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滴——”

系統發出第一百四十六次的自檢動靜,靜谧的房間裏,梅伊抱着膝蓋蹲在角落裏,目光望着白茫茫的、閃着雪花片的電視,整個人又餓又倦,但很奇怪,她卻怎麽都睡不着。

半小時之前,系統已經給她循環播放完了游戲裏最新潮的歌曲歌單,本來梅伊還能耐得住性子,可在發現容闕睡着、這小黑屋裏的電視像失去信號一樣滋滋滋地冒雪花時,她的心态就完全崩了。

她不敢讓系統離開去給總部打報告,因為害怕自己被獨自留在這個仿佛被全世界遺忘的角落裏,卻又不知道該怎麽緩解自己這種恐慌的狀态。

現在就連聽見系統這滴滴聲音,都覺得煩躁、情緒暴怒,非常想要破壞些什麽。

機械小球兒及時收音,飛到她的身邊,小聲問道:“小寶貝,要不我還是去給總部打報告修複這裏的bug吧?”

不管之後容闕的狀況如何,起碼身為玩家的梅伊安全要先被保障才是。

就算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但玩家的腦電波和游戲相連,腦部受到過度刺激,也是會影響現實狀态的……這些在全息游戲剛開的時候,就已經有過諸多相關的實驗佐證過危險性。

梅伊的手指無意識摳着身下的瓷磚,聽見系統要走,條件反射地拒絕:“不——”

系統沒辦法,只好過去将電視關掉,在梅伊的抗議聲裏,飛到她的身邊,給她放了一些舒緩情緒的樂曲。

累、餓又渴的人精神一旦放松下來,為了盡可能地保存體力,很容易就會陷入睡眠狀态,直到檢測到她處于深度睡眠狀況,系統才放心離開。

梅伊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麽時候醒的。

她不知道時間,也沒有累不累的概念,在這極度寂靜的黑暗空間裏,她連自己是否睜開眼睛都無法判斷,只覺渾身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慌所席卷。

“系統?”

“你在嗎?”

沒有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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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也沒有那兩道在黑暗中指引她方向的紅色光,梅伊不得不接受系統偷偷離開的事實,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懷疑,總覺得這游戲特意為她開放,就是為了将她吸引進來迫害,說不定這游戲就是專門吸食玩家生命力的存在……

什麽好感,什麽攻略,都是下的餌。

她就這樣思緒混亂地猜疑着,而後手腳并用地在屋子裏來去,用指腹去摸、去摳每一塊地磚和牆壁空隙,一路摸索到那臺電視機旁邊,按下開關。

陡然明亮起來的光,倏然間照亮這方寸屋子。

那光并不太亮,梅伊仔細看去,才發現是容闕半夜失眠,恰好彼時病房窗簾留了一半,月光落在她這張陪護床上,将她漆黑的眼睛都照亮。

梅伊隔着這電視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容闕失眠給她帶來的這點光亮,恍如落水的人攀住浮木,她用臉頰緊緊貼在電視屏幕上,好像這樣就能直接照到那月光。

分明也隔着空間,但她臉頰貼着的位置,正是容闕的面龐,就在她偏着腦袋享受這黑屋裏的片刻光明時,躺在陪護床上的人卻動了動。

容闕感覺到一股溫熱貼在自己的臉上。

她悚然一驚,不由想起自己曾經還沒紅時被邀請看過的一些恐怖題材劇本,下意識轉頭去看另一邊病床上的人。

在她看來,只要一切故事跟梅伊扯上關系,再詭異都是正常的。

可惜病床上躺着的人仍舊安靜,就連儀器發出的聲響都是一如既往的穩定,隔幾秒就“滴”一聲,如同昭告世界,放心,這人還活着。

容闕驚魂不定地再次躺回原先的位置,便又朝那股無形的熱源靠近,重新碰上的剎那,她條件反射地叫了一聲:

“梅伊!”

被她點名的人隔着電視心頭一跳,驚詫地睜開眼睛,雙手仍扒在電視上,目光隔着屏幕與那灼灼視線對上,以為自己被看到了。

她心虛地小小“哎”了一聲。

可惜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容闕緩緩擡起手,往自己的臉頰旁邊碰去,這副鄭重觸摸空氣的姿态,配上她一貫冷冽的神情,有種極其反差的蠢感。

可惜兩人都沒這種感覺。

梅伊屏住呼吸,在這一瞬間,強烈的求生欲占了上風,她巴不得容闕隔着這電視屏幕就能碰到自己,容闕再恐怖,也不會勝過死亡給她投下的陰影。

陪護床上的人摸了個空。

好像剛才感受到的溫度是一種錯覺。

容闕張開手指,或是抓、或是攏,可惜什麽都沒讓她捕捉到,她睜着眼睛就這樣待了半宿,卻再沒碰到靈異事件。

而梅伊在她清醒的陪伴下,趴在電視跟前又睡了個回籠覺。

“沙沙”的電視聲把梅伊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擡手用力拍了拍這機子屏幕,沒得到任何反饋之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容闕這是也睡着了。

