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昭臉上的神情茫然又無措,蘇漾忍俊不禁,掩面笑了聲,就聽裴凜在一旁淡淡道,“嗯,你走吧。”

“……噢。”

裴昭默默地垂下了頭,默默地轉過身。

見狀,蘇漾伸手按住他肩膀,溫聲道:“你哥開玩笑的。”

裴昭默默停下。

蘇漾按住他肩膀将人轉過來,指了指戲臺:“等看完這出戲,為師和你哥一起送你回去。”

說着從裴凜那一堆袋子裏撿出一只木頭做的塗漆小馬,塞給裴昭,“為師特地買來送你的,喜不喜歡?”

裴昭眼睛一亮,點點頭,“喜歡!”

他又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哄好了小阿昭,蘇漾轉回頭,便見裴凜默不吭聲地瞧着自己。

蘇漾:“?”

裴凜附過來,在他耳邊道,“那明明是我送給你的。”

蘇漾側眸看他,“阿昭不是你的親弟弟?”

裴凜低低笑了聲。

他也側過臉,兩人就這樣近距離地對視,忽然,裴凜貼近過來,嘴唇在蘇漾唇側輕輕碰了一下。

他一觸即走,沾到了一點甜,又退回去,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Advertisement

可蘇漾看見,裴凜低着眼舔了一下嘴唇。

于是他也有些口幹舌燥了。

蘇漾心虛地回頭,看見向藥把裴昭舉起來放在了肩膀上,裴昭個頭不高,這樣方便他看戲。

此時臺上正演到精彩之處,裴昭舉着木頭小馬,興高采烈地鼓掌。

看來是沒發現他師尊被他哥偷親了。

蘇漾默默收回視線。

他覺得自己大約潔身自好太久了,從前和裴凜在一起的時候什麽刺激的沒做過,如今千年過去,被偷偷親一下竟也會害羞。

他又瞄了瞄裴凜。

就見裴凜正目不斜視盯着戲臺上看,可他之前分明表現得不感興趣。

裴凜懷裏抱着一壺酒,是方才在街上買的。蘇漾餘光瞥見,不由思維發散地想,若他今夜喝醉,或許裴凜真的會親自己。

這個念頭冒出來一瞬間,就被掐滅。

在魔都這兩天,蘇漾已明白自己是勸不動裴凜的,而他也不可能如裴凜想要的那樣聽話做魔宮中一只籠雀。

他們遲早會站在彼此的對立面。

既已如此,何必再讓死灰複燃。

可……

蘇漾想得很透徹,心卻仍是控制不住地,向着裴凜。

戲臺上光影變幻,裴凜英挺的側臉浸沒在陰影中,忽然,他回頭望過來,“在想什麽。”

對上他眼眸的一瞬間,蘇漾所有紛亂思緒都被一個念頭支配。他伸手拿走裴凜懷中的酒壺,晃了晃,彎起眉眼問,“今夜你去我那兒喝酒,好不好?”

裴凜看着他,唇角彎起了一點兒,“好。”

蘇漾想,再醉這一夜便好,就當是自己做的一場春秋大夢。

他低下臉,想把酒壺藏進袖口裏,像藏起他那點小心思——而就在那一瞬間,異變陡生。

不知什麽人從背後撞過來,裴凜眼神一凜,猛地将蘇漾拽進自己懷裏。他力道太大,蘇漾身子一晃,脫手讓酒壺直直墜在了地上。

“啪”,裂成無數片,迸濺一地的酒水。

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人高聲喊:“走水了,走水了——”

“快來人救火!”

因方才急着拽過蘇漾,裴凜拿的東西也掉了一地,他将剩下的全部塞進蘇漾懷裏,“你先帶阿昭他們回去。”

蘇漾怔了怔。

混亂中,只見戲臺後方竄起漫天紅光,幕布被火苗吞噬,轉瞬将火勢向四周蔓延開。

待他回過神,裴凜的身影已逆着人群,消失不見,火焰的餘燼在黑夜中灰飛明滅,周圍都是倉皇逃竄的魔界人。

向藥肩頭扛着裴昭,急急道,“主子,咱們快走吧,火要燒過來了!”

裴昭問,“兄長他自己過去了,會不會有危險?”

“唉,小殿下你放心,這點火還燒不着主君。他讓我們先走,我們就趕緊走,留下來說不定還添麻煩。”

“好……”裴昭悶悶地問“師尊,你不走嗎?”

蘇漾垂眸,瞥了眼地面映着火光的酒壺殘片,轉過身,“我們走吧。”

路上,大約是挂念裴凜的安危,師徒倆異常沉默。向藥看在眼裏,沒話找話地道,“也是奇了怪了,正趕上今日盛典,怎麽好端端地就起火了呢?”

