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震動慢慢停止。

為了以防萬一,梅伊還是決定打開卡池，看看有沒有新的能夠幫上自己和容闕眼下情況的功能卡，她的指尖在面板上點擊,試圖把倉庫打開——

奇怪的是。

面板的失靈就和這場發生在度假山莊的地震一樣突如其來。

曾經縱使無法正常退出游戲也依然是藍色可使用狀态的操作面板,如今卻變成了灰色，而且正中央出現一個大大的鎖标志，梅伊指尖抽搐般地戳下去,只得到一個跳出來的警告框：

“權限不足,無法查閱。”

梅伊：“？”

關鍵時刻掉鏈子？

系統呢？

她想要讓系統出來解釋一下這到底又是什麽奇葩的新型bug，可是面板無法使用、如今也無法語音召喚，她只能幹着急，還是一直抱着她的容闕閉上眼睛，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聲提醒：

“好像不震了。”

“再等一會兒，你就想辦法去庭院空曠的地方，拿上手機看看有沒有信號，這麽長時間都沒有酒店的服務人員過來，說明大家都受到了影響,如果有信號,想辦法聯絡上外界。”

頓了一下。

容闕才慢慢地把下一句說出來：“如果沒有……你就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再進入屋子,大震過後的房屋結構會受到破壞,還要提防餘震……”

她這段話說得有些踟蹰，語速不快，起初梅伊還以為她有什麽要叮囑的，聽得十分仔細，到了後來才意識到容闕為什麽将後面這段說得這樣艱難。

“你別說了。”

梅伊打斷她的話,垂着眼眸，不讓那些煙塵落到自己的眼睛裏，睫毛顫抖，像是抖動翅膀的蝴蝶，“我沒事，也不會讓你有事。”

想到自己剛才出現的古怪幻覺，容闕閉着眼睛，很淺地勾了勾唇。

也許是剛才的地震将門窗結構都破壞了，如今險險護着她們倆的長桌側面透出很細的一道月光進來，僅僅能照亮容闕的一只眼睛，而今她不睜眼，唯有薄而白的眼皮抖了抖。

她嘆氣似的說：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麽樂于奉獻的人，也沒試過把機會讓給別人。”

“但如果我們倆之間，一定要有個人在這場災難中撐到最後。”

“梅伊，我只希望平安的是你。”

震後的世界格外寧靜。

好像塌的不僅僅是她們所在的這處度假酒店，而是整個世界都跟着崩塌，因為太安靜了，梅伊都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漏跳一拍。

以往對付容闕時游刃有餘的姿态，都狼狽得不知所蹤，以至于她的嘴比腦子還快，竟然問出一句：“為什麽？”

為什麽要因為我而改變？

可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容闕輕輕睜開眼睛，又見着那個顯眼的數字，但很奇怪，剛才還是‘81’的粉色，現在竟然一跳變成了‘85’。

大約是點綴在周圍的粉色泡泡給人一種浪漫的慫恿，容闕原本藏在心底、連自己都不肯直視的心思，現在咕嚕嚕地浮出腦海，如粉絲給她應援時滿世界拉的橫幅，顯眼到她都不知道怎麽忽略。

理智在不斷提醒她，這是該放在晴空萬裏、繁華世界下才該說的話，而且必須誠懇、能夠打動對方。

可是嘴卻不聽指揮。

梅伊清楚地聽見她回答：“可能是腦子被剛才的碎片迸着了，人也變傻了。”

“……”

“你腦子長在腰上？”

“嗤……”

容闕輕笑一聲，聽出她在努力配合自己這并不好笑的玩笑，但心中不知如何一松，竟毫無負擔地選擇将真話道出：

“不傻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對我不屑一顧的人？”

“？”

梅伊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澄清似的、飛快回答：“沒上過！”

別瞎說！

這個世界線根本沒有發生過！

容闕：“……？？？”

“啊——！！”

北半球。

高級酒店的一間經理辦公室，坐在輪椅上的一道身影忽然跌了下去，雙手緊緊抱着腦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引得周圍人紛紛慌亂地湊上前去。

“周經理，您怎麽了？”

“琦小姐，沒事吧？我現在叫救護車過來？”

人圍得實在太多，但沒一會兒就被有序勸散，有人去叫急救，有人開窗通風、有人倒水，但周琦卻看不到這些，也無法給出回應，她的腦海裏出現許多的畫面。

陌生的一張張面孔從她的世界裏經過，她看見自己健康的模樣，因為不願意服從家裏的安排，就出去自己打工養活自己，她永遠在一家花店裏打轉，看着一個又一個客人進來，耳邊是無數的對話聲，都是在跟自己搭讪。

