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跟你走了……
楚芮有點不滿自己此刻的反應,這才結婚第一天,他就被廣浩波牽動着情緒,這樣不好。
出房門前,楚芮丢給廣浩波一句:“張嫂準備了午餐,待會兒下樓吃飯。”
“好……”嘴裏含着糖,廣浩波說話含含糊糊的,因為嘴裏是甜的,眼角也還噙着笑,根本感覺不到楚芮突然之間的心理變化。
十分鐘之後楚芮又一步兩個臺階上樓回了房間,手裏還拿着一管藥膏,廣浩波嘴裏的糖還沒化完,楚芮讓廣浩波趴好,給他上了藥又匆匆下了樓。
廣浩波自己穿好褲子,擦過藥之後冰冰涼涼的,果然好了很多,但他還是磨蹭了十幾分鐘才下樓。
一樓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楚芮挺着腰杆坐在餐桌一側,張嫂跟周叔站在旁邊。
聽到腳步聲靠近,楚芮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座椅,“阿言,過來,坐在我旁邊吃飯。”
廣浩波對這個稱呼還不敏感,沒反應過來楚芮是在喊他,倒是站在旁邊頭發白了一半的周叔眼神變了變,看看廣浩波,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廣浩波慢吞吞走到餐桌邊,周叔跟張嫂微微沖他點點頭,“廣先生。”
他之前就見過周叔跟張嫂了,沖他們笑了笑,然後挪到楚芮身側。
楚芮一擡胳膊,勾着他後腰攬了攬,半抱着讓他坐在椅子上。
周叔跟張嫂準備退回去,廣浩波戳戳楚芮,“這麽多菜,就我們兩個人吃嗎?”
“不然呢?”
廣浩波掃過滿滿一桌子的菜,“太多了,吃不完,會浪費。”
楚芮叫住了張嫂,“張嫂,以後不用準備太多,做飯之前可以問一問廣先生想吃什麽。”
張嫂點頭,“好的楚先生。”
“周叔,張嫂,再添兩雙碗筷,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楚芮扭頭,笑着問廣浩波,“這樣可以了嗎?”
“楚先生……”周叔有點為難,他們自己有單獨吃飯的地方,而且,今天是楚少爺新婚之後的第一餐。
“叫你們過來就過來。”楚芮還笑着,語氣溫和。
“好的。”
整頓飯楚芮都保持着慣有的微笑給廣浩波布菜,廣浩波餐盤裏的食物堆成了小山一樣,嘴上就沒閑下來過。
“太瘦了,抱着你睡覺都硌手,多吃點兒……”
本來是句調情的話,但廣浩波聽不出來,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不吃了,太多了,撐。”
任誰看了,他們都是一對恩愛至極的新婚夫夫。
旁邊的周叔跟張嫂一直悶頭夾菜,不言不語。
四個人的一餐飯吃得詭異,周叔跟張嫂很快就放下筷子走了,只有廣浩波一個人察覺不出空氣裏異樣的氣氛。
吃過飯楚芮就換了衣服出了門,交代周叔跟張嫂照顧好廣浩波,他晚上要晚點才能回來。
廣浩波還是困,活動了一會兒就上樓睡覺了。
他還是不太适應松軟的大床,但實在是太舒服,睡着之前一個念頭閃過,他已經結婚了,跟楚芮結婚了。
別人說,在法律上,以後他跟楚芮就是最親密的關系。
半個月前,楚芮等在他家門口,手裏捧着一束鮮花,還有一枚戒指,“廣浩波,跟我結婚嗎?”
廣浩波不太明白結婚是什麽,雖然他對這個詞并不陌生,因為他最好的朋友川哥早就結婚了。
川哥之前跟他說過,結婚就是兩個相愛的人在法律上結為一體,結婚之後兩個人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他們會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旅行,生病了有人照顧,是那個要相扶一生的人。
那是廣浩波所能理解的,關于結婚的一切。
楚芮當時舉着花跟戒指,看他一直不說話,在他臉上捏了一下,“我問你呢,跟我結婚,行不行?”
廣浩波眨眨眼問:“結婚以後,我們要一起生活嗎?”
“當然。”
“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旅行?什麽事都一起嗎?”
“對。”
楚芮五官深邃,眉眼濃黑,笑着的時候,臉上銳利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了,“所以你願不願意呢?”