“還有之前煙竹館那事兒,也真是邪門,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聽他提起這個,蘇漾問,“向藥,煙竹館那事,你們主君後來是如何處置的?”

“這個啊,好像還沒有如何處置,只是聽說主君把掌祀和天罡将軍訓斥了一頓……還聽說,其中一個是天罡将軍殺的,那些屍體存放在冰窟,主君正打算嚴查。”

聞言,蘇漾微微眯眼。

裴凜要查那些屍體,盛典上就出了事,真的是巧合麽。

向藥還在說着,“不過就算真查出什麽,以天罡将軍的功勞和威望,主君想必不會拿他如何,頂多懲戒一番罷了。”

未幾,三人回到魔宮。

蘇漾先送裴昭回去,拐過宮廊時,他隐約瞥見一抹可疑的黑影,從宮牆下蹿了過去。

蘇漾腳步微頓,問向藥,“那後邊,是什麽地方?”

“那兒啊,”向藥撓撓頭“那邊過去都沒人住的,只不過最後邊有個冰窟。哦,就是主君用來放屍體的那個,說來也是晦氣,以往那處都是拿來屯魚蝦的……”

蘇漾忽然出聲,打斷了他,“我去解個手,你先送裴昭回去吧。”

未等向藥應聲,他便轉身走了。

腳步飛快,看起來确實很急。

向藥也沒有懷疑,顧自牽着裴昭向前行去。

魔宮依山而建,宮牆綿延沒入山中,盡頭便是山腳下一處天然的洞窟。洞窟中有萬載玄冰,四季極寒。

蘇漾跟随那黑影到了洞外,便見他将一塊令牌按在洞口旁的凹陷處。

伴随轟隆的沉悶聲響,閉合的石門緩緩向兩側敞開,露出幽深洞穴,有絲絲白色的寒氣從中揮散出來。

蘇漾悄無聲息地跟在那人身後,進了洞。

這洞穴只有一條狹窄的甬道,越往深處越冷,四處結滿了剔透的冰晶。一直到洞窟的盡頭,才豁然開朗出現一方雪白天地,冒着寒氣的天然冰床上,赫然擺放着二十多具屍體。

這些屍體應當都用法術處理過,腐臭并沒有發散開,空氣中只有凜冽的雪氣。

洞窟壁上有一盞冰燈,亮着一點微光,微光被無數冰淩折射四散開去,足以照亮這一方空間。蘇漾站在甬道的陰影裏,只見那黑衣人繞過一地腐屍,停在了最裏側遺容豔麗的天鸾屍身前。

他念了幾句咒語,而後擡手,掌心中蜿蜒出暗綠色的靈流。

綠光鑽入天鸾的眉心,剎那間,她慘白的眼皮猛然睜開,露出漆黑無神的眼珠,一道缥缈虛影從死去的軀殼上浮起。

是離魂術。

他想抽走天鸾的魂魄。

見狀,蘇漾一翻手腕,指尖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在空中化為繩索,飛到黑衣人身後時,猛地一收,将人牢牢捆住。

離魂術被打斷,天鸾的魂魄又躺回身體裏。

黑衣人被靈流束縛得動彈不得,停在原地不停掙動,卻沒出一聲。蘇漾猜他是不敢,因為怕身份暴露。

蘇漾走上前,擡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果然是天罡。

天罡怒目圓睜打量着他,眉頭擰到一處,“你是什麽人?快放開我!”

蘇漾聽他問,便想起自己先前見他用的是鬼月的臉,後來在偏殿又被裴凜罩住,所以天罡并不認得他真容,自然也不知他是誰。

那更好。

蘇漾餘光掃過冰窟內其他的屍體,如他所料,這些腐屍已經沒有魂魄,他們的生魂,在祭陣中就已被抽走了。

而唯一一具魂魄尚存的,便是天鸾。

蘇漾收回視線,“天罡将軍,方才盛典上起火了,你知道麽。”

天罡神色微變,“你怎會認得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輕笑一聲,摸了摸下颌,“你身為魔界的将軍,不去救火,倒偷偷跑到這死人堆裏來,抽一個死人的魂魄,為什麽?”

“你和她有仇?還是……她的魂魄裏藏了你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天罡一聲不吭,眼神陰沉地盯着蘇漾。瞥見蘇漾身上淡藍的廣袖長衫時,他愣了一愣,“你怎會穿着主君的衣服……”

很快,天罡想到了什麽,明白了,“你就是主君帶回魔宮那個神仙?”

“竟讓你猜到了。”蘇漾笑眯眯地點頭“不錯,正是在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