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邵華快氣瘋了,這丫的過了四天才告訴自己修不了,這不是擺明了框自己嗎?也是怪自己傻,竟然會相信一個身有殘疾的人。
這兩天他明裏暗裏和公司裏待得更久一些的人交談,企圖套一點關于記憶裏領導兒子的事情。
但是就好像是自己記錯了一樣,沒有人能回答出來自己記憶裏的那個少年。甚至好像領導都沒有過一個兒子一樣。
徐邵華問不出所以然,幾次下來連他自己都懷疑是自己記錯了。
第二天他一下班就沖去了字裏,一肚子火想要發洩出來。
陳聽白也看出來了,徐邵華面色不善,不過他也不慌,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和徐邵華沏了杯茶。他慢悠悠地舉着紫砂壺給徐邵華倒茶,一邊說:“這茶不錯,先喝兩口潤潤嗓子,我怕一會你罵我罵得口幹”
不管怎麽說,架子先端上,總不能還毆打殘疾人吧。
徐邵華根本沒心情喝茶,再兩天就中秋節了,這時候告訴他修不了。
他心裏還蠻着急的,不單是着急這份禮能不能順利送出去,更着急自己好像除此之外好像一點本事都沒有了。
他急吼吼地沖着陳聽白埋怨:“我說老板,你這我看着也挺大,你一個殘…殘疾人能開那麽大說明有兩把刷子,你該不會是怕我出不起這點錢玩我呢吧?”
徐邵華本來想說的是殘/廢,廢子都在嘴邊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陳聽白擡起頭看他,表情慢慢沉了下去,握着杯子的右手使了力氣,指尖都已經微微泛白。“我當初接的時候就說了,能不能修不好說。”
他看到徐邵華的口型,原本要說的是殘/廢了。
徐邵華還是生氣,他的臉一陣煞白,小老板确實是說過的,可是……算了徐邵華也講不出來什麽可是。
他緊緊地咬着,皺着眉,瞪着眼罵道:“嘿,你沒這金剛鑽攬什麽瓷器活?你知不知大家這幅字對我來說多重要!”
這個男人已經把自己的計劃打亂,憑什麽還能氣定神閑坐着喝茶。他甚至覺得這樣都算欺騙,,今天非得從這間字廊裏拿走點什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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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那麽喜歡這幅字嗎?”陳聽白這個問題冷不丁抛出,問的徐邵華一愣。
喜不喜歡,有那麽重要嗎?
“你這不廢話嗎?不喜歡我幹嘛找你重修重裝?”只能咬死了說喜歡,今天必須得拿這幅字做點文章,不然這一肚子火往哪兒撒?後面這禮怎麽送?
陳聽白的手指頭在茶杯上繞了好幾圈,不知道在想什麽。茶剛才倒得滿,指尖不留神的時候蘸到了一些,陳聽白索性就着指尖這一點點茶水在案板上胡亂畫起來,不曉得到底是在寫什麽還是在畫什麽。
徐邵華更不耐煩,估摸着面前這個癱子估計真的也沒轍了,轉身就想走。
陳聽白急忙繞出去拉他,哪不知太心急從輪椅上摔了下去。還帶倒了茶臺上幾個茶盅。
丁玲咣當,摔了個稀碎。
“你等等!我還有辦法。”反正也感覺不到痛,陳聽白沒心思管自己,只想把他叫回來。
徐邵華半只腳都已經邁出大門了身後的動靜又折了回來,在轉身前他翻了個白眼,這時候了,這男人還在诓他。
不過心裏為數不多的善意告訴他,還是得把這男人先扶起來再說。
其實這兩年徐邵華的脾氣已經改了很多,可今天他實在沒那個心情去維持自己的修養,包括現在也是帶着怨氣地同陳聽白說:“不是吧,哥你這時候還玩我?你修不好你還有什麽辦法?”
“你真的真的很喜歡嗎?”陳聽白第三次問徐邵華這個問題了,每次都問的徐邵華一頭霧水。
一幅字而已,喜不喜歡,有那麽重要嗎?
