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亂(15)
慕梅很早就起來了,她到超市去,買了一大堆東西做了鮮魚做了魚片粥,把粥熬得特別的爛,椿媽媽的牙齒變得不好,一些太過于堅硬的食物她再也吃不了了。
擺好了碗碟,弄了幾樣小菜,慕梅坐在一邊靜靜的等待着。
接下來,她會經歷一場艱難的談判。
林椿從自己的房間梳洗完後出來就看見自己的養女臉色凝重,安靜的坐在一邊。
一頓和平常一樣安靜的早飯過後,慕梅沒有像平常一樣整理屋子而是主動的去牽林椿的手,讓她坐在她平常愛坐的安樂椅上,從自己的衣服口袋了拿出了銀行卡放在了林椿的手中。
“椿媽媽。”慕梅恭恭敬敬的叫着,選擇不去看她:“這裏有一百萬英鎊,這一百萬英鎊夠我們花很長的時間了,椿媽媽,從前你不是老是念叨着要像一些人那樣來一次環球旅行嗎,等我和尤家的合約結束後,我就陪你一起去。”
“然後呢?”林椿淡淡的問着。
“然後,然後所有的行程結束後我們回到椿媽媽喜歡的揚州去,在那裏買下有院子的房子,我們在院子裏種花種菜,到了那裏我找一份工作和椿媽媽一起過,早上的時候我陪你出去公園散步,晚上的時候我們到那些戲院去看戲,椿媽媽,我在網上查過了,在揚州有很多搭建在湖邊的戲院的,我覺得椿媽媽會喜歡的。”
“慕梅,說說看,你和我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一些什麽?”林椿擡起頭,眼睛直直的盯着慕梅。
緩緩的,慕梅在椿媽媽的身邊蹲了下去,第一次去靠近這位左右了她的命運她愛着她恨着她害怕着同時也憐憫着的女人。
把臉貼着她的膝蓋上,蹭着,帶着一點點的乞憐。
“我沒有辦法,椿媽媽,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讓尤連城愛上我也沒有本事讓他傷心,我們,到此為止好不好?椿媽媽,現在我才二十三歲,還有很長的歲月要走,我不想背着沉重的包袱去迎接剩下來的人生,椿媽媽,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我雖然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可我沒有幹過壞事啊,我到教堂去當義工,從小我就把零用錢捐給福利院,我像那些教堂的人們一樣向上帝祈禱。”
“椿媽媽,我為什麽就不能去向往,甚至于去憧憬屬于我的幸福生活呢?椿媽媽,錦書讓我和他到北京去了,他說會給我一個鬧哄哄的家,椿媽媽,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麽的心動。”
“慕梅,當去到尤連城的身邊的第一分鐘開始,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你覺得你還有這種可能嗎?”她的手撫上了慕梅的頭發,滲透到她的頭發裏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冷。
“為什麽不可能,我和尤連城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慕梅的手握的緊緊的。
一小段的沉默後,慕梅聽到了悠長的嘆息聲,她聽到椿媽媽這樣說着,慕梅,椿媽媽有一樣東西要讓你看,本來,那樣東西椿媽媽不想讓你看到的,可,好像,不行啊,慕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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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椿媽媽的房間的床頭最下面的櫃子裏,慕梅拿到了一份來自标明着某醫院的鑒定報告,人們一向把那種鑒定報告稱之為病歷。
在揭開那份報告的時候,慕梅向上帝禱告了,雖然她的禱告一次也沒有成功過可慕梅還是對上帝充滿的敬仰,她希望着上帝明白她有多麽的卑微。
只是呵。。。
上帝第千次,第萬次讓她失望了,盡管她已經讓自己卑微的像一顆塵埃。
肝硬化,肝細胞感染,壞死,癌變,最後,在病歷的最後一格裏有潦草的阿拉伯數字6一8。
在6一8後面的單位是月,一個月三十天,三十天有七百二十個小時,七百二十個小時在然後是多少?多少分?多少秒?多少次眨眼?多少次呼吸?到底是多少?慕梅癱坐在床上,那份病歷從手中滑落了下來。
第一次,捂住了臉慕梅放任自己大聲的哭出來,屬于那種嘶聲揭底的,在末日面前充滿恐懼的,自怨自艾的,生不逢時的,淚水從她的指縫中大量的溢了出來。
林椿來到了自己的房間裏,黯然,看着自己養女不止抖動的肩膀聽着她充滿絕望的哭聲,手落在她的發頂上。
不是不心疼的,可是,不能。
“上次說到曼徹斯特去看朋友這樣的話是騙你的,其實,那時,我是在醫院裏,醫生說我好運的話還可以有八個月的時間,要是不走運的話大約有半年的時間,慕梅,不需要為椿媽媽難過,沒有必要,你也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才來到我身邊的。”
緩了一口氣林椿的手從慕梅的發頂上拿開,艱難的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那份病歷,抖了抖。
“其實,八個月還是半年我并不在乎的,我在乎的是我能不能走得心安理得。”
慕梅木然的擡頭,木然的盯着那張蒼白的臉。
林椿緩緩的問出:“慕梅,你會讓椿媽媽走得心安理得嗎?”
