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6章
一念之間。
裴凜回頭, 望向那道門:“你是說,只要我推開它,就能摧毀仙界?”
“不錯。”
“那于你又有何益處?你費這一番周章, 總不會全是為了我。”
聞言, 玉隐低笑着道:“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确實, 為師也有自己的考量。”
“當年收你為徒時我已是上仙, 離飛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可這麽多年過去,卻始終未能得那一線機緣。”
“直到為師悟到了一件事——無情道乃是天道, 想要成大道, 需得替天行道才是。而我這些年見慣了仙門中人滿口仁義道德的虛僞嘴臉, 明知他們私下裏龌龊不堪,卻什麽也未曾做過。”
“但為師如今明白了, 我們修無情道之人本該替天行道, 滅殺這世間的一切污穢。”玉隐道君注視着那扇門, 仿佛門後有一條通天之路“裴凜,為師做這些事不止是為你, 也為了成就天道。”
他緩緩轉過頭:“你可願,與為師共同鑄就一個新的三界?”
裴凜沒有應聲, 只是眼神微動。
玉隐道君接着道:“想一想,屆時魔界将不再屈于人下, 也不會再有仙人憎恨你、想置你于死地, 陳舊迂腐的一切都将被銷毀,在新的三界, 你就是至高無上的尊主。”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到了裴凜的痛點。
然而裴凜依然沒有表态。
玉隐漸漸失去了耐心。
他眉頭蹙起片刻,又舒展開:“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那只狐貍?”
Advertisement
“無妨。”玉隐讪笑一聲“那狐貍修為高深, 沒那麽容易死。屆時你把他帶回去,關着也好,養着也罷,想做什麽都可以。”
裴凜緩緩開口:“師尊。”
“你說。”
“你知道,為何方才那個幻術會被我勘破嗎。”
玉隐仍裝作耐心的模樣:“為何?”
“因為我那只狐貍……”裴凜淡淡地道“沒有那麽蠢。”
他修長的手指握緊刀柄,随即猛然拔出,欺身向玉隐斬去:“我也沒有。”
玉隐“啧”了一聲。他向後一避,紫焰堪堪擦過腰間,燎開青色的道袍。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莫怪為師不客氣!”玉隐甩手祭出仙劍,格擋下裴凜猛烈的攻勢。
他離飛仙仍有一步之遙,對上魔神雖不至于被碾壓,也占不了上風,足底擦着崖邊的地面直直後退數米。
擋下了這一刀,玉隐輕身飛向臨界崖的對面。那頭是仙界,遠方有大片光亮正朝這裏靠近。
裴凜仍是直追過去,魔刃刀刀狠厲毫不留情。
玉隐面對他的進攻只能招架,即便如此也應對得越發吃力。
仙庭的援兵趕到時,玉隐身上已落下多處刀傷。一道道流光徑直向裴凜刺去,他揮刀擋開,也無法再分神追擊。
趕來的太玄宗長老伸手扶住玉隐,驚詫道:“玉隐道君,你怎麽在這兒?”
