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混亂之地
健康值大量流失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身體極度虛弱,即使san值維持在安全區間,琴酒也無法依賴它開始任何行動,只能躺在被污染過的土地上,像塊石頭似的,不斷重複着蘇醒——昏睡的過程。
他慶幸自己只邁出一步就中了招,雖然說出去丢人,可離“安全區”近,大部分足以致命的危險暫時不會蔓延到這裏來。
然而這并不是長久之計。
通過任務面板,琴酒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體機能正在勻速下降,每個小時健康值最高值都會減少十個點,而總數不過才三百點,現在已經降到了一百五十。
這代表再過十五個小時,他的身體就會徹底崩潰,第一個主線任務也将以失敗告終。
光明的未來就在前方等着他和兔子,不知道兔子的雙押能不能壓過靈魂回響裏的rap。
苦中作樂地發散了一下思維,琴酒放緩呼吸頻率,決定想辦法自救。
系統提供的新手禮包“石棍”還攥在手裏,他稍微用點力,把棍子支在地上,勉強站了起來,只是身體虛弱到近乎虛脫,只能彎着腰,像佝偻的老人般蹒跚前行。
琴酒啓動系統的指路功能,跟随箭頭所指的方向艱難行走,幾乎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等健康值與“古神的殘餘注視”鬥争結束上漲一點,維持住清醒狀态,才能再邁開腿腳。
這一步一個腳印,一個腳印一次鬥争的奇妙經歷,讓琴酒提前體會到魔幻又現實的老年生活。
詭異星球黑紅色的大地上寸草不生,沒有障礙物,當然也沒有活物,就像一片被錘子夯實的空地,堅實而平坦。
離安全區較遠的地方分布着大塊大塊細密的裂紋,更遠的位置還有寬度達十米以上的地縫,它們幾乎是這個單調的世界唯一別樣的色彩,因為裏面湧動着深紅色的岩漿,如同這顆星球.裸.露的血管。
空氣中很涼,風撲在身上卻灼熱難當。清冽如酒的香味交織成無形的.毒.霧,在腐蝕着千瘡百孔的星球的同時,也為每一個闖入其中的獵物埋下致命的陷阱。
離安全區越遠,地縫就越多越大,也越危險。
琴酒看不到路,但有系統指路,得以完美避開了岩漿分布的區域。
他花一個小時走出了一百米,健康值總量跌破一百五,但比起上次直降十點,這次只掉了九點,可能和他選擇了自救,而不是坐以待斃有關。
還有十四個小時,一千四百米的路途,不知道夠不夠他走到混亂游樂園。
琴酒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等健康值恢複一點後,正準備再次出發,敏銳的聽力就為他捕捉到自後方而來的尖銳破空聲。
顧不上保存體力,琴酒猛地側身避開這一擊,随即條件反射地做出反擊——他揮動石棍朝破空聲響起的方向抽去,那裏此刻存在着一團不易察覺的熱源,對于失去視力,但其他四感被強化到極致的他來說,等同于活靶子。
琴酒此時所用的身體是兔子根據他生前的軀殼等比還原的,耐力、反應力和爆發力極其強大,幾乎在發動反擊的一瞬間,他的反擊就落在了偷襲他的生物身上。
石棍仿佛敲上一口瓷缸,空曠而響亮的聲音“當”的一下傳遍四野八方,又像是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震耳欲聾。
巨響之後,綿密的、接連不斷的破碎聲噼裏啪啦地落在琴酒身前,夏季大暴雨驟然降臨時差不多也是這個動靜。
溫熱的液體潑灑到他身上,他猝不及防被澆了個滿頭滿臉,接觸到的肌膚瞬間猶如被火燎過,燒得生疼。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彈出。
——您已擊殺“混亂生物甲”。
——您受到“混亂生物甲”的血液侵蝕,san值下降一點,健康值上限提高二十點。
——已修正侵蝕結果,san值不變,健康值上限提升增加十點。
提升第三條出現的那一刻,琴酒渾身一冷,遍布灼燒感的肌膚迅速随之冷卻,剛剛有些迷糊的腦袋也重新變得清醒冷靜。
系統可算幹了件好事。
擡手抹去臉上冰冷的液體,琴酒掃了一眼狀态欄,發現自己剛才那一擊居然用去了二十點健康值。雖然現在健康值的上限提升了,但數量并沒有恢複,他必須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地圖上顯示他的周圍有好幾個陌生的紅點,每一個點都标注着混亂生物,兩個甲,一個乙,正以極快速度向他靠近。
很好,一百二十點健康值,只要運用得當,解決三個混亂生物不是問題。
遭遇突如其來的危機,琴酒的心緒卻變得格外平靜。
他想起了生前每一次生死角逐的時刻,看到了赤井秀一的槍口與總部廢墟上轟然炸裂的火光,須臾之間看盡半生,在這段峥嵘人生的盡頭,在死亡之後的起始,又一次與死神鐮刀短兵相接。
世事真是奇妙。
感慨間,任務面板上的地圖驟然放大,琴酒的位置上多了個惟妙惟肖的Q版小人,三個紅點也變成舉着鐮刀的史萊姆,四者好像動畫片裏反派與主角團的不期而遇,畫面清晰又搞笑。
什麽?為什麽是主角團?那當然是因為琴酒才是反派啊。
借着地圖的指引,琴酒輕松躲開了三只“史萊姆”的第一波攻擊。
它們移動速度快,進攻的反應卻慢得出奇——至少在琴酒眼中如此。
地圖上史萊姆的團子手在現實裏是鋒利的利爪,琴酒看不到它們,但可以從耳邊掠過的厲風中感受到它們的鋒利,沒有碰上都擦出一陣撕裂般的疼。
這是混亂生物乙的利爪,甲沒有爪子,只有龐大的體型。
打怪嘛,自然要挑最大最顯眼最易命中的對象開始,兩只因為沒有有用的攻擊手段,所以攻擊速度遲緩的混亂生物甲在被琴酒避開第一擊後,正後退蓄力發動第二擊時,琴酒的石棍已經呼嘯而落。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系統備注沒有騙他。
這棍子,賊特麽好用!