肚子發出一陣陣咕咕的動靜,響亮得像在打鼓,胃液貪婪地腐蝕着胃壁,灼燒的痛和長期沒進食的饑餓帶來的眩暈攪合在一起,讓她抓着電視邊角的指尖抓緊,仿佛想就這樣掰下一塊來充饑。

可惜電視沒讓她掰下來,她卻頭昏腦漲地往前栽!

預料中能把自己撞暈的疼痛并未襲來,反而有種……好像被什麽勒着,倒挂着腦袋充血的感覺。

梅伊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下一秒便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原因無他,她發現自己整個人穿過了電視,正倒挂在熟睡過去的容闕上方,長發從肩上滑落,若有若無地拂過容闕的臉頰,讓睡着的人皺着眉頭,不耐煩地轉了個身。

“!”

梅伊腿都吓軟了,一手将自己的頭發抓住,以拳抵着鼻尖,另一手風車似的在空中揮舞,努力往回伸,泛白的指尖用力抓住了電視邊框。

她好容易縮回了小黑屋裏,等這陣頭暈腦脹的勁兒過去之後,原地盤坐半晌,才意識到……

剛才自己好像從電視裏爬出去了?

從電視裏……

像貞子一樣……

爬出去了……

靠!

她心道這破游戲是給她關了一扇門,又開了一扇窗?

但為什麽是開在電視上?難不成這游戲工作室有一顆做恐怖游戲的心?要是剛才容闕沒睡着,跟半空中挂着的她對視,她會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把攻略對象吓死的玩家?

梅伊神游天外地想了半天,被肚子的饑餓動靜喚回了注意力。

能夠待在正常的游戲世界裏,肯定比待在這個沒吃沒喝、安靜如雞的小黑屋裏要好。

她打定主意,很快在那白花花的雪片中,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确定容闕背對着這個方向,梅伊努力在半空中變換朝向,手指都被電視邊緣劃破也不在意,花了好幾分鐘,在手臂脫力的邊緣,終于從半空中順利着地。

“咚。”

一聲輕響。

容闕睜開眼睛,轉頭朝着床外的方向看去,什麽異樣也沒看見。

她心中有些發毛,決定等明天白天将小郭叫過來,以後晚上跟着自己一起在這醫院裏休息。

此時此刻。

梅伊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半躺在她的床前,身下冰涼的瓷磚被空調吹久了,冷意也凍入骨髓,她努力忍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不适,擡手将游戲面板再次調出來。

“退出游戲。”

她無聲點擊這個界面。

“該用戶已退出游戲!”游戲跳出的警告框與之前別無二致。

梅伊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準備等容闕睡着了之後,出病房給自己搜羅點吃的,先解決自己在這游戲裏的正常需求,再想辦法琢磨出去的事兒。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咕~”

她的肚子比她還難等住。

而這次的容闕反應比之前都要快,坐起來、拍開床頭的控制燈,動作一氣呵成,等梅伊反應過來的時候,頭頂白熾光明晃晃照在她的臉上,将她驚得條件反射一擋臉,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容闕就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朝她看來。

梅伊放開手,長久不見光的眼睛乍然被強光照射,惹得她不住流淚,她就這樣看着對方,條件反射地喊了聲:

“容闕……”

容闕盯着這張臉,沒有出聲,不知道心中是什麽打算。

梅伊被那破小黑屋關怕了,現在根本想不起來什麽攻略進度,就連看到容闕這張被人欠了五百萬的臉都覺得親切,當即“哇”地一聲,跪坐起來,想要去抱對方的腰。

“嗚嗚嗚我錯了……”

可惜手才剛伸出去,就被對方擰着眉頭擡手抵住。

“你半夜出現在這間病房裏,想要做什麽?”容闕冷冷地看着她,出聲問道。

啊?

梅伊動了動唇,大腦空白地在想自己應該怎麽解釋,誰知對方又淡淡抛下另一句:“是因為我白天拒絕了你當護工的請求,所以你晚上潛入病房,想要對我實施報複?”

什麽?

跪在地上的人滿眼錯愕,她下意識地去看對方身後的窗戶,窗戶上除了展示出外面繁華城市的高樓與街景,還映了一道背影,一張面龐。

背影是容闕的。

面龐是她的,只是十分普通,是白天梅伊親自為自己選的那張假面具。

梅伊滿心的愧疚,都被事實給潑冷了,她呆呆地跪坐在原地,等到肚子“咕”地一聲,才想起來自己的另一目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往桌上去看,見到病床床頭好幾個漂亮的果籃。

她吸了吸鼻子,好像能聞到水果的清香,登時楚楚可憐地垂眸回道:

“我……我好餓,我只是想來問問,可不可以給我點吃的?”