“終于開服了！這就是離容闕住的最近的地方吧？小姑娘，你聽過容闕嗎，你知道她喜歡什麽花兒嗎？”

“我、我不知道，抱歉。”

“哦，又是個沒用的npc。”

客人念叨着她不懂的話，一支花也不買，轉身離開了花店，不久後叮咚一聲，另一個人進來，她仿佛忘記了剛才跟人說過的內容，在另一張面孔打聽訊息的時候，露出仿佛初次聽聞容闕這樣一個大明星居住的小區就在自己附近。

“抱歉，我不知道。”

“我不是她的粉絲。”

……

花店裏的鮮花每一朵都像是剛采購過來的，十分新鮮，沒有任何一朵衰敗，而周琦的手裏就拿着噴壺，認真努力地給每朵花都噴上細細的水霧，等待着下一個要用鮮花去攻略容闕的人。

目之所及，始終是那扇被陽光照的模糊的、始終只散發着暖融融金色光的窗戶。

她的賣花效益總是很差，來的客人要麽空手離開、要麽總會跟她打聽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除了大明星容闕，偶爾還會有曾經在這小區路過的外國人，給她看過那金發碧眼的靓麗照片。

又或者……

“你跟明星住得近，哎，有人說她小時候走丢過，跟一富二代是好朋友，你家應該也在這附近吧？你知道那富二代是誰嗎？”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她讓許多的客人空手而歸，而她從頭到尾只呆在這花店裏，從未離開過，直到有一天，那個人來到了這間花店裏。

“我要九支百合。”

“好的，請稍等。”周琦聽見自己一點不意外，像是初次上崗一樣，對客人用最殷勤的态度，将百合仔細包好，又多問了一句：“送朋友嗎？”

這位客人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将她剛找出來的兩條彩帶裏更鮮豔的那一條拉了拉，從旁邊折起一支玫瑰，斜斜地插入她的工作服上衣口袋裏，“剩下的那條彩帶，配這朵花正好。”

“湊個整，第十支送給你，祝你今天工作愉快。”

那一瞬間。

周琦聽見自己的腦海中仿佛一道閘門就此打開，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鎖全部消失不見，她第一次能走出那家花店，甚至能如自己的心願，去追逐這位特別的客人。

她以曾經種種輪回般的記憶為代價，竭盡全力地想要去到那個喚醒她的人身邊，可惜……

“梅伊……”

周琦抱着腦袋，空氣中無數看不見的銀藍色數據以‘1’和‘0’的形式，組成海量的數據，湧入她的腦海中，她咬牙切齒地叫着這個名字。

曾經麻木時，出現過的無數奇怪的人，都不曾讓她的內心出現一絲波動，她的情感猶如被人上了一把鎖，直到梅伊來到她的世界裏，這個人從不問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會買她的花兒、會帶着她邊吃冰激淩邊軋馬路，還會誇獎她。

她讓周琦的世界不再單一，變得五顏六色。

可周琦只是她調色盤裏一個微不足道的配色，這只畫筆蘸過她之後，就對她不再感興趣，畫筆伸向調色盤裏的其他區域，在畫布上塗抹出一道又一道新鮮的色彩。

——為什麽呢？

周琦痛苦地承受這海潮般湧來的諸多回憶，如同凡人撕碎了生死簿，從此将千百世的記憶都回想起來，而在這幾乎讓人麻木的重複裏，只有梅伊是不同的。

只有她！

她是如此地特別，将周琦從命運的玩弄裏解救出來，讓她嘗遍酸甜苦辣，可又翻手讓她墜入地獄！

“梅伊！”

她按着疼痛到幾乎要爆-炸的腦袋，卻從地上站了起來，正是這一舉動，讓原本想要給她叫救護車的同事們都驚呆了。

“周小姐？您、您的腿……”

周琦擡起眼眸看着他們，一只手仍然按在太陽穴邊，但目光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一一掃過在附近的這些人，她深吸一口氣，臉色蒼白地回應道：

“我沒事。”

頓了頓，她又說：“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大家先散了吧。”

沒管這些人的反應，周琦轉身離開這個辦公室，徑直往外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也想要知道……關于梅伊的一切。

“滋……”

“玩家x2321，歡迎來到《定制戀人》……滋……已為您……警告！錯誤！錯誤！攻略目标1已捕捉成功，世界線修正完畢，主攻略人物【梅子戚】數據已删除，正在重新生成攻略背景……警告！錯誤！歡迎玩家x2321進入，已為您匹配系統……”