“我送你一幅。”陳聽白聲音不大,像一顆小石頭扔到了池塘裏,“我認識這個人,我可以讓他寫一幅,我掏錢送你。”
不知道他是不想徐邵華走還是坐不穩,他死死的抓着徐邵華。
徐邵華哪見過這種陣仗,這得虧還是在人家店裏,這要在大馬路上,還以為他欺負殘疾人了。哪怕是聽到陳聽白要送他一幅,他也高興不起來,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這人扶起來。
“哎喲,我說您這是幹嘛呢,我都沒說把店砸了,你怎麽還砸起來了,您這還把自己砸了。”
徐邵華本想着說句玩笑話來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挨了陳聽白一記眼刀,頓時慫了下來,他一只手已經搭在陳聽白身上,想了想又不知道要怎麽把陳聽白弄起來,只能問他:“那個……我要怎麽才能把你扶到輪椅上去啊。”
這一摔,陳聽白的鞋子已經從腳上掉了下來,還有蓋在他腿上的小絨毯也掉了。,說不定還會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尴尬的事情發生,如果要徐邵華幫忙,那一定非常狼狽,他不要。
陳聽白擺手說:“不用,你不會弄,麻煩你幫我叫一下胡聰。明天這個時間你來拿,我保證給你辦妥。”
第二天,徐紹文果然拿到了一幅裝裱精美的卷軸。
是顏真卿的《祭侄稿》,游龍走鳳,實屬精品。
只是其中文字讀來晦澀又悲涼,徐邵華心裏還在想送這個真的好嗎?但是轉念一想,文人都喜歡這種酸唧唧的東西。沒準人家就是吃這套呢?
徐邵華滿心歡喜地看着手裏的卷軸,陳聽白把他的滿心歡喜盡收眼裏,輕輕問他:“你喜歡嗎?”
徐邵華都沒工夫看陳聽白,盯着那幅字喜歡得不行,笑眯眯地回答:“喜歡喜歡,特別喜歡。”
陳聽白聽完笑了起來,笑的特別開心。
徐邵華客套着說可以支付這筆費用,被陳聽白拒絕了。
那天晚上,陳聽白一直把徐邵華送到了路口。
那天晚上,陳聽白對徐邵華說“謝謝你喜歡。”
——
中秋過後,徐邵華的任命通知下來了,被調至營業二部,當天就接了個比較大一點的項目,一時間在公司裏風頭無兩。
他破天荒說請同事下了班去喝一杯。以前的他沒錢請,也沒資格請,現在的他要把面子掙回來。
同事說藝術學院附近有個Space不錯,晚上去那裏吧,他還有點存酒。
晚上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殺到Space。
推杯換盞的時候,有個女同事看到臺上有架子鼓,說手癢想玩。
大家年輕時候在校園裏誰還沒玩過點樂器,聽過幾首搖滾,女同事這麽一說,另外幾個人也說好久沒碰這些東西了。
幾個人去問老板能不能上臺玩兩分鐘。老板同意了。
徐邵華聲音很好聽,但是從小唱歌就會跑調,這種娛樂活動從來不關他什麽事情,偶爾去KTV都是氣氛組。
自然不知道原來平時或許沉默或許雷厲風行的同事,竟然唱歌那麽好聽。不僅唱歌好聽,樂器也玩得好溜啊。
平日裏看不出,一群人竟然還有那麽熱血沸騰的一面。
可是徐邵華的心思完全不在他的幾個同事上,他的目光被架子鼓上的花紋吸引了。
他最近明明才見過這個花紋,準确來說不是一個花紋,是一個被放大很多印章。
——東風過耳。
他有點好奇,這不是一個人嗎?這不是在字畫上才會出現的印章嗎?為什麽這四個字會出現在一家Space的架子鼓裏啊?
他找到這裏的老板,想問清緣由。說不清為什麽,這一刻的徐邵華好奇心比前兩天在公司打聽領導兒子的時候還要旺盛。
老板對架子鼓的主人印象深刻,這個男孩子當初可是他們這的活招牌,每天晚上來看他的人擠滿了店。他眼珠子轉了兩下,笑着說:“你說架子鼓啊?以前一個藝術學院的書法生的,他那會喜歡打架子鼓但是太擾民了,就搬來我這了,白天上課晚上來打架子鼓。”
後轉頭又惋惜地說:“不過現在估計是畢業了太忙了吧,已經好多年沒來了,架子鼓也一直留着了。他可是那會書法學院的好苗子,現在沒準成大師了。”
老板在心裏仔細地盤算了一會,自己好像有六年多都沒見過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飛黃騰達。
徐邵華思緒飄得很遠,在他的想象裏,這個叫“東風過耳”的人應該是一個老頭子,怎麽會和他年紀相仿?
老板拍了拍他,把他思緒拉了回來,掏出手機問他說:“對了,我還有他打架子鼓的視頻,你要看嗎?”
