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座城市的雪下的好小氣,都是細細的雪粒子。

徐邵華的老家下的雪才叫大,都是鵝毛大雪,徐邵華有時候都在想,為什麽相差不算遠的距離,但是雪下的都不一樣呢?

好像在城裏,羽絨服都不用買的太厚,而且随處都有空調。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家庭,還鋪了地暖片。

徐邵華沒鋪,他覺得沒必要,根本就不算冷,用那種燒天然氣的暖氣實在是浪費。

不過陳聽白就不一樣了,不知道是因為冷空氣襲來的原因還是最近真的事情太多他又休息不夠的原因,還真的病倒了。

也不算什麽大病,連醫院都不用去。就是他抵抗力太弱,冷空氣一來就吹倒了。起初還只是嗓子痛,後面發炎引起的發燒,拖成了重感冒。

為了讓陳聽白好好休息,胡聰和呂老師商量了一下,索性在字裏門口挂了個牌提前歇業,等過了年正月初八再開業。

等陳聽白轉轉悠悠好點了才意識到字裏已經關門好幾天了。

——那徐邵華呢?

這兩天自己睡的昏昏沉沉,手機都不知道扔哪裏去了,不知道徐邵華知道自己生病了嗎?別跑空了。

徐邵華當然跑空了,還發了火。

自從項目在他手中成立,加班時間就越來越長了。陳聽白剛病倒那天他九點才從公司出來,到字裏的時候已經快十點。

他到的時候字裏大門緊閉着,往日昏黃的溫暖的燈光一點沒有,勾着頭往裏看,連花園裏那些綠植上都罩着一層黑漆漆的防凍網。

徐邵華有點生氣,明明平時不會關門那麽早的。但轉過頭一想,最近的天氣對陳聽白來說确實是冷了點,早點回家也是正常的。

可是第二天徐邵華都不加班了,到了字裏還是關着門。他站在字裏門口,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縮在高領毛衣裏的半個腦袋抖了兩下。

掏出電話就打給陳聽白,電話那邊響了很久才接,還沒等對面說什麽,徐邵華就一頓罵:“靠!陳聽白給你臉了是不是!我下班了往字裏跑你可倒好,關門也不講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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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邊頓了一會,才開口講話,可是講話的是胡聰:“老板病了,字裏提前放假了,你趕緊回家吧,外面挺冷的。”

啊?生病了啊,陳聽白可真容易生病。

從徐邵華認識陳聽白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幾個月,但陳聽白都生病好幾次了。

他見過陳聽白病得要死不活的樣子,頓時就消了氣,告訴胡聰好好照顧陳聽白,然後挂了電話。

認識陳聽白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徐邵華都在打心眼裏看不起陳聽白,覺得他無非就是會投胎一些。

家大業大可以讓他清清閑閑做個小老板,反正家裏不缺他那碗白米飯,可是最近這一段時間,徐邵華眼睜睜看着一件名不見經傳的藝術品經過陳聽白的手,變得搶手,甚至連那個藝術家都上了雜志。

至此,徐邵華又不得不承認,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就是要比自己強很多。

“字裏,行間,字裏行間,可真是個好地方啊。”徐邵華抽了口煙,看着字裏的牌匾,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然後轉過頭走了。

後面的幾天,徐邵華就沒有再去過字裏,也沒有收到陳聽白的任何一點消息。

徐邵華在想,沒有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吧,至少自己老板也沒有表現出來很難過的表情,那應該就是在家靜養了。

陳聽白好轉過來,覺得腦袋清爽了一些,好歹不再是一團漿糊,只是嗓子還是啞,偶爾還是會咳嗽咳得滿臉通紅。

他讓胡聰幫他把手機找來,手機已經關機了,充了一會電才打開。社交軟件裏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別的什麽都沒有,點開和徐邵華的對話框,更是什麽都沒有

陳聽白問胡聰:“徐邵華沒有打過電話來過嗎?”

人都是會互相影響的,陳聽白看着徐邵華天天抽煙,原本沒有煙瘾的他竟然也會在煩悶的時候想要抽根煙。

很突然,說不上來的煩躁。

還好胡聰說了實話,是打過來的,在陳聽白發高燒那天晚上。

陳聽白一下子就開心了,那些突如其來想要抽根煙的想法又一瞬間退了下去。下一瞬手機界面就變成了通話界面,連什麽時候撥出去的陳聽白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徐邵華正在廚房裏做菜,聽到電話的時候鍋裏正火熱,沒辦法接電話,就幹脆等對方響過了一會自己打回去。

可是等炒了菜收拾好料理臺就忘了,是都吃完飯了才想起來,好像剛剛有人給自己打過電話,急忙掏出手機一看,是陳聽白。

——能打電話過來,說明是好了吧?