“願意的,”廣浩波聲音很小,他怕楚芮聽不到,又說了一遍,“我願意的,我願意跟你結婚,楚芮是個好人。”
楚芮笑出了聲,“你怎麽就斷定,我是個好人呢?”
“楚芮第一次見面就替我解圍,給我過生日,我七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了,你還……給我草莓糖,我喜歡草莓糖……”
廣浩波說起這些,眼睛都在發亮,“對我好的就是好人,楚芮對我好,楚芮是好人。”
如果別人給楚芮發好人卡,楚芮甚至會覺得對方是在戲弄他,好人這個詞,可從來不會用來形容他楚芮的。
但廣浩波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的,廣浩波嘴上說的是什麽,說明他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好人這樣的評價,在廣浩波那裏是最高的評價,是淩駕于任何一種美好品質之上。
楚芮突然很受用。
天黑了廣浩波才醒,房間太大,還是漆黑的,剛醒的那一瞬間心裏空落落的。
廣浩波剛坐起來,外面轟隆一聲,打雷了。
要下雨了。
廣浩波猛地想起什麽,穿好衣服就跑下樓,直接沖出門口。
周叔在後花園正在修剪滿園開得正盛的淩霄花,看到廣浩波往外跑,扔下手裏的園藝剪跑過去攔住廣浩波,“廣先生,您要出門?”
“我要回家,我有事。”
雖然楚芮跟廣浩波是閃婚,但周叔對廣浩波的過去還是聽楚芮無意間提起過幾句,廣浩波從小父母雙亡,七歲開始就一直跟着叔叔嬸嬸一起生活,成年後就被嬸嬸趕出家門,後來的十多年,他一直一個人生活。
“廣先生,您現在已經跟楚先生結婚了,所以這裏就是您的家了。”
廣浩波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越着急說話越不利索,“我要走,我還沒喂我的貓,它一定,餓壞了,馬上要下雨了,它沒地方可去,我昨晚就沒回去,我竟然忘了……”
廣浩波兩年前養了一只流浪貓,白天那只小花貓會自己出去溜達,晚上到了時間,就會窩在門口等着他下班回家。
他着急,也氣自己,昨天婚禮結束後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小花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
“可是楚先生交代過了……”周叔有點為難。
“我現在就要回去。”廣浩波固執地說。
傻子的執拗,是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改變的,傻子心裏有他自己的一套規則。
周叔看着廣浩波急的胸口一起一伏,天上也開始往下掉雨點子,有點不忍心,“那我開車送您過去吧。”
廣浩波松了口氣,“謝,謝謝周叔……”
周叔還沒來得及說,楚芮不喜歡任何帶毛的動物,他只能在自己心裏默默祈禱,廣浩波口中的小貓今後能有一個更好的歸宿。
小花不見了,廣浩波沒找到它。
廣浩波跑出去找貓,周叔找不到廣浩波了。
廣浩波出門沒帶手機,周叔打不通他的電話,在四通八達的老巷子裏來來回回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廣浩波,只得打電話給楚芮。
楚芮那邊的酒會還沒結束就走了,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這是他第三次來廣浩波之前住的地方。
老城區破舊的矮樓裏,車也開不進去,他之前還以為以後再也不用來了。
廣浩波住在最裏面的一棟,在五樓頂樓,又髒又亂又差。
斑駁的牆面,外牆皮也已經脫落了一大片,樓道狹窄,肮髒,杵在樓下的垃圾桶散發着酸腐味跟魚腥味,臺階上是厚厚的黑色油泥,五層樓,樓道燈都是壞的。
往上邁一步,楚芮胸口的燥悶就更多一層,然後重重地呼一口氣。
終于到了五樓,廣浩波原來住的地方大門緊鎖,沒有人。
外面還在下雨,樓梯口旁邊的消防窗口很快成了一道黑漆漆的雨簾。
楚芮沒找到人又跑下樓,撐着傘一個人穿梭在一條條小巷裏,不停喊廣浩波的名字。
半小時之後,楚芮才在巷口一個小賣部的屋檐下找到蹲在牆角,渾身濕漉漉懷裏還抱着一只小花貓的廣浩波。
小貓閉着眼蜷縮在廣浩波懷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廣浩波在小貓身上一下下輕輕摸着,嘴裏念念有詞,聽起來像是在安撫小貓。
楚芮忍着想教訓廣浩波的沖動,把傘打在他頭頂,“你怎麽在這?我找了你半天。”
廣浩波擡頭看一眼楚芮,沖他笑笑,又低頭專心撫摸懷裏的小貓,“小花不見了,我出來找。”
楚芮嫌棄地瞥一眼廣浩波懷裏髒兮兮滿身黑泥的小花貓,握住廣浩波手腕,皺了皺眉,“把小貓扔了,跟我回家。”
廣浩波一聽楚芮要他扔了小花,用力抱緊了小花,甩開楚芮的手,“我不,我要把小花帶回去。”
楚芮忍着火,“你大半夜跑出來,就是為了一只小貓?”
