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路面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大多是匆匆忙忙趕着回家的行人, 偶爾也能碰見幾對攜手一起走的情侶, 看見路邊這些擺放着漂亮飾品的小攤子也會感點興趣。
範招坐着一個小板凳,見天色晚了将攤子上的燈打開,好讓這些亮晶晶的小飾品在燈光下更加好看一點,一陣冷風襲來,凍得她身上一顫,連忙将雙手放到嘴邊哈氣取暖。
風很大,經常有各種垃圾被吹到這條小街面上, 有塑料袋,玩具盒,或者是瓶子,範招把除了瓶子外的東西丢到垃圾桶裏, 瓶子則是弄扁了放在包裏, 等着收攤的時候一起帶回去。
看到有人來了,就問上一句要不要買小飾品, 如果行人不感興趣她也不去糾纏, 就這麽坐在小板凳上輕輕跺着凍僵的腳。
範招腳上的這雙鞋已經穿了兩年了,邊緣早就被磨了皮,好在她勤快刷洗, 雖然舊,卻并不怎麽髒,範招始終記得奶奶說的話,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她自己也絕對要看得起自己。
好在學校裏沒有人看不起她,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對她都很好,從來沒有人瞧不起她,雖然範招知道有一些同學是因為同情才對她友善,她卻始終珍惜着每一個人的善意。
只是珍惜,卻不能拿別人的善意來揮霍,對于同學們每次假裝無意遞過來的善意,範招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她的舍友們,更加是一直努力的想要幫助她,在她最艱難,沒幾件衣服身上錢又不剩下多少的那段時期,她們知道範招自尊心強,都沒有明說,而是端着若無其事的神情想要幫她。
“範招,我這個面包買錯了,我不想吃又怕浪費,你幫我吃了。”
“範招,你看這些衣服,全都是成套的閨蜜款,我找不到人和我一起穿,我們一起穿。”
“今天我有喜事,請大家吃飯,範招,你一定要來啊!”
要說範招不感動是假的,其實那段時間她真的撐不下去了,如果不是這些舍友們時時刻刻在關心她,也許她真的會尋短見。
她能撐下來,就是靠着心中想的,就算是吃再多苦,也要混出個頭來,至少以後,能夠報答她們。
天色越來越晚了,風也越來越冷,路上行人開始變少,範招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開始收拾小攤上的飾品。
她手指被凍得發紅發腫,撿飾品時總有種這不是自己手的感覺。
範招曾經是有一套手套的,很普通的一雙手套,三塊錢一雙,是她實在凍得受不了才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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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那樣一雙普通的手套,都在被家裏弟弟看到後搶了過去當玩具。
他早就習慣了搶奪姐姐的東西,即使他用不上不感興趣,能夠搶範招的東西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場好玩的游戲。
範招氣的發抖,可那個被她稱作母親的女人卻說:“弟弟喜歡你就給他又怎麽了,不就是一個破手套,你當姐姐的,還跟弟弟計較,他年紀小不懂事你不知道嗎?”
那天,聽着熟悉的話語,範招看着只比自己小了五歲的弟弟躺在沙發上得意的笑,放棄了争辯,沉默回到了自己的床邊。
只所以是床邊,是因為她的房間空間小到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連個放櫃子的空隙都沒有,并不是房間太小,而是這間不大的房中堆滿了雜物。
每天,範招都要忍受也許是在夜晚,也許是在清晨,自己還在熟睡的時候,家裏人随意的打開門進來在雜物中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哐哐當當吵的她根本不能再睡下去。
曾經有同學震驚和憤怒于範招被親人這樣對待,她很熱心的給她出主意,“你回家了就對着他們哭,對着他們吼,然後再鬧自殺,把你之前受到的那些不公平待遇通通說出來,最好在自殺被攔下來之後來個離家出走!”
“我就是這樣的,我爸媽生了弟弟就沒以前那麽喜歡我了,還讓他随便玩我的東西,我那麽鬧過一回後,我爸媽都恨不得把我供起來了。”
範招對她道了謝,但她知道,這個辦法自己用了也是沒用的。
同學之所以用這招有效果,是因為她的父母愛着她,即使可能當時偏心二胎,也依舊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她鬧,會得到父母的後悔和疼愛。
而範招什麽都沒有,在發燒四十度向父母求助卻被罵矯□□多連個藥都不肯給她買後,她就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了。
想到這裏,走在大街上的範招苦笑一聲,早就該知道的,從她一出生,不就注定不被父母喜歡了嗎?