後者捂着腰部的傷口,面色慘白:“我發現魔君的陰謀便趕來阻止,奈何功力不濟險些被他殺了……”
太玄宗長老重重嘆了口氣:“你放心,有我們在,絕不讓他得逞。”
說罷,他将仙劍插入地裏,一道輝光乍然自地縫中破出,照亮天際,和周圍其餘太玄宗弟子的劍光連成一片。
這是太玄宗的劍陣,能極大程度限制陣中人的行動,只是消耗極大,且維持劍陣的人同樣不能移動,一直到靈力耗盡為止。
劍陣的光芒将裴凜限制在其中,外邊人也攻不進去,其餘的仙人望了望天幕,都有些焦急:“也不知撐不撐得到折蘭君趕來。”
“是啊,這魔神修為極高,太玄宗弟子的靈力恐怕很快就耗盡了。”
混亂中,無人注意到一旁的玉隐道君手指掐訣,一團黑氣自他指尖飛出。
劍陣中,密集的金光刺得裴凜睜不開眼,每一道金芒都在對他進行絞殺,那團黑氣穿過劍陣的縫隙,悄無聲息鑽入裴凜的眉心。
剎那間,周遭的一切都扭曲搖晃起來,金光分裂出無數的重影,金光之外的人也分裂出無數重影。嘈雜的話語聲在裴凜耳中無限放大,他聽見那些仙人都在詛咒、唾罵自己,怨毒的眼神圍着他如萬花筒一般旋轉。
裴凜痛苦地蹙眉,閉上眼,捂住了耳朵。
黑暗中,那些聲音漸漸離他遠去,緊接着,一道白影亮了起來。
是蘇漾。
蘇漾一襲白衣,手裏拿着仙劍走來,臉上是一貫溫柔的笑:“裴雪遲,你是個瘋子,是不折不扣的殺人魔。”
蘇漾舉起劍,一劍刺透他的胸膛,然後擡手,将他推入無底深淵。
……
“轟——”
劍陣猛然炸開,恐怖的氣浪将方圓十步內所有人掀飛。
法器、仙劍散落一地,有的已碎成了殘片。
太玄宗長老踉跄從地面爬起,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靈力分明還未耗盡,怎麽會……如今這魔頭竟已不受劍陣限制了。
臨界崖邊煙塵滾滾,許久才散盡。
裴凜孤身立在那,雙目赤紅,顯然是已經發狂的表現。
夢魇般的低語在他混沌腦海中回蕩——
“推開那扇門,就能摧毀仙界……”
“推開它,便再無人能诋毀你、憎惡你、置你于死地……”
裴凜修長的身形晃了晃。他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向畫滿符文的、巨大的石門。
“……他要幹什麽?!”
衆仙并不知曉這道門的用途,也不知那門一旦打開,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只有玉隐道君隐在人群中看着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裴凜的手一點一點擡起,推向那道大門——
“裴雪遲!”
手指猛然頓住。
随話音落下,一襲藍衣身影翩然飛落在人群前方。
衆仙大喜過望:“折蘭君來了!”
“折蘭君,魔君召出那門也不知有何陰謀,您看……”
停在巨大石門前的魔君僵硬地,緩緩轉過了頭。他看見蘇漾身上還穿着自己送的那身藍衣,手裏提了一盞風燈,橘黃色的燈火搖曳映在臉上。
他的小狐貍來了。
裴凜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蜷起了一點。
“裴雪遲。”蘇漾又喚了一聲。
裴凜眼神微動,擡眸望去。他的眼周仍是赤紅,單薄的嘴唇緊抿着,似乎并不打算開口為自己辯解。
蘇漾提起衣擺跑過去,在衆目睽睽下,展臂抱住了他。
裴凜愣了愣。
後方目睹這一幕的衆仙皆是愕然,有的不禁擡手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我信你。”蘇漾附在他耳邊說“這不是你做的。”
裴凜一動不動,像石化了一般,定定地看他。
而蘇漾已松開手,轉身面向了臨界崖前的衆仙:“諸位可知,我身後這道門,是什麽?”
其他人大多還未回過神,聽他問,只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便聽蘇漾道:“這道門,喚作‘一念之門’,是由上古祭陣召喚而出。此門一旦召出,便無法逆轉,需由擁有特定血脈之人,也可以說是鑰匙來開啓——而這一念,就取決于開啓門的鑰匙。”
仙人們聽得一知半解,頓時都不做聲了。
蘇漾接着道:“作為鑰匙者本身的血脈、修為越強,開啓這道門的效力就越強,反之亦然。”
有人看了看門前的裴凜,忍不住問:“若魔君推開了這道門,會如何?”
蘇漾:“以魔神血脈開啓這道門,便能開啓深淵,也就是,滅世。”
衆仙後脊一涼,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鬼門關前徘徊。
蘇漾又道:“雖然如此,召出這道門的并非是魔君。”
聞言,其他人頓時面面相觑。
“這門不是魔君召出來的,還能是誰?”
