小胳膊道:“弘歷都會翻身了,你也趕緊翻兩個。”
弘晝哼唧兩聲,确實翻身了,卻是後背對着耿奕,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意思。
耿奕都要氣笑了,又戳了戳弘晝的後背,他哼哼唧唧動了動小身板就是不翻出去。
那邊四阿哥讓奶娘抱起弘歷,一邊帶着腿上挂件弘時小心翼翼挪了過來。
看弘晝安安靜靜側躺的樣子,他也笑道:“弘晝也太安靜了一點。”
耿奕想說他不是安靜,就是太懶了。
那邊弘歷掙脫奶娘又開始翻身,翻了幾下後躺着忽然不動了。
耿奕擡頭看過去有點擔心,鈕钴祿格格已經過去看了一眼,抱着弘歷回來笑道:“他這是翻得太快,把自己翻暈了。”
弘歷暈乎乎的,被抱着也沒動,哼哼唧唧十分不高興的樣子,似乎知道大家在笑話他一樣。
鈕钴祿格格就摸了摸弘歷的腦袋安撫道:“好,你翻得漂亮,就是別翻太快,把自己都翻得暈乎乎的了。”
弘歷嗚嗚唧唧的,好像在辯解什麽,耿奕聽着就笑了。
李側福晉帶着懷恪過來,小姑娘有點怯生生的,看着四阿哥小心翼翼行禮後就躲在李側福晉後邊悄悄往這邊看了。
四阿哥看着不太滿意,他家的女兒怎能如此畏畏縮縮的?
李側福晉也把女兒養得太膽小了一點,姑奶奶就該膽子大一些潑辣點才對!
四阿哥就招招手,讓懷恪到跟前來。
懷恪一愣,看了李側福晉一眼,見她點頭了才慢吞吞走過來。
四阿哥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問道:“平日在院子裏都做什麽,給阿瑪說說?”
懷恪一聽就小聲道:“跟着額娘學做女紅,女兒會做荷包了。”
她拿出一個小荷包,上面繡着兩朵花。
針線還有些稚嫩,小姑娘的力氣不大,針腳不夠緊湊,卻能看出十分用心。
四阿哥就誇道:“做得不錯,只是你年紀小,也不能一直拘在院子裏做女紅,得多出來逛逛才好,仔細眼睛了。”
女紅這東西做多了眼睛疼,府裏養着好幾個繡娘,其實都不必懷恪做很多女紅,會一點就足夠了。
哪怕不會也沒什麽,懷恪以後出嫁就是當人福晉的,除了給自家爺做點貼身衣物,其餘的讓繡娘做就好。
不會做的話,最後繡上兩針,當做是自己做的就行了。
懷恪點點頭,感覺四阿哥說得跟李側福晉不一樣,就回頭看了自家額娘一眼。
四阿哥就看向李側福晉道:“你也是,回頭我給懷恪請個女先生,學字和算數。姑奶奶們可以不會詩詞歌賦,卻一定得會看賬才行。”
不然以後當家了,家裏什麽賬目都看不懂,這不是以後給下人忽悠嗎?
該教的不教,不重要的倒是教了。
李側福晉勉強笑笑,懷恪就着急辯解道:“阿瑪,是女兒想學,想給阿瑪做個漂亮的荷包,跟額娘沒關系。”
四阿哥摸了摸懷恪的腦袋,只覺得這個女兒貼心,就沒多說李側福晉了。
李側福晉看弘時牢牢抱着四阿哥的小腿,讓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有心把弘時抱起來。
弘時卻不樂意了,“不”了兩聲,小手緊緊抱着四阿哥不放。
李側福晉用了點力氣沒把人挪走,弘時可能有點疼了,嘴巴一扁就哭了起來。
四阿哥無奈看了李側福晉一眼,只能輕輕拍着弘時的後背。
懷恪也湊過來,用帕子給弘時擦眼淚,小聲安撫道:“弟弟不哭,不哭了。”
耿奕趕緊讓人把新做好的沙錘拿過來,搖了搖之後,沙沙的聲音響起,弘時聽着響就看了過來,然後小手拿着沙錘搖了兩下就不哭了,咧嘴笑了起來。
弘時一只手拿着沙錘,另外一只手就抱不住了,一屁股坐下,然後開始玩兒起來,徹底忘記了四阿哥的腿。
李側福晉是松口氣,給耿奕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弘時這孩子哭起來,可以沒完沒了的,奶娘都哄不住,更別提是她這個親娘了。
好在耿奕這個玩具最近很得弘時喜歡,逗弄一下就不哭了。
四阿哥看着弘時手裏的沙錘嫌棄道:“你這畫得什麽?”