廣浩波沒說話,額前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喉結微微滾動了兩下,水茫茫的眼睛望着楚芮,眼底卻是堅定,他并不認為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
“聽話,你把小貓扔了,我帶你回家,如果再淋雨,你會着涼的。”楚芮蹲在廣浩波身側,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我不,我不會扔小花的。”廣浩波堅持。
楚芮逐漸失去耐心,把手裏的傘柄塞到廣浩波手裏,“如果你非要帶着貓,就別跟着我回去了。”
楚芮的話跟外面的雨一樣冰冷,廣浩波聽得喉嚨發堵,咽口口水都艱難。
廣浩波低下頭,左手用力捏着傘柄,右手用力抱着小花貓。
他找到小花的時候,它正在垃圾桶裏翻找吃的,看到他,只是遠遠喵一聲,廣浩波喊了一聲,它才搖搖尾巴跑到他腳邊。
他太用力把小花貓弄疼了,小花睜開眼喵了一聲,聲音小小的。
廣浩波松了點力氣,又在小花頭頂摸了兩下,喉嚨發緊,卻還是開了口,“如果你不同意,我……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他說完又想,原來川哥說得也不對,結了婚,并不是會一直在一起。
傻子為什麽這麽倔?
楚芮覺得不可置信,廣浩波竟然在結婚之後的第一天,為了一只小貓就不回家了,他竟然還不如一只貓。
心裏的悶火竄了幾米高,楚芮冷冷地開口:“廣浩波,我再問你一遍,你确定為了一只小花貓,就不跟我回家嗎?”
這個問題讓廣浩波覺得難過,他形容不好那種感覺,像是有塊石頭壓在他胸口,他想說句話都難,半天之後才吐出一句:“我,不跟你走了……”
楚芮垂在身側的拳頭握了握,轉身快步走了。
廣浩波抱着貓站在原地呆了半天,一直等到徹底看不清楚芮的背影了,才一手撐傘,一手抱貓,慢慢地走在雨裏,順着楚芮離開的方向。
雨傘歪了歪,他沒穩住,雨點子拍在他臉上,他沒手去擦,只能用力低頭在自己肩膀上蹭了蹭。
衣服也是濕了,臉上的水越蹭越多,眼睛蹭得發酸,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好不容易走回樓下,中間還摔了一跤,廣浩波看到樓道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很熟悉,太黑了他看不清,又用力眨了眨眼。
是楚芮。
廣浩波看清楚芮那一刻胸口緊縮了一下,楚芮,他沒走。
一輛電瓶車從廣浩波身後騎過,車燈照過來,楚芮注意到廣浩波褲子上都是泥,腳踝上也多了一道幾厘米長的傷口,雨水混着血水還在往下淌,傷口邊緣已經被雨水泡得發白。
楚芮臉色更冷了,心裏估計着肯定是傻子抱着貓往回走的時候弄傷的,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的焦躁。
“楚,芮……”
廣浩波站在那,輕輕叫了他一聲,聲音小的楚芮甚至都懷疑是他聽覺出了錯。
不知道怎麽的,臉上又有水了,還是熱的,廣浩波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哭了,不想讓楚芮看見自己哭,別人都說只有傻子才會哭,他又使勁低頭在肩膀上蹭了蹭。
“傻子……”楚芮走出來,一彎腰打橫抱起廣浩波,又說:“傻子,你是不是不知道結婚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廣浩波把眼淚蹭到楚芮衣服上。
“結了婚,你就是我的,你要聽話。”
楚芮抱着廣浩波,廣浩波抱着貓,雨傘遮住了他們大半的身影,又慢慢消失在黑色的雨裏。
作者有話說:
這倆都是傻子~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