铿锵兩聲,混亂生物甲應聲而碎,血液潑在琴酒臉上,将他的健康值上限拔高了四十五個點。
看來這兩只比上一只強一點。
随手一抹迅速冷卻的液體,琴酒睜着無焦距的雙眼“看”向混亂生物乙,銀色的瞳孔渙散成星雲般的色澤,卻在迷蒙處洩出刀鋒似的寒芒,比混亂生物乙的利爪更加可怖。
那是一種清醒的瘋狂,沒有殺氣的殺意。
長着爪子的史萊姆還存有部分生物本能,此時這份本能讓它“頭皮”一炸,下意識想要轉身離開。
但被強行植入的毀滅的思維卻促使它朝琴酒邁開腳步,爪子上掠過水銀色的寒光,張開來如同兩只臉盆大的鋼鐵蜘蛛,兇狠地兜頭罩下。
琴酒右腿後撤,蓄力于左手之上,棍子都舉起來了,突然異變橫生。
“歘歘歘”三下破風聲從頭頂掠過,三條長腿幾乎是同時抽在史萊姆臉上,将它從史萊姆抽成了雞蛋餅,圓鼓鼓的身形癟了下去,癱在仿佛燒着炭火的鐵鍋般的黑紅色地面上。
下一秒,又是“咔嚓咔嚓咔嚓”三聲,史萊姆的爪子齊根而斷,幹癟的軀殼也被利落地切割成三塊,裹着爪子卷成雞肉卷的模樣,塞進了一個被背在背上的“人”嘴裏。
它張嘴,咬下。
“嚓嚓嚓”——雞肉味,嘎嘣脆。
琴酒在系統地圖裏看完這一連串畫面,那建模,那動作流暢度,好似學了四年動畫做出來的海綿寶寶和派大星,解決混亂生物的場景還神似弄雞肉卷,一時不知作何反應,舉着石棍陷入困惑。
這些是……詭異宇宙的原住民?可以交流嗎?要不找它們問問混亂游樂園離這裏還有多遠?
“十分抱歉搶了你的食物。”下手最狠的那只海綿寶寶向琴酒走近半步,發音古怪的語言透過語言翻譯插件傳入琴酒耳裏,“只是我們的祭司快要餓死了,不得已才出手搶奪。請放心,我們這就為你找新的食物。”
海綿寶寶說完的那一刻,系統自發加載的插件也下載完畢,讓琴酒順利地張口就來:“食物?不,你們搶了我的人頭。”
海綿寶寶:“???”
派大星們:“???”
放下石棍,琴酒拄着棍子彎着腰,像一位虛弱的老人般低低咳嗽幾聲,故意示弱,張嘴就是胡說八道:“為了這只史萊姆,我在這裏埋伏了三……五天,身體也因為饑餓和疲憊幾近虛脫,你們卻在我馬上要得手的時候搶了我的人頭……獵物,你們覺得合适嗎?”
海綿寶寶猶豫了一下,正想開口,另一個派大星就不服不忿地反駁:“你胡說!我剛才明明看到你一棍子抽死了兩只缸魔,哪裏就虛脫了!”