耳邊是哇啦哇啦亂叫的電子音。

梅子戚一腳踏進游戲頁面裏，明顯看見自己鞋底附近冒出的電光藍弧，此刻的他既像是誤闖游戲的黑客，又像是旅人回了家，讓已經徹底對外封閉的桃花源為他撕開一道口子，只為歡迎他回家。

他看了眼懸浮在自己面前的操作面板，踟蹰一秒，還是擡手在上面劃過，五花八門的界面上有抽卡區域，有新手指引，還有屬于原本這個玩家的任務進度。

面前的世界是冰天雪地，他置身于繁華的商圈人行道上，有個巨大的屏幕在對面的購物中心外牆上，現在正緊急播報一條新聞：

“xx區域發生6.8級地震，震源深度五千米，當地zf正在組織救援工作……據悉，本國xx區域位于郊區，人口集中度不高，但三年前該區域被定為旅游開發區，如今正是溫泉旅行的好季節，梅林集團與郁玉地産合作開發的度假山莊正位于此區域——”

一只機械小球不知從哪裏出現，吭哧吭哧地揮舞着泛寒光的機械翼，用與梅子戚剛登錄時候聽見的如出一轍電子音殷勤道：

“歡迎‘大帥哥’回到《定制戀人》！”

“因為您久未回歸，檢測到您離開前，攻略目标‘梅伊’的好感度為31，請您再接……”

系統單方面叭叭叭到一半。

紅色的機械眼睛掃過梅子戚的面部表情，它的聲音成功卡殼，“面部掃描錯誤，玩家信息錯誤，無法載入攻略進程……”

它頓住，連翅膀都忘記繼續扇動，恰好被男人擡手抓住，指縫裏漏出它那不帶任何殺傷力的金屬翅膀，梅子戚面無表情地與它的電子眼對視。

“輔助系統？”

“你來得正好，剛才你說的‘攻略目标梅伊’是誰？”

名字随着它的聲音落入系統的收音裏，被它運行分析，按照植入的程序，它應該立刻給予這位玩家反饋，将攻略人物‘梅伊’的所有數據都如實給出，包括對方記載在資料庫裏的背景、身高愛好等等。

可是它卻說不出來。

記憶庫好像出現了錯誤。

一些零碎的畫面閃爍着出現，沒等它分辨，就消失不見，它隐約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它不該出現在這裏，而是去到另一個玩家的身邊，可是它不斷地自檢、搜索，都找不出任何一個其他玩家的痕跡。

所有的數據都告訴它，這是游戲自關服以來，出現的第一個玩家，哪怕他的訊息和身份對不上，系統沉默了好久，聲音古井無波、一板一眼地彙報：

“【梅伊】是《定制戀人》內測階段的攻略人物，性格開朗、思考方式特別，總能給玩家特別的驚喜，但因為攻略進程過于複雜，游戲開啓公測時已将其從卡池删除，只為內測玩家保留數據……”

梅子戚說不清楚自己聽見這話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他發現自己異常地平靜，好像潛意識裏對這一切都不感到意外，冥冥之中似乎能就對發生在自己和梅伊身上的許多事情找到了解釋。

于是他頓了頓，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梅子戚呢？”

系統又回答道：“攻略人物【梅子戚】，《定制戀人》首推男性主要攻略人物，因超強的商業頭腦、無敵的經商策略，以及對外人冷酷、對身邊人溫柔的人格魅力，是《定制戀人》面向直女玩家的試水之作……”

梅伊還不知道那個只屬于她的、曾經會在每一次世界變黑的時候出現在她世界裏的系統已經被清空了數據。

在說出那麽尴尬的話之後，她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從桌子裏鑽出去，試圖在屋裏找點能給容闕處理傷口的東西，好在真讓她翻到個醫藥箱。

她小心地鑽回桌子底下，想要幫容闕處理傷口。

慢慢拉開對方染血衣角的時候，背對着她的人肌肉繃緊，一看就知道非常怕疼，但偏偏還要強忍着，努力一聲不吭。

梅伊光看着都覺得自己替她疼了一遭，不由找話題道：

“要、要不我們聊會兒天，你轉移一下注意力？”

容闕本來緊張地在咬手掌，這會兒聽她說話，滿腦子都是她剛才給自己的回答，囫囵應了一個“好”字，立馬道：

“要不要試試？”

“啊？”

梅伊不帶腦子地跟她聊，發覺瓷片只是劃出痕跡，并未紮進她的肉裏，放心了一些，用棉簽蘸了碘伏正準備消毒，就聽容闕淡定地重複：

“你剛才說沒上過——”

“那，要不要試試？”

梅伊：“！”

她手一抖，将棉花戳進了對方的傷口裏。

作者有話要說： 嘶。

替容龜毛開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