耿奕眨眨眼道:“爺,這是魚。”
弘時也跟着喊道:“魚!”
四阿哥看了一下,還真沒看出這是魚來。
耿奕想說這就是簡筆畫,一筆畫出一條魚,跟一個8字差不多,就前面魚頭的地方畫得尖尖的是魚嘴,再添上一個點當魚眼睛,齊活了。
用的還是藍色的顏彩,她看着挺像的。
雖然畫完之後,胡嬷嬷和如穗都沒能看出來,如玉倒是勉強猜出來了。
四阿哥看了兩眼後終于忍不住,問耿奕道:“你這沙錘其他畫得也是這個樣子?”
耿奕愣了一下,好像差不多都是簡筆畫。
畢竟這葫蘆不大,用不同顏色畫得花裏胡哨一點,孩子們就會很喜歡了,用的顏色鮮豔。
不過很顯然,四阿哥非常不喜歡,還打算改一改。
算了,這也算是給四阿哥找點事做,免得把自己糾結壞了。
于是耿奕就讓人把餘下的幾個沙錘送過來,有一半已經畫上了,還是她親自畫的。
另外有幾個空的,是剛做出來的,沒來得及畫上。
四阿哥看着另外兩個畫上的圖案也納悶道:“你之前作畫挺好的,怎麽在這個沙錘上就如此胡來?”
耿奕很想說她怎麽胡來了!
之前作畫不是素描就是水彩畫,這叫簡筆畫,哪能一樣呢!
不過這些簡筆畫在四阿哥看來就是胡畫的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恨不得當場改掉,但是又無從改起。
這些顏料洗掉也麻煩,四阿哥索性眼不見為淨,把另外幾個空的沙錘拿過來仔細打量一番,就讓蘇培盛送了顏彩過來。
他先調了個淺棕色,然後勾勒出枝丫,再用粉色畫出果實。
耿奕細細一看,這不是桃子嗎?
桃子半邊粉半邊白,愣是給四阿哥在中間弄出漸變色來,每個桃子的漸變還不一樣,也是絕了。
另外桃子旁邊還有綠葉襯托,葉子的紋路也畫得相當清晰。
耿奕是服了四阿哥,一個玩具都讓他畫出瓷器表面一眼的漂亮圖樣來。
不過她看着四阿哥認真低頭勾畫,時不時停下筆仔細打量後才繼續。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确實是如此。
耿奕看着四阿哥的側臉,從她來到這裏開始到如今已經許多年了。
四阿哥的眉眼從年輕帶着兩分稚嫩,如今是徹底成熟穩重下來。
以前她還能從四阿哥的臉上看出喜惡來,如今只能靠自己跟他相處多年的經驗來猜了,四阿哥這心思是越發的深不可測。
只是不管四阿哥怎麽變,對耿奕的态度卻沒太大的變化。
四阿哥被盯着久了,自然察覺到耿奕的目光,側頭看了過來笑道:“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耿奕就笑道:“只覺得爺真好。”
就為了孩子們的玩具,四阿哥居然也這麽認真畫上圖案。
這一絲不茍的性子,他這麽多年來倒是一點都沒變。
四阿哥笑笑,拿着筆繼續勾勒,只剩下幾筆就畫完了。
忽然李側福晉提醒一聲:“爺小心——”
四阿哥還沒擡頭,就聽見耿奕的驚呼聲,然後就看到弘時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一手拍在顏彩的碟子上,掌心全是亂七八糟的顏色混在一起。
弘時還樂呵呵的,伸手在自己身上糊了兩下,還打算給臉上來一下,吓得奶娘趕緊抓住他的小手。
奶娘的手上也就糊上了顏色,連袖子上都糊滿了。
四阿哥頓時頭疼,低頭看着自己剛才被吓了一跳,勾勒的畫歪了一筆,默默放下了。
蘇培盛明明把顏彩放在另外一邊,就怕孩子們會去翻。
哪知道弘時剛才無聲無息的,居然慢吞吞靠近,然後就撲了過來弄得一手顏彩呢!