“要飯要到醫院裏來了?”

容闕揚了下眉頭,手還沒從自己的手機撥鍵上挪開,眼中的疑慮更重,盯着梅伊上上下下地掃了一眼,不久後自顧自地應:

“算了。”

“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不經允許潛入病房這件事,你跟醫院保安解釋吧。”

她用手機去碰床頭的呼叫鈴。

梅伊:“!”

不是,我進我自己的病房也能叫潛入嗎?

她還想解釋,可是醫院這邊護士反應極快,從按鈴到過來不過只花了十多秒的時間,甚至根本沒給梅伊解釋的機會,就叫來保安将她給拉出去了。

就這樣,在天蒙蒙亮的邊際,又冷又餓的梅伊被丢到醫院門口,她身上沒有手機,而這麽早又沒有任何的早餐攤,她只能努力縮着手腳,靠在醫院的灌木叢邊打瞌睡。

“哎?”

“你怎麽在這兒睡着啦?”

一道訝異的聲音從面前落下,來人逆着光站在她的跟前,俯身來看她。

梅伊困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用手背掩着唇打了個哈欠,看清來人的時候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奇奇?”

被她叫出名字的女人一怔。

旋即,那人對她伸出手,笑着問道:“你怎麽被趕出來了?”

梅伊想解釋,但實在餓得沒力氣,只有氣無力地揉着肚子,聞到一股煮玉米的香味後,便伸長脖子往附近看,然後自顧自地站起來,跟她随意地擺了擺手:

“等我吃了早餐,再跟你聊。”

她往早餐攤走去,先要了一杯豆漿,然後把包子、玉米、紅糖糕等每樣都挑了一些,在胃口承受範圍內,她拎了一大堆的早點在手上,剛準備結賬,旁邊伸過來一個手機,掃了攤主的二維碼,替她将錢付了。

梅伊詫異地轉頭,正對上奇奇的燦爛笑容:“相逢就是有緣,早餐我請你啦。”

“……謝謝,要一起吃嗎?”

梅伊帶着她在附近攤位坐下,拿起水辣椒的瓶子和醋瓶聞了聞,習慣地摸過一個蘸碟,想要将這兩樣東西攪拌做自己小籠包的蘸料。

瓶子往小碟上傾斜到一半,在對面拿着筷子的奇奇饒有興致地盯着她的動作:

“你是我在本市見到的第二個吃小籠包要蘸辣醬的人。”

梅伊的動作一頓。

遲疑片刻,她若無其事地繼續,“是嗎?我是上次上網的時候看到這種吃法,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想試試。”

“你不問我第一個這麽吃的人是誰嗎?”奇奇将玉米拿過來,撕開外面滾燙的包衣,指尖動作不緊不慢,好像感覺不到燙,眼神只專注地放在梅伊身上。

“是誰?”梅伊只能順着問。

奇奇莞爾一笑,“你昨天見過的,躺在病床上那位。”

醫院裏。

容闕一晚上沒怎麽睡好,起來之後給自己加了個早餐外賣,吃過了之後想去問問醫生關于梅伊的情況,誰知路過護士站,聽到裏面的聊天動靜。

“……就很奇怪呀,我昨晚值班,正對着那病房,我都沒打盹,電梯那邊也沒有動靜,你們猜一號病房的那個小偷,到底怎麽進去的?”

“可能是別的病房……算了,這樣猜測病人家庭隐私不好,別聊了吧。”

“呵呵,最近這層樓病房就三間住了人,家屬來來回回我都見過,就昨晚讓保安逮出去那小姑娘,臉色發白,又瘦,當場給我吓夠嗆好麽?我都以為是靈異故事真實上演了。”

“哎哎哎不許說這些!”

護士們聊了會兒,正待轉開話題的剎那,忽然聽見門邊的敲門聲,有人擡頭去看,下意識驚道:

“容闕,你怎麽來了?有事你按鈴,我們都能過去的。”

這醫院裏不少人是她的粉絲,但在知道病床上那位是她新婚妻子之後,都默契地沒去打擾她,不過對她的态度會下意識更熱絡些。

容闕回顧剛才她們的聊天內容,下意識道:“是這樣,我想到昨天的事情,有些擔心是不是一些狂熱粉絲過來,你們知道我這行的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看一眼昨晚發現小偷時候的走廊監控?”

作者有話要說: 沒1,一個馬甲永遠在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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