徐邵華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他看着老板在翻朋友圈,心裏鼓聲雷鳴,不曉得在期待什麽,又很害怕真的會看到自己想的那個人。
視頻裏是一個年輕的男生在臺上打架子鼓,燈光聚集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一頭稍長的墨藍色頭發照得發亮。
這個男生穿的一點都不像個文質彬彬的書法生,他穿的又酷又時髦,視頻裏他咬着下嘴唇,揮動手臂把架子鼓打得震天響,間奏的時候還能炫耀一般得把鼓棒在指尖來回翻轉。
徐邵華不淡定了,這個人怎麽怎麽可能是東風過耳,或者說,他認識的那個坐輪椅上瘦弱的字畫廊老板怎麽可以是東風過耳。
他明明看起來羸弱,他明明手都擡不起來,他怎麽可以是鼓手?他怎麽可以是書法家?
他想起那兩天,那個人問了他好幾遍“你真的喜歡嗎?”他就覺得窒息。
那天晚上衆人散了以後,他繞去了字裏,在字裏門口站了很久,字裏大門緊閉,黑燈瞎火。
他拿出手機翻了很久,找到了那個他沒保存的電話號碼,剛撥出去又挂了,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像也沒立場和資格說什麽。
——
徐邵華不知道的是,他送出去的字畫,現在正放在陳聽白的面前。
陳聽白想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他再三确認,徐邵華說過很喜歡的字,會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中秋節那天,他難得早回家,打算陪父母吃頓飯。
回到家父親也在,茶幾上全是下屬送來的賀禮。最打眼的是一個卷軸,封軸的火漆是字裏的。
他覺得好疑惑,最近他沒有接到任何一幅字客人說是要做送禮的。
只有他送出去的那份《祭侄稿》。
父親和他說:“小白你看,今天我單位的人送我的,我一看這不就是你寫的嗎?啧啧啧,你當年字是真的好。”
剩下的陳聽白一句都沒聽到,他耳朵嗡嗡作響,他臉色煞白,他身體往前傾倒。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秋,父親在他床前,母親也在。
他說他困了,父親說困了就好好休息,別多想,別激動,好好睡一覺。
在父親走出房間前,陳聽白說:“爸,如果有好的項目,多關照關照人家吧,人家也有心了,還能投其所好。”
陳聽白懶懶地在床上躺了兩天,吃食都很少吃點什麽,更沒心思管字裏的事情。他後面其實都沒事了,可就是不願意起來。父母問起來,就只說很困,想多睡會。
受傷六年,前面的幾年他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沒心思,沒心情,不複健,就躺着。父親早就已經習慣了,只叮囑他要是不舒服就去醫院,又叮囑胡聰要手腳勤快些,隔一會就要幫陳聽白翻個身。
母親倒是改不掉關心,換着法兒地給陳聽白做他喜歡的吃的,好言軟語地勸他起來吃點。陳聽白雖然從以前給人的感覺就是個不省心的,但其實非常聽母親的話。
終于在母親的好言相勸下爬了起來,讓胡聰幫他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他想起來坐會。
卷軸還放在書桌前,他把卷軸展開,用右手來回撫摸,在卷軸最底部略有凸起。
他夠過來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把卷軸拆開,裏面是一張小箋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他本來是想給徐邵華新寫一幅字的,但是那天晚上他寫了很久,越寫越糟糕,到後面他的右手抖得厲害,毛筆上新蘸的墨低落在宣紙上很快就暈開,特別像一張嘴在開口嘲笑。
最後沒辦法,他只能把以前的作品拿出來,重新裝裱,又寫了這張小箋夾在夾層裏。
曾經的陳聽白無論是人還是字,都不缺人喜歡的,可能是太容易得到的,都不會那麽珍惜。反而是呆在暗處太久,重新被看到的時候才會連一句随口的重要都覺得倍加珍惜。
寫下這張小箋,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感激,和滿心的歡喜罷了。
原來,并沒有人稀罕他滿心歡喜捧出的心意。
随即,陳聽白又,他說:“哪有人送禮,送那麽晦氣的,我也是傻了,你根本就不懂嘛,還真信了你說的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是以前就寫的了,以前就有姐妹看過,只是因為是第一次真的動手寫一部小說,寫得很爛所以就斷更沒有後續了。斷更很久一段時間都有人問小白,所以就修了重發。所以這篇文應該會很短(當時寫了十三萬字,就算怎麽修,應該也就十五六萬吧)。我會盡快修完發完,要是感興趣點進來的就随便看看。
文中關于書法的一些內容,有私設,不要較真,要是你是行家請見諒。
另外,這個文是be,其實看到後面,我覺得你們應該也會和我一樣,巴不得be,這裏先不劇透。
最後,這個文不要給我投雷打賞,我也不會入v,發完看完行了。舊文又那麽XXJ文筆,沒資格要姐妹們的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