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永夜之夜
我叫舒裏,來自厄非拉星球一個無名小鎮,因為那裏常年盛開着一種藍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稱為藍花小鎮。
那是我的家鄉。
我在鎮上讀完了小學,那時還流行着宇宙很大的論調,大家對神秘的星空充滿了向往和恐懼,認為那條閃閃發光的銀河就像鎮上的土裏絲老板的金礦一樣,遍地黃金,到處是用不完的資源,同時存在着如同吞金獸那樣可怕的龐然大物。
我的數學老師來自當時這顆星球上最發達的城市,他快要退休了,提前到這裏養老,順便給我們這些小毛孩啓蒙。
他上課非常随心所欲,往往課本內容沒講多少就偏去了他最擅長的宇宙學領域,用憧憬的語氣和神情,給我們講星辰大海的故事。
在他的引導下,我愛上了這個浪漫而殘酷的學科,所以大學便考了宇宙學系,一腳踏入奔向宇宙的飛船。
我是鎮上唯一一個考中的人,我的父母為我驕傲,但并不因此而高興。
“舒裏,宇宙是很危險的,尤其是近年在宇宙邊際發現古神的蹤跡後,越來越多的宇宙學專家喪命于混亂和瘋狂之中。”
油燈下,母親一邊為我打包行李,一邊嘗試勸說我放棄。
父親在一旁抽煙,眉間深深的褶皺是他無言的擔心。
其實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們更多。
我大概真的是生不逢時吧,在我決定要成為宇宙學家的那一年,天文宇宙總局便發現了古神留下的痕跡。
無數宇宙學家對這種誕生在宇宙邊界,擁有着無盡傳說的神話生物充滿了好奇,所以帶着滿滿的求知欲開始追蹤溯源,硬是靠着當下還不完善的技術摸到了古神的所在地。
然後,災難爆發了。
數以萬計的宇宙學家在檢測到古神存在的那一瞬間陷入瘋狂,不但意識被扭曲混亂,連身體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異變。
檢測的機器一息之間化為灰燼,而承載着這些機器與宇宙學家的飛船,連同附近的三十二顆星球,在一分鐘之內化為廢土,扭曲成怪物。
那天之後,天文宇宙總局宣布放棄探測古神的存在,并開啓星網,将宇宙內所有宜居星球保護起來。
此後,宇宙學家成為世界上第一種被古神扭曲的生物,并且這些扭曲将會蔓延到所有宇宙學家身上,哪怕他們還是在校的學生。
當然,人類并非全無反抗之力。在星網發射中心,古神的扭曲之力會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可以延長宇宙學家們被扭曲的時間,讓他們得以繼續開展研究。
只不過從前他們研究的是如何發展維系這個宇宙,而現在研究的,是如何逃離這個宇宙。
無論如何,古神的災難已經開啓,那樣可怕的生物,只需一次注視,就能讓這片宇宙陷入極端的混亂之中,一切生物都将随之扭曲成怪物。
“那是比死亡和毀滅恐怖一千倍,一萬倍的事。”
一位見過身體和心靈都被徹底扭曲的宇宙學家的作者如此形容道。
自那以後,宇宙學家這個職業從炙手可熱的宇宙精英,變成了無人問津的禁忌名稱。沒有人敢再觸碰這個領域,如果有,那麽他們将在入學的第一天,就與星網裏的前輩們共用一個稱號——英雄。
是的,英雄。
一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人類的生死存亡付出所有,不計回報,也不可能有回報,或者說享受回報的,英雄。
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悲壯的職業,也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故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選擇了聽從自己的心。
人類總有英雄夢,無論是男是女,無論家境、學識、出身。
誰都曾夢想拯救世界,于大廈将傾之際力挽狂瀾,擁抱世人的歡呼與愛戴,獲得鮮花和掌聲。
籍籍無名地生,轟轟烈烈地死。
多麽浪漫。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并且只要我願意,那個稱號對我而言觸手可得。
于是我說服了我的父母,走上這條荊棘叢生的名為“英雄”的路,去往星辰大海追逐最浪漫的死亡。
九月一日,我正式成為一名宇宙天文學院的學生,在入學的當天便乘坐飛船,來到星網中心的宇宙天文總局,與我的前輩,與這個宇宙的英雄們見了第一面。
那是我未來不算漫長的人生裏最深的噩夢。
在這裏,我看到宇宙中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和科技産品,它們像垃圾一樣随意堆放在各個角落。
一面巨大的觀測屏幕是此地唯一的光源,左側只有一條坐标信息,永遠靜止;右側是不斷刷新的信息流,龐大而浩瀚,數據複雜到多看一眼都會心神失守。
而在觀測屏幕和高精尖儀器之間,幾個幾乎看不出人形的“人”趴伏在地,用十幾根觸手記錄信息,用二十八對蒼蠅般的複眼觀測數據變動……用醜陋詭谲的面孔,對我微笑。
“啊,又有孩子帶着他們的英雄夢來了。”