電話撥出去,很快就接通了。對面陳聽白的聲音立馬傳到聽筒裏:“邵華,你吃飯了嗎?”

不過語氣還是很溫柔,慢慢的,溫溫吞吞的,還帶着一點病愈後的沙啞。

徐邵華心情挺好的,今天拿到了工資條,上面的數字讓他身心舒暢,連帶着對陳聽白的語氣都溫柔很多:“這不是剛在炒菜嘛,才沒有接電話。你好多了嗎?”

陳聽白不難聽出徐邵華心情很不錯,好久沒有聽到想念的人的聲音,心情就更好了。低低地回答他:“好多了,只是嗓子還有點啞,今天已經不發燒了。”

陳聽白聽到電話那頭有打火機的聲音,想到徐邵華肯定是在抽煙。

徐邵華聽到電話那頭有忍着的咳嗽聲,想着陳聽白肯定是今天才舒服些,就給自己打電話。陳聽白自己的聲音還啞着,明明比誰都不舒服,卻不忘了叮囑徐邵華最近天冷,要注意別感冒。

這座城市太大了,徐邵華已經在這座城市拼搏太久,都忘了被人記挂和惦念是什麽感覺。

“小白,你想不想喝冰糖雪梨?”徐邵華想到冰箱裏還有前天超市打折買的雪梨,不過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舌頭怕是有它自己的想法吧,怎麽會問出這種沒腦子的問題。他陳聽白家怎麽會怎麽會缺這一碗冰糖雪梨。

可陳聽白說想啊,陳聽白還想到了那會受傷的時候,徐邵華煮得沙沙的紅豆湯,這兩天呂老師做的病號飯淡得不行,他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可是你現在怎麽來啊,我聽胡聰說在下雪。”

徐邵華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面只是在飄着一點雪粒子,地上也只是薄薄地鋪着一層而已,對從小在雪地裏打滾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沒關系,下的不大,一會我打車來。”徐邵華笑笑,然後讓陳聽白好好休息,一會讓胡聰下樓拿就行了,他不用下樓。

雪梨切成小塊在糖水裏咕嘟咕嘟的上下滾動,然後滿滿清甜的香氣彌散出來。

徐邵華在想,好像和陳聽白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好,他一直以為如果和陳聽白在一起要面對的是難堪和不便,但是好像根本沒有這些麻煩,反而陳聽白幫了自己很多,一碗冰糖雪梨,不算什麽。

那天晚上很晚了,胡聰偷偷下樓,拿上來一個保溫壺,裏面裝着一碗溫度剛合适的冰糖雪梨。胡聰把陳聽白抱上輪椅,推到窗前。拉開窗簾陳聽白看到樓下站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徐邵華在樓底下看到陳聽白把窗簾拉開,便用力揮手,兩個手臂擡得老高。陳聽白也擡起左手用力的揮了揮,有擔心在窗子裏徐邵華會看不到,又推開窗子。

外面的冷風一下子吹在陳聽白的臉上,激得他咳起來。咳得太兇,甚至下面還漏了點尿液出來,只不過他自己沒感覺到罷了。

徐邵華看到陳聽白咳起來,連忙打電話給陳聽白:“你丫是不是傻,才剛好就吹冷風!我看到你揮手了,趕緊把窗子關起來!”

陳聽白有點喘,閉着嘴緩了好一會才開口說話:“冷不冷?”

徐邵華看到胡聰把窗子關起來,又聽到陳聽白沒那麽咳了語氣也沒那麽兇了,有一腳沒一腳的踢着地上的雪:“不冷,這裏下的雪太小了,還沒我老家的大,你看我都只穿了一件毛衣來着。”

以前的陳聽白也不怕冷,冬天也是只穿一件毛衣一件外套就可以了。可是受傷以後穿得就多了,感覺不到的地方天氣實在冷,也會說不出來的難受。

他看着樓底下的徐邵華,有說不出來的羨慕,不過心裏早就像已經喝過冰糖雪梨一樣了。“快回去吧,明天還上班呢。要不要胡聰送你?”

徐邵華想了想回答:“得了吧,讓他好好在家照顧你吧,這個點我能自己回去的。”

兩個人隔着樓上樓下,隔着電話,再次舉高手臂向對方揮手,然後道別。

第二天。呂老師在水池裏看到一個洗幹淨的保溫壺,問兒子哪裏來的,陳聽白笑笑沒說話。

不過呂老師發現,自己兒子竟然在親自寫過年要用的春聯。

她太久沒有看到自己兒子在桌前寫這些喜慶的東西,也太久沒有在這間家裏看到這麽溫馨的場面。一下子子不知道說點什麽好,甚至還怕自己太激動讓陳聽白不好意思,看了半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又把門輕輕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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