琴酒一挑眉,稍稍挺直腰板,拎着石棍敲了敲地板。
地面裂開了。
他本來只是想營造一個病弱老人的形象,也沒有注意到石棍底下的裂縫,海綿寶寶和派大星們卻第一時間發現了。
在發現的瞬間,它們整齊劃一地倒吸涼氣,不僅将熱風吸成了冷風,也把琴酒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琴酒不明所以。
他對詭異星球一無所知,因此并不知道整顆星球的地質在經過古神與正義小夥伴的一戰之後,被強化成了無堅不摧的恐怖存在。這裏寸草不生,除了古神血液和殘軀腐蝕出的裂縫之外毫無損傷,原因也在于此。
正因如此,他用石棍輕輕敲兩下就把地面敲出裂縫的舉動頓時吓到了海綿寶寶和派大星們,這一場景喚起了它們對古神和正義小夥伴的回憶,記憶裏那一戰打得天崩地裂,整個宇宙都被打得四分五裂,簡直是活生生的末日景象,讓它們族群代代刻煙吸肺,記到如今。
媽耶!太恐怖了!難道是新的古神降臨了嗎?
海綿寶寶差點當場跪下,派大星們也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地圖動畫表現不出它們的表情,更表現不出它們的心情,盲人狀态的琴酒自然對此一無所覺,還在撐着棍子咳嗽裝柔弱。
“咳咳,算了,一只史萊姆而已,搶就搶了,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計較這件事。”
聽到這話,海綿寶寶和派大星們松了口氣,把涼風又呼成了熱風。
“您說。”海綿寶寶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語。
琴酒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你們知道混亂游樂園離這裏還有多遠嗎?”
“……”
“哎呀!”出言杠過琴酒的派大星突然驚叫一聲,扶住從肩上滑落的老祭司,驚慌失措地大喊:“快快!藥!祭司大人快不行了!……怎麽還吐白沫了呢?一定是聽到混亂游樂園太激動了,再這麽下去怕是撐不住了!”
“往北走一千米就是混亂游樂園的區域,大人慢走!大人我們先走了!”
海綿寶寶蚌埠住了,跪下給琴酒磕了個頭後把祭司往背上一甩,招呼着身旁的兩個派大星急吼吼地離開,速度之快,讓系統地圖都反應不過來,給琴酒呈現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漫天揚起的黑紅色沙塵。
琴酒長發飛舞,在風中淩亂。
“混亂游樂園……果然是個危險的地方。”他喃喃道。
……
“自摸!杠!清一色對對胡!快快快!把你們的三百年陳釀拿出來!”
被枯枝荒草掩映的古堡裏傳出了得意的話語,枯樹猙獰的枝丫上,一只貓頭鷹拍打着翅膀驚慌離去,落下幾片漆黑的羽毛。
古堡內,一個通體雪白的骷髅坐在天鵝絨軟椅上,看骨相生前也是個大美人,現在估計是變成骨架了不用保持形象,舉止格外粗犷大氣,正一手摳腳一手把玉制的麻将狠狠拍在桌上。
那“咚”的一聲響,不只是它勝利的禮炮,也是兩名對手心碎的聲音。
帶着尖頂軟帽的惡鬼臉色泛青,方正的臉龐上,兩根突出嘴唇的獠牙磨了磨,神情卻平靜溫和,燦金色的眼瞳裏透着一絲大徹大悟的佛性,不緊不慢地推開身前的麻将。
它雙手合十,默念三聲“儒雅随和”,然後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根狼牙棒指着對面的勝利者,微微笑道:“你出千了。”
骷髅上下颚敲擊兩下,得意洋洋地抖着踝骨:“诶,對,我出了,咋了?你有證據嗎?”
惡鬼笑容不變,又閉眼默念三聲“有容乃大”,繼續問:“這不能算你贏了,相反,你還要給我們道歉。”
“三缺一嘛,就這麽個打法。”骷髅拿出一根牙簽剔了剔牙:“除非你們能找到證據,不然就算我親口承認,那也是放屁——別糾結了,給錢吧,不然我就大晚上去你房間門口吹唢吶,你說今天我吹什麽好?”
惡鬼默念……它不念了,因為旁邊的堕天使終于聽不下去,用他的大翅膀掀翻了牌桌,并不慌不忙抽出了把小提琴,抓着琴頸掄圓了砸到骷髅頭上,砸飛了它的頭蓋骨。
堕天使一身黑衣,六只大翅膀也是黑漆漆的,漂亮又優雅。他生得俊美,雖然堕入地獄,卻自有一種詭魅而高貴的氣質,舉着小提琴錘骷髅的動作也是優雅萬分,不帶一絲煙火氣。
“你看看你看看,怎麽這麽暴躁……”
骷髅翻身跳開,順手接住頭蓋骨後落地,像戴帽子似的戴了回去:“好了好了,我不要你們的陳釀了還不行嗎?這樣,我聽說又有愚蠢的生物要進混亂游樂園了,不如咱們換個娛樂方式怎麽樣?”
堕天使俊美的臉毫無表情,背後的翅膀卻動了動,表示他有點興趣。
惡鬼雙掌合十,眉宇間有大慈悲:“要我去也可以,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傷其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有那個大病。”
骷髅掌骨相貼,語氣肅穆和緩,念經似的吐槽了一句後,一把抓住惡鬼的手腕将它往外拖。
“走走走!再慢就要趕不上趟了!”
堕天使眨眨眼,拍打着翅膀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