一條觸手落在我肩上,輕輕一點又退開,沙啞的聲線在我的耳膜上摩擦,如同毛玻璃刮過金屬片,尖利刺耳。
“孩子,離開這裏吧,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你該擁有更光明的未來。”
重疊回響的話語不知出自幾人之口,雖然喑啞難聽,卻滿是慈愛,如果聲音的主人沒有被古神之力扭曲,他一定是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爺。
我為眼前這一幕感到深深的恐懼與震撼,人類的本能叫嚣沖撞着胸口,急促的心跳聲和父母的囑咐與關懷一起回蕩在耳邊,逼我趕緊離開。
理智告訴我應該馬上離開,走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但我一動不動,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根曾撫上我肩頭的觸手。
“初次見面,我是舒裏。”
……
接下來的三年,我在天文宇宙總局一邊讀書,一邊配合老教授們做研究。
是,這裏只剩下三名老教授,其餘的人都死了。
可即使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檢測古神栖身地周邊環境的變化推測它的動向,以及想辦法繞過古神離開這座宇宙。
然而,古神的體型太龐大了,它就像神話中的銜尾蛇,将宇宙圈在懷中,仿佛抱着一個抱枕,沉沉地睡着。
它睡了無數個年頭,卻可能在下個瞬間蘇醒。
繞不過去,逃不出去,也無從抗争。
總局裏的宇宙學家還很多的時候,有人試圖抗争過。他們在宇宙飛船裏裝滿殺傷力最大的武器,想要飛到古神附近發動,和它同歸于盡。
那是一顆就足以毀滅一整個星系的武器,宇宙飛船裏裝了數萬的量,甚至能夠炸開宇宙與宇宙之間的間隙。
可現實給了他們無情一擊。
事實證明,科學的盡頭離神學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人類的科技沒能對古神造成任何影響,因為飛船在靠近的那一瞬間,就被扭曲成不死不活的怪物,然後在三秒鐘之內風化成宇宙塵埃。
人們此刻看到的每一粒星光,都藏着宇宙學家們不甘的靈魂。
“我們別無選擇,之所以還堅持觀測,是因為我們不想某一日無知無覺地死去。”
老教授的複眼盯着屏幕上那行靜止的宇宙坐标,長滿利齒的嘴彎起一個笑容。
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記下數據裏一個有重大變化的節點。
他已經不方便再拿筆了。
三年,這三年來,我學到了宇宙學領域最精深的知識,也品嘗到人世間最幽深的寂寞。我的英雄夢做了整整三年,一刻也不曾停歇,只是到底不像少年時那樣天真了。
“少年人,你還這樣年輕,應該多笑笑,總板着臉做什麽呢?”
閑暇之餘,佝偻的老教授會跟我開玩笑。
他說他年輕時和我一樣帥,在學校裏也是個風雲人物。那時追他的人可以從天文宇宙學院排到星網外環,只可惜他沉迷宇宙學事業,甚至還考慮過和自己的學位證書領證,所以全都拒絕了。
那會兒總覺得時間寶貴,喝口水都恨不得掐秒表控制時間,既沒時間笑,也不愛笑,現在倒好,有時間了,卻連笑的機會都沒了。
聽完他說的話,我百忙之中抽空勾起嘴角,沖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比較幸運,這三年來,我的身上并沒有出現扭曲現象,我的大腦也從來沒有陷入混亂與瘋狂。
我很慶幸,偶爾也有些遺憾,畢竟沒有被扭曲代表着我的“英雄”生涯會留下遺憾。但更多的是一種期盼——
或許古神還将沉睡很長一段歲月,或許人類還有時間。
我如此期盼着,就連枯燥繁雜的數據,也在我筆下開出花來。
直到三名教授突然在我面前碎裂。
毫無征兆的,猝不及防的,碎裂。
他們上一秒還在觀測數據,還在教我觀測的技巧,還在糾正我的錯誤,還在和我聊家裏的貓,這一秒卻無聲無息地碎裂成粉末,消散在陡然亮起的警示燈中。
一根觸手從半空掉落,那是老教授伸出來要撫摸我頭發的手,它落在我的頭上,留下最後一點未盡的溫情,然後靜靜湮滅。
觀測屏幕左側那行本應永恒靜止的坐标,此時正以極快的速度變化。與之相對的,右側的數據流靜止了下來。
時間到了。
不是我的時間,是人類的時間,是這個宇宙的時間,到了。
我呆坐了一會兒,也許只是一瞬,便擡手按下旁邊的紅色按鈕,向全宇宙發出來自天文宇宙總局的最後一條訊息。
——古神已醒。
然後我摸了摸頭發,好像從前回應老教授的安撫那樣,再用筆在紙上寫下三位教授和我的名字。
查理爾,菲莫斯,安吉亞,舒裏。
宇宙紀3030年,古神蘇醒。
天文宇宙總局的智腦自動解鎖啓動,星網中心開出一朵鋼鐵昙花。
冰冷的機械音提示着一條條注意事項,所有武器項目全部解鎖,對準宇宙深處緩緩溢出的黑暗。
“我是天文宇宙總局的研究人員,舒裏。”
“身份認證已通過。”智腦冷冰冰地道,“請問有什麽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請為我保留這個本子。”舒裏遞出手中的筆記本,“盡力就好,不用強求。”
“好的。”智腦将筆記本收入天文櫃,“您還有什麽需要嗎?”
