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覺得我一直是站着的，卻一動也不能動。
——或者，是不想動。
我的責任已經結束了，不管是不是我的願望，也都已經結束了。
在天命終結之時……
在昇華來臨之時……
我可以安然地歸化於無。
……那麽，我是不是仍有什麽遺憾？
是的……天色已經很暗很暗了……
說好要回去給小草做晚飯的……
說好了的……
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
我努力去睜眼，竟然真能睜得開！
“你醒了啊……”
我聽見身邊有人這樣說，然後慢慢能看見一個穿深紅色衣服的人。
是……赭杉嗎？
——怎麽是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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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望天古舍沒有錯吧？
——我……我穿越了嗎？？=口=！
“……你做什麽？”
看見他的樣子我就不由得開口
他扶着床沿看着我，好半天只笑沒說話，就看見有什麽透明的東西在他眼眶裏滾來滾去。
——是、是不是我眼花了？@口
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臉……咦咦咦？！！
都、都是水……
而且還跟開閘似的淌個不停………………
“啊——娘，你真的醒了！”
——糟，小草來了。
右手不能動，只能拿着左邊袖子在他臉上一陣亂擦。
——哭成這樣，被兒子看見像話嗎……哎……等等……
“……小草，你剛才叫我什麽？”
“娘啊~你現在覺得怎樣？……”
我忽然覺得天旋地轉、滿眼金星……
“墨塵音！”
“娘！”
——讓我死吧……
今天是什麽日子……我見到鬼了……………………
我再醒來的時候，看見窗外夕陽西下，紅霞漫天。
——應該不是在做夢，我确實是活着回來了。
旁邊坐的還是赭杉，看見我醒了就說：
“不多睡一陣嗎？”
“睡夠了。”
——再躺下去骨頭都要散架。
“別動。”
剛想坐起來就被按了回去。
“剛給你換過藥，最好這兩天都別随便動。”
“……哦。”
我承認到目前為止……一看到他的臉還是會不由自主想起今早他臉上那兩行瀑布……
——咳……說瀑布可能是誇張了點。
但現在想想還是心有餘悸……吓死我了……
“小草去做晚飯了。”
“…………哎？”原來他會嗎？
“你要不要吃點？”
“我……”
本來是不想吃什麽的，但如果是小草做的話……
“好吧……”
“嗯，那就再等一陣。”
於是趁這空檔，他就跟我說起在我不在期間發生的事情。
我這才知道異度魔界已被封印，中原暫得平靜。
而道境崩毀，蒼希望在苦境再立玄宗門庭。
我看了看那只現在還全然不能動的右臂。
因為此前長期浸在岩池當中，池水讓經絡再生，假以時日便能再活動。
——據說是這樣。
但要恢複到受傷之前的水準，恐怕就沒那麽容易吧。
不過也無妨——生活能自理，不牽拖到旁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昏迷多久了？”我問。
“沒幾天。”他說。
“不是……是總共……”
“那也沒到一年呢。”
他笑了笑，然後就起身離開：
“我去把藥湯熱一下，等下把晚飯端給你。”
“……嗯。”
我愣了很久才終於回神——他怎麽笑得跟朵花似的？！
晚上，等他們都睡着了，我才慢慢睜開眼，看着天花板。
——果然是因為一睡太久，所以就變得一點睡意都沒有嗎……
月光把樹影打在牆壁上，朦朦胧胧的好似人的衣冠。
現在，該說是已經平靜下來了嗎？
無論是外面的世界，還是這屋子裏的三個人。
太安靜了，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於是莫名地腦子裏就開始回想舊事——其實也沒多久，也就是……嗯，那一年……的事情。
想起那時是怎樣來到這座山上；想起剛開始的艱難；想起察覺小草存在時那種如同被雷劈到的心情；想起就這樣在一個山洞裏只靠一袋米，勉強将就着過了半年多……
其實這些記憶都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曾經非常難熬，但也慢慢地都走過來了……
而世事也往往如此，當時行得懵懂，在回想之時才發覺一切早在天數預計之內。
我小心地側轉身。
他背對着我，只解了髪冠，外袍也不脫便和衣卧在地鋪上。
從我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跟那一年時有何區別——只看得見被月光映得愈發鮮紅的眉梢。
他晚上睡得很淺，我有什麽動靜都會聽得見；若是動靜稍大了，少不得就要大驚小怪地過來看，然後非要确認過無事了才會安心躺回去。
——他就是這樣的脾性，所以當初小草的事我才不願讓他知曉。
那些不被期待的希望，只能帶來一時的快樂，之後反而是永生的傷害。
——床頭的窗簾不知什麽時候被拉上了。
所以當我感覺到陽光的時候，早就日上三竿。
雖說沒有睡意，到底還是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麽……
房門上響起了叩門的聲音。
“娘~醒了嗎？”
——是小草。
雖然這個稱呼我還是不太習慣……
“呃……進來吧。”
我單手撐着慢慢坐起身，小草就捧着個托盤推門進來了。
他把托盤放在桌上，我有看見上面大概是早飯——青菜粥和幾枚花卷——另外還有黑色的藥碗。
“娘，來~先吃早飯，然後吃藥。”
“嗯……你爹呢？”
早上起來就發現鋪蓋收拾了起來，人已經不見了。
“爹一早就出去了，說等下就回來。”
——那大概是蒼那邊需要幫忙吧。
“對了，娘，昨天的晚飯感覺怎樣？好吃嗎？^.^”
“很好啊。”
“真的？”
“嗯，是啊。”
——是的，好得出乎我的想象。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小草的手藝有那麽好。
所以……其實我是操心得太多餘了嗎……
以前怕小草會照顧不了自己，怕他們父子倆處不來……
現在他們兩個相處起來倒比跟我都自然了
——這到底都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情……
我從碟子裏揀了個花卷。
“你跟你爹最近變得很親了嘛……”
“但我還是跟娘最親啦~^++++^~”
——油嘴滑舌……跟誰學的……
“都親，那有啥區別？”
“不一樣啦~~我跟爹是男人之間的交情！”
“……= =+”
“……呃……我是說……最近都是跟爹聊得比較多，所以比較投緣這樣~||b”
“哦——都有聊什麽？~一 一”
我端起了粥碗。
“聊很多咧~~聊爹以前的事情啊，還有跟你是怎麽認識的~”
“哦……”
“爹說很喜歡你哦~~”
“噗————————”
——差……點……嗆……到……
還好沒噴出來多少，不然真是難看了……
“娘你沒事吧？-v-”
“沒事……bb”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娘你有喜歡爹嗎？^+++++^”
“……有啦="=”
反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沒什麽好不承認的……
這時候……
——篤篤。
叩門的聲音。
開着的房門外站了一人。
“……我回來了||b”
……
……
……
……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拍了拍小草的肩膀。
“咳……剩下的我來就好。”
小草把空了的碟子收拾好就出去了。
他走過來把床頭的窗簾拉了開來。
“真難得，今天的陽光很好。”
燦爛的陽光随着窗簾的開啓瞬間鋪滿了房間；站在窗邊的他，側臉因着陽光的反光，白成一片。
——但我好似看見他紅髪下的耳朵也紅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