因為她是女孩子,因為她不是兒子。
就連名字,在沒改之前都是範招弟。
她小學的時候一直用的這個名字,小孩子還好不懂事,大人們卻理解這個名字的含義。
他們看來的目光都是疑惑同情和不可思議的。
真奇怪啊,這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給女兒起招弟這樣的名字。
就算是現在有的人重男輕女,也絕對不會給女兒起這種名字啊,這名字一放出去,将來姑娘去到哪裏不都是被異樣的目光看嗎?
就算是結婚,男方親人聽到這個名字,都要猶豫幾分的。
小時候範招也委屈過,等到長大了她就明白了,她的父母不是不知道,只是根本不在乎她而已。
範招的老家在一處很偏遠的小山村裏,那個村子太遠太偏了,沒有馬路只有山路,人要出村去鎮上,就得走窄窄的山路,底下就是懸崖。
因為太窄了,走人還可以,車卻是絕對不敢過的,因此村子裏即使到了這個年頭都十分貧窮,每次賣東西只能自己挑着擔子去鎮上,漸漸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村子裏就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和孩子。
範招就是被留下的孩子,由她的奶奶照顧。
她的奶奶并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反而很疼愛範招這個孫女,可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裏連個孩子都知道女娃娃不值錢生下來淹死都沒問題,男娃娃就是寶貝需要好好照顧,可以想見,範招這樣的女孩子從小是在什麽樣的目光下長大的。
範招的父母也是不管她的,按照她父母的思想,當初生下來一看是女孩就想直接扔了,要不是老太太非要攔下來,範招絕對活不下來,因此在他們看來,範招能活着,就是他們作為父母給的最大恩賜,她必須感恩戴德的報答他們,趕緊辍學去打工,賺來的錢都貼補給家裏。
弟弟長大了以後,買房買車娶媳婦,這些都要她這個當姐姐的幫忙。
範招能上學,是靠她奶奶用着辛苦勞作換來的錢,雖然那時候家裏很苦,但至少她還有疼愛她的人。
後來有了一次機會,奶奶為她改了名字,不叫範招弟,改成範招。
雖然聽起來像是男孩子的名字,但至少,她的名字聽上去不再是弟弟的附庸。
直到她上了初一,奶奶去世,範招被領到了這個幾乎沒怎麽來過的家中。
她已經十幾歲,又從小懂事幫奶奶幹活,該做的事都會做,也算是一個勞力,因此父母絲毫猶豫都沒有的就要給她辦理辍學,讓她下廠子做工賺錢。
賺來的錢當然不能自己留着,要上交到家裏。
剛剛失去奶奶的痛苦還沒抹去,就又被迫承受着父母的冷漠壓榨,範招幾乎想要自殺,好在她的舍友們發現了不對,趕忙去求助老師,老師又聯系了校長,用利誘獎學金和威脅用童工是犯法完全可以告他們才讓範家父母松了嘴。
學是可以上,生活費卻是沒有的,更別說其他。
學校倒是想要貼補這個可憐的學生,可他們一給錢,那邊範家父母就鬧上來逼着範招交錢,幾次三番,範招也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她出來擺攤的事父母是知道的,在鬧過幾次範招答應給他們抽成之後,就沒有再來過了。
就算範招再早起床出來擺攤,又再晚回去,對他們來說也如同空氣。
不對,準确的說,是可以提供錢的空氣。
但這幾天卻有點反常了。
範招想着父母早上做飯居然做了她的那份,還往裏面放了個雞蛋,甚至在她出門前還給了個蘋果。
這可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的待遇。
到底怎麽回事?
她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父母有在客廳說起想要讓弟弟留學的事,家裏的條件一直都不怎麽好,房子租的不說,每個月給弟弟的花銷就能讓他們兩人一大半的工資去掉,要不然也不會不顧流言的逼迫範招給錢。
他們家是絕對沒有能掏出留學出國錢的能力的。
範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感,父母突然的示好,和家中需要大量的錢……
他們不會打算讓她來出這筆錢?
可是她根本沒錢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通宵過後,四大皆空
今天請個假,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