以靜制動,找準時機一擊即中,該說不愧是他的孩子嗎?
弘時還在拼命掙紮,把奶娘下巴和脖子都糊上了顏料,簡直慘不忍睹。
四阿哥只能揮揮手道:“趕緊帶弘時回去洗一洗。”
他轉頭瞅着剛才一片混亂,弘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翻到身邊,眼看又要伸手去拍顏料,被四阿哥一把抓住。
剛才是沒防備才讓弘時得逞了,他哪裏會讓弘歷得手?
弘歷被抓住,小臉上滿是不高興,嗚嗚啊啊叫了兩句,見四阿哥不放手,他扁嘴巴就放聲大哭。
弘時一聽也跟着哭,兩個大嗓門的哭聲讓四阿哥耳朵裏嗡嗡叫,都有點頭疼了。
李側福晉趕緊讓奶娘抱上弘時回去洗澡,她想抱又不敢抱,免得自己也沾上一手顏料,到時候就不知道是洗孩子還是洗自己了。
懷恪也被兩個弟弟的哭聲給吓了一跳,回頭卻見弘晝依舊躺在耿奕的腿上安安靜靜的樣子不由小聲問道:“四弟是睡着了嗎?”
耿奕輕輕拍着弘晝的後背,就怕他給其他兩個孩子的哭聲給吓到了。
誰知道弘晝沒什麽反應,就是有點不耐煩地瞪了瞪小腿,然後翻了個身,臉朝裏面繼續閉着眼睡覺。
耿奕一看就知道他沒睡着,還不太高興的樣子,小嘴抿得緊緊的,就用手給弘晝捂住耳朵。
聲音小一點了,弘晝這才不蹬腿。
她就小聲笑着回答道:“沒有,他這是覺得沒必要哭。”
其實弘晝應該是懶得跟着哭,不吵着他睡覺就不哼唧蹬腿了。
懷恪眨巴着眼道:“四弟真乖。”
弘時已經被抱走了,哭聲遠遠還能傳來,簡直是在鬼哭狼嚎。
弘歷也給抱出去,一邊走一邊還拼命掙紮,奶娘都差點要抱不住。
鈕钴祿格格就納悶:“弘歷這才多大一點,力氣就這麽大了。”
弘歷抱出門外哭得更厲害了,耿奕忽然想到一點,就吩咐胡嬷嬷把剛才送來的沙錘一并送出去。
胡嬷嬷趕緊把沙錘塞到弘歷懷裏,他抽抽搭搭用小手抱緊,就不哭了。
鈕钴祿格格松口氣,對耿奕感激地笑笑,這才抱着弘歷離開。
四阿哥就納悶了,那個沙錘還是耿奕畫得奇怪的魚,怎麽弘歷就那麽喜歡,而不是要自己這個桃枝的?
他拿起自己畫岔了一筆的桃枝沙錘,也皺起眉頭來。
耿奕就道:“顏彩有白色的顏色,回頭爺改一改就好了?實在不行,這麽小的地方也能擦掉。”
四阿哥就點點頭,讓蘇培盛去小心擦掉畫錯的一筆,免得壞了整幅桃枝圖。
耿奕就猜出他肯定寧願擦掉也不去改的,又聽四阿哥問起:“弘歷怎麽拿着你畫的那個就不哭了?”
言下之意,不是該拿他畫的這個嗎?
耿奕心想孩子才多大,哪裏分得清楚沙錘上的圖案哪個更好看呢!
就是她畫的那個沙錘,除了魚之外還有很多顏色,五顏六色的,弘歷看着鮮豔當然就喜歡了!