蘇漾看向人群中的角落:“那你們就要問問,照雪仙宗的玉隐道君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落在玉隐道君身上。只見他面容平靜地道:“折蘭君這是何意?難不成你認為,這門是我召出來的?”
蘇漾:“難道不是嗎。”
衆仙嘩然。
玉隐眼神閃了閃,冷笑:“血口噴人。”
“你前日殺我門下兩個弟子,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如今倒蹬鼻子上臉了。”他環視身旁衆人“諸位方才都看見了,折蘭君與我那孽徒摟摟抱抱糾纏不清,現在為了替他洗清罪名平白栽贓于我……”
蘇漾出言打斷:“玉隐道君這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的本事,可真是爐火純青。”
“你說得不錯。”他回頭看向裴凜,神情溫柔而堅定“我确實與你的徒兒裴凜糾纏不清,想替他洗清罪名,那又如何。”
“總好過你處心積慮讓他入魔将他逼上絕路,以此做為開啓‘一念之門’的鑰匙,做你一己私利的犧牲品。”
聽見這話,其他人頓時議論紛紛。
蘇漾瞥向站在一旁的葉寒。後者取出一只暗紅的木匣。
“眼熟嗎,玉隐道君,在你書房裏找到的。”
“胡說八道。”玉隐一甩袍袖“我根本沒見過這樣東西。”
“沒見過,”蘇漾嗤笑“既然你如此篤定,不如讓其他宗門的長老來查驗一下,這裏頭可有你靈力留存過的痕跡?”
玉隐臉色微變。
蘇漾接着道:“玉隐道君總不會說,是我們偷了你的靈力将它封起來吧?”
有其他仙門的長老出聲問:“敢問折蘭君,這匣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蘇漾:“給他們看看。”
葉寒便将匣蓋開啓,取出其中泛黃的圖紙。為防被人記下,祭陣沒有完全展示出來,但仍可以看到下方的标注。
仙人們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這……真是玉隐道君所為?”
“他為何要這樣做……”
或隐晦或明目張膽的目光落在玉隐道君身上,他如芒刺在背,高聲為自己辯解:“只是一張圖紙,如何就能證明是我做的?”
周圍的仙人仍在竊竊私語,只是聲音低了一些。
蘇漾彎了彎眼:“玉隐道君說得不錯,僅憑一張圖紙的确不能證明。”
“不過想知道你做了什麽,也不難,用讀魂術看一看便是。”
玉隐神色大變:“你要做什麽?”
“我不做什麽。”
蘇漾道:“這是你們師徒的事,也當由你們自行解決。”
他說完,向後一退,裴凜的身影陡然落在玉隐道君身前,禦火魔刃橫掃而過。
早在衆仙趕來之前玉隐已被殺得招架不住,此時亦是來不及閃躲,青色的道袍剎那綻開一道豁口,鮮血噴湧而出。
周遭的仙人立時躲閃開,一時竟不知該不該出手相助。
有人向蘇漾道:“折蘭君,就這樣放任魔君殘殺同門,未免有傷天和……”
蘇漾不以為意:“我傷天和的事做得多了,不差這一樁,只不知與玉隐道君做的事比起來,哪個更有傷天和一些。”
不過兩句話的工夫,玉隐道君已被裴凜牢牢壓制。
他自知今日逃不過一劫,猛地擡起一掌朝天靈蓋拍去——如此自絕,死後魂魄亦會離體,便無人能用讀魂術窺探他生前的作為。
裴凜發現他的意圖,立刻出手制止,繼而手指連點,封住了玉隐道君的經脈。
經脈被封,玉隐動彈不得,只從口角溢出血來。
他的面容再維持不了平靜,眼神現出怨毒,死死地瞪着不遠處袖手旁觀的蘇漾:“該死的狐貍,當初我就該送你去見你的族人!”
蘇漾瞳孔微縮,蹙起好看的眉:“……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