慕梅從床上滑落了下來,跪在了地上,現在,她沒有力氣站起來,她就這樣一步步的用膝蓋挪到了她的面前,抱住了她的腿,把臉緊緊放任貼在了她腿上,喚出了“媽媽”。
這次,沒有那個椿字,很小的時候慕梅還是有點任性的,她老是刻意的把那個椿去掉,可是啊,她的椿媽媽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糾正她,慕梅,你聽到沒有是椿媽媽不是媽媽,記住了,久而久之的,不想記住都不行了。
“媽媽,那些我們不要去管那些,我們有很多的錢我們就拿着那些錢去求那些醫生,我們拿着那些錢可以買到最好的藥,這次,你就聽我的行嗎?就聽我這一次行嗎?媽媽!”
說到這來慕梅已經泣不成聲了。
林椿低下頭,咬着牙:“林慕梅,放開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可憐蟲。”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介意變成可憐蟲。”
“可我介意,林慕梅,我不想我耗盡二十年的心力養出來一個可憐蟲,我想你變成椿媽媽的驕傲。”
慕梅拼命的搖頭。
“慕梅,你也知道的,你也知道怎麽做才可以讓椿媽媽感到驕傲。”
“求你。。。。我求你。。”慕梅昂起了臉,搖着頭,喃喃自語着。
林椿居高臨下的,面無表情的:“不,慕梅,應該是椿媽媽求你,椿媽媽求你想辦法讓尤連城匍匐在你面前,舔着你的腳趾頭求着你不要離開他。”
“我沒有辦法,椿媽媽。。”慕梅放開了手,搖着頭,有多用力搖着就有多用力的搖着:“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真的想不出來,想不出來。。。”
“不,慕梅,你有的,你有辦法的。”林椿彎下了要,拉起慕梅的手貼着自己肝的位置:“醫生說這來每一天都會有一部分的組織正在死去,我親愛的慕梅,椿媽媽想在自己還可以笑得出來的時候在宋舒悅這個女人面前笑,我親愛的慕梅,椿媽媽還想在自己有力氣慶祝的時候為宋舒悅這個女人的不幸慶祝。”
慕梅膝蓋在發着抖,現在她連跪也沒有辦法跪下了,只能再次癱坐在地上。
林椿別開臉去,不忍心再看着面前的這張臉,就怕再看一秒她會不忍心。
別開臉起,手握得緊緊的,再次硬起了心腸,說。
“林慕梅,你也不要企圖來說服我接受醫生的治療這樣的話了,沒有用的,知道嗎?就算我沒有病,我也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的,椿媽媽最後會用生命向你贖罪的。”
走出了房間,林椿聽到了房間裏頭似哭似笑的聲音,靠着了牆上,林椿掩住了自己的耳朵,淚水瑟瑟的落下來。
趙錦書從研究院回到家裏就看見這樣一番光景,冬季的黃昏由于沒有陽光的關系顯得十分的蕭條,住宅區深灰色的外牆在逐漸暗沉的天光下如一抹冷色調,站在白色小區燈柱下穿深紅衣裙系着褐色腰帶的年輕姑娘成了初冬裏最跳躍的顏色。
她站在他家的院子外,手掌張開,擺動着,展顏,微笑,嘿,錦書。
趙錦書就那樣停頓在那裏,貪婪的用眼線纏着那抹身影,此時此刻的林慕梅很像從懷舊音樂錄影帶裏走出來的女郎,讓人總有種錯覺下一秒要是那陣風經過了就會把她帶回屬于她的那個年代,浪漫的有詩有歌的年代。
“趙錦書,這麽像個呆瓜一樣?”慕梅皺眉,手一指指向自家院子裏趙錦書放着的山地車:“錦書,送我到地鐵站去吧。”
從社區到地鐵站一英裏半的路程是逆着風的,趙錦書的山地車是沒有後車座的慕梅就坐在山地車前面的三腳架上,從前面吹過來的風刮起了她的發絲,一小部分的發絲在趙錦書的脖子上來來回回着,她紅色的裙擺在沿途的街道上飛舞着。
趙錦書想這個時刻的林慕梅一定極美,不然為什麽那些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們會用那麽仇視那麽羨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是趙錦書二十七年來最美好的時光。
戀戀不舍的把她從自己的車上接下來,戀戀不舍的把她被風刮淩亂的發絲理順,用自己帶着手套的手去熨她被風刮得有點紅紅的雙頰,懊惱,真笨,應該讓她戴着自己的手套的,來之前應該讓她圍上圍巾的。
她溫柔的看着他,溫柔得一點不像林慕梅她還用溫柔的聲音說着。
“錦書,再過三分鐘地鐵就要來了,在這三分鐘裏有有話要對你說。”
趙錦書突然心裏不安了,下意識的去抱住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在寫這一章的時候腦海裏浮現了慕梅用膝蓋移動着去靠近椿媽媽的畫面了,眼淚就這樣嘩啦啦的掉落了下來(真是的,都已經不是菜鳥了)
在經過跳躍式的年紀跨度,我覺得需要發一點文字來描寫慕梅和尤少爺的情感,産生,質疑,逃避,渴望,如果故事的前面太過于蒼白的話這樣一來就支撐不了後面的至死不渝,那時也許大家會在産生這樣的想法,這樣強烈的情感到底是從何而來,好比我們在看着中國式的大片,大多中國式的大片總是用混亂的故事邏輯讓人雲裏霧裏的以至最後會不由自主冒出來“坑爹”。
所以,一直在把握着節奏力所能及的寫出起碼不要太突兀,階梯式一層一層邁進的故事。
接下來,故事要邁進了另一個臺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