“沒有了。”舒裏搖搖頭,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異化,意識也在向深淵滑落,呆呆地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要做什麽,如夢初醒地對智腦笑了笑:“那麽,再見,智腦。”
智腦頓了頓,調過一門巨炮對準舒裏。
“再見,舒裏。”
……
天文宇宙總局的智腦早已停運,在古神睜開眼睛,注視着這片宇宙的那一刻,它就随宇宙中所有生物一同異化成了怪物。
只是在異化完成之前,它開啓了最大功率的“因果湮滅炮”,将自己從信息層面上徹徹底底毀滅。
毀滅之前,它把存有最終留言的芯片與舒裏的筆記本放入星網核心,沉進地底最深處,一如舒裏囑咐的那樣——“盡力就好”。
智腦知道,它的異化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糟糕,但是它的運行邏輯告訴它,它應該這樣毀滅。
無數個宇宙紀年之後,古神死在正義小夥伴的刀下,連軀殼都被殘存的刀光封在割裂的刀痕深處,化為詭異星球的深淵與災厄——上不了臺面的那種。
而星網核心在一次機緣巧合中啓動,演化出混亂游樂園。
“游樂園是帶給人們快樂的地方,星網核心裏存有游樂園的介紹,游樂園最初也是按照這條宗旨發展的。不過,這畢竟是被古神污染過的世界。”
骷髅端坐于紅色天鵝絨軟椅上,腿骨交疊,指骨間夾着一根煙,說話時口中吐出灰白的煙霧。
它生前是個美人,死後皮囊腐朽,骨相與體态依然優雅而端莊。
琴酒看看它,指尖拂過陳舊的筆記本,所過之處,模糊的字跡逐漸變得清晰,像蒙塵的珍寶露出精致的皮相。
他忽然想起系統那條備注。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紀元博物館一位籍籍無名的修複師。
……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紀元博物館一位籍籍無名的修複師。
屏幕上緩緩浮出一行字,停留十秒鐘後化為流沙散去,取而代之的一個簡潔到讓人不知道該點哪裏的系統面板。
右上角的地圖,左下角的操作按鈕,正中央的Q版小人,沒了。
赤井秀一雖說沒怎麽玩過游戲,但多多少少也看過一些直播視頻,知道新手入門都會有系統指引。但這個游戲不走尋常路,連開場CG都沒有不說,新手指引也沒了,真就全自由操作呗。
他叼着根煙,手指在界面上劃拉兩下,最後點開唯一可能有點用的地圖,頓時為那複雜程度堪比衛星掃描地形圖的地圖驚了一下。
這張地圖可以上下左右沒有邊際地滑動,每隔幾厘米就有一處可探索區域,不過絕大部分都是灰色的,點擊時會彈出“暫時無法探索”的提示。
右下方有一個定位點,方便玩家精确定位自己當下的位置。赤井秀一戳了戳,地圖瞬間滑動至唯一一個閃着光的可探索地區——蘇利唯亞。
赤井秀一點進去,屏幕上的畫面陡然一變,從深紫的純色變成了一片蔚藍的花海。
系統提示:您已開啓第一個可探索副本“蘇利唯亞”,現在,您将以“舒裏游魂”的視角,見證蘇利唯亞最後的餘晖。
系統提示:您已進入戰場——刀痕深淵。
系統提示:您将以輔助身份協助“初代修複師”的殘魂擊殺深淵中的怪物。
系統提示:戰鬥已開啓,技能解鎖,請玩家在适當的時機為“初代修複師”提供幫助。
本次戰鬥獎勵:經驗值一萬點,初代修複師[六星角色]內測限定卡牌,解鎖生活系統。
備注:他是你的過往,你是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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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給你一個與他并肩作戰的機會。
秀哥:明白,今天就給你把氪條拉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