這時候耿奕只能解釋道:“可能弘歷第一回 看見五顏六色的沙錘,就要那個了。爺這個不是沒畫完,回頭畫好後再拿出來,弘歷也該會喜歡的。”
四阿哥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只是李側福晉身邊的枝嬷嬷很快返回來,行禮後小聲問道:“側福晉之前送的沙錘可在?弘時阿哥哭個不停,主子頭疼不已,哄着不行,用別的逗弄也不行,尋思着該是想要那個沙錘的。”
耿奕指着外頭道:“剛把沙錘送給弘歷帶走了。”
枝嬷嬷一愣,頓時頭疼起來。
弘時沒要着沙錘,一邊洗澡一邊哭,哭得李側福晉都想跟着哭了。
這會兒沙錘竟然送給弘歷了,枝嬷嬷總不能從弘歷小阿哥那邊把沙錘要過來,一時不知道怎麽辦。
耿奕見她為難,立刻就道:“沒事,我這邊還有兩個。”
胡嬷嬷就把畫好的另外兩個沙錘遞過去,枝嬷嬷連忙道謝後帶回去,沒多久又回來了,苦惱道:“弘時阿哥就要原來那個,奴婢實在是……”
弘時已經會崩一兩個字,剛才大喊着“要”“魚”什麽的,顯然還記得耿奕說沙錘上面畫的魚呢!
四阿哥就不耐煩道:“縱着弘時做什麽,要什麽就得有什麽,不要就哭像什麽樣子!”
耿奕卻是知道弘時的性子,哭起來真能一直哭個不停,直抽抽都不會停下,就卷起袖子道:“這有何難,我立刻再畫一個就好。”
簡筆畫而已,也不費時間,她回想當時畫的時候湊了幾個顏色,用筆在上面畫了魚也奇怪,一刻鐘都不要就畫好了。
耿奕看着自己還挺厲害的,之前随手畫的,這會兒還能立刻複制起來。
四阿哥看着這奇怪的魚,眼神就有點一言難盡。
枝嬷嬷再三道謝,帶着新畫的沙錘回去,遠遠的弘時隐約的哭聲終于停了下來。
蘇培盛擦掉畫岔的那一筆,把沙錘送回來,四阿哥默默把餘下的畫好,然後把沙錘塞到耿奕手裏:“這個送你了。”
他擺明還是有點嫌棄之前那個畫了魚的沙錘,耿奕哭笑不得,只好收下了這個四阿哥親自畫的。
還別說,這桃子畫得極好,就連弘晝醒來看見都忍不住伸手抱在懷裏玩了一會。
弘晝對她畫的那些不是很感興趣,耿奕就納悶了。
難不成弘晝這小懶鬼的審美跟四阿哥一樣,倒是挺不錯的?
耿奕輕輕捏了一下弘晝的小胳膊,低聲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剛才沒加入混戰去搶沙錘是因為性子不争不搶,敢情你也是看不上我的簡筆畫嗎?”
弘晝哼哼唧唧抱着桃子沙錘翻了個身,用後背對着耿奕。
耿奕更不高興了,也跟着哼哼了兩聲,弘晝還回過身看了她一眼。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懷裏的沙錘遞了過來。
耿奕好笑地把沙錘塞回弘晝懷裏:“行了,這是你的。”
她不由感慨這孩子懶歸懶,卻不會吃獨食,還挺願意分享的?
四阿哥顯然想把弘時和弘歷的審美給扭轉回來,新畫的兩個沙錘送過去,想偷偷換掉耿奕畫的。
哪知道兩個小阿哥居然能辨認出來,被換掉拿着就哭。
最後四阿哥沒辦法,只好把兩個都放着,小阿哥喜歡玩哪個就哪個。
只是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特意用上鮮豔的色彩畫的,怎麽兩個小阿哥就是不喜歡?
在府裏跟小阿哥鬥智鬥勇,四阿哥倒是沒那麽記挂西征的十四阿哥了。
等他回過神來,十四阿哥帶領的将士第一次就擊退準噶爾部落的好消息就傳回到京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