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剛受傷出院那會陳聽白恢複得沒現在好,連右手的活動能力都不如現在。不僅如此,他還經常痙攣,兩條腿随時像上了發條抖個不停,稍稍不注意就能把自己扯下床去。
不過始終陳聽白已經是成年男性了,呂老師就算再想随時跟在身邊照顧他也得避諱一些。沒辦法只能給他請個護工。
但随時随地都有個人跟着的感覺并不好,陳聽白一度敏感到家裏這麽做不是在保護他,而是在監視他。
沒多久就發了一大通脾氣,夜裏就算再難受也不要看護和他住在一個房間裏,說什麽都要自己睡。
但徐邵華不同。
至少陳聽白覺得他是不同的。徐邵華不是家裏請來只會刻板地跟着他的看護,也不是被自己撿回家的胡聰。
他是男朋友,是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人。
對于那方面的事情,陳聽白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性了,縱//欲或是克制,都不太重要了。
至少現在,他應該算是克制的那類。
但不代表不想和自己的男朋友親密接觸,親吻、擁抱、怎麽都行,哪怕是躺在一張床上說說話也行。
“師父……”胡聰擡手在陳聽白眼前晃了晃,小鬼一口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師父兩個字講得南腔北調,硬生生把陳聽白拉扯回來。
陳聽白回過神,眼睫垂着應了一聲。
他坐了一天的車,下肢腫得厲害,方才把他從車上抱下來時胡聰就看到他腳踝腫得特別厲害,原本細瘦的腳踝腫得像兩節白蘿蔔,把鞋子撐得滿滿當當。
或許是察覺到陳聽白的情緒不佳,胡聰臉上帶着點讨好,眯笑着問他:“師父,累了一天了吧?我給你泡個腳?”
一盆調得微燙的熱水被胡聰端到陳聽白腳邊,他使了點兒巧勁兒幫陳聽白的鞋子脫了下來,慢慢将陳聽白的腳放進熱水裏,一邊泡一邊按摩着。
很多時候陳聽白其實也沒把胡聰當傭人或者別的,小孩叫了他一聲師父,那不管怎麽說,自己也算他半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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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世間所有的關系,一旦變成了家人,就更容易察覺到別人難以察覺到的情緒。
胡聰一直垂着頭替陳聽白揉着腳,一直到陳聽白高聳的腳背軟了下去,又變成了平時那樣往下耷着的樣子。
他一直不說話,臉上表情也沒太多的變化,可陳聽白還是伸出手半揉半抓地抓住了胡聰的頭發。
他問:“怎麽?上午拿了那麽大一個紅包,還是不開心。”
他力氣不大,只是指尖有些涼,他這麽貼着胡聰的頭皮抓着胡聰顱頂的頭發讓胡聰覺得有些隐晦的疼。
蹲在他身前的胡聰宛如被戳中心事一樣,耳根瞬間紅了起來。也不管手上還濕淋淋的,馬馬虎虎地揉了揉耳朵,随後又頓了一下,然後老實地交代:“就是……就是覺得來這一趟,挺不值得的。”
胡聰越說越上頭。
擡起臉來,忿忿然地問陳聽白:“我其實一直沒想明白,師父,你喜歡他什麽呢?”
熱水把陳聽白蒼白的腳燙得發紅,他太久不說話,眉眼緊緊繃着,胡聰以為做自己又惹他不開心了,哪還敢多問,只好急忙幫陳聽白擦幹淨腳上的水跡,然後把陳聽白轉移到床上。
等胡聰把水倒了轉出來時,陳聽白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仍舊歪靠在被子疊成的靠墊上。
鎮上的賓館不如市裏的酒店,更不如家裏那張為陳聽白定制的床,陳聽白靠得歪歪斜斜,兩條腿不知道怎麽弄的,攤朝兩邊,腳背蹭着床面。這麽看,顯得略微有些狼狽,一點都符合他身上那股子氣質。
怕陳聽白再這麽歪着會摔下床去,胡聰三步并作兩步直沖到陳聽白面前,一把将陳聽白撈起來重新扶着靠了回去。
他托着陳聽白的後背,打算将陳聽白放平躺下去。
陳聽白自己坐不穩,身體傾向胡聰。
他半張臉都在胡聰胸口,說話聲很悶。悶得都快聽不清,都沒窗外不知名的蟲鳴聲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可能他是天生的表演家吧,不經意間就表演出來了崇拜我這件事,讓我突然想起來,我曾經還是個書法家。”
陳聽白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所以即便他演技爛了點,我也想試試。”
徐邵華是被鞭炮聲吵醒的,剛被吵醒的時候還有點生氣。等拉開窗簾看到街道上鋪滿了一層紅彤彤的紙屑,才真的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了老家。
而且真的已經是要過年了。
他把窗簾拉開,讓光線透進來。
說來說去,徐邵華就是很喜歡自己家鄉,賓館附近就有一個早點攤,他住在二樓,能清楚聽到油條下鍋的滋啦聲。
他好想立馬沖下去買一碗熱熱的豆漿配着油條吃下去,這是他這麽多年漂泊在外最懷念的味道。
徐邵華迅速沖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得幹淨清爽就下樓了。
要不是賓館的門口還聽着陳聽白的兩輛車子,徐邵華根本沒想起來,這次回家,身後還跟着兩個“麻煩”。
可是也多虧了這個“麻煩”,自己才得以像今天這般“衣錦還鄉”,所以無論如何,徐邵華還是打心眼裏感謝陳聽白的。
昨天對人家那麽不禮貌,一會要趕緊去看看人家的,徐邵華一邊想着,一邊把手機掏出來查看鎮子附近那個景點的門票詳情,打算等明天帶他去轉轉。
今天不行,今天他一會就要往家裏趕了。
徐邵華拎着豆漿油條敲開陳聽白房間門的時候,陳聽白已經起來了,正在衛生間裏和牙刷做鬥争。
徐邵華進到衛生間裏,看到陳聽白把牙膏放在洗漱臺上,右手拿着牙刷,左手壓着牙膏在往牙刷上擠。動作很慢,但是還算是可以獨立完成,徐邵華就沒打斷他,只是靠在門框邊上靜靜地看着。
陳聽白也看到徐邵華了,只是他現在沒心思管徐邵華。洗漱時間原本胡聰要幫他的,但是都被他拒絕了,能自己完成的事情,他一般不需要別人的幫忙,只是樣子不好看,時間花得多一些罷了。
只是洗臉的時候就更麻煩一些了,陳聽白的腰間綁着一條幫他坐穩的安全帶,離水池有一段距離,如果不往前夠就會把身上弄濕,如果往前夠得太多,又怕洗完臉直起身來難。
所以陳聽白只能轉了轉輪椅,側對着洗臉池,然後伸手捧一捧水撲在臉上,不過身上還是多少沾到了一些水漬。
這些都是小事,真正難的是擰毛巾,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動的陳聽白根本辦不到。不管怎麽弄,毛巾還是在稀稀拉拉的往下滴水。徐邵華走上前,很自然地把毛巾接了過去,幫陳聽白擰幹水分,又舒展開,就着手幫陳聽白擦幹臉上和右手上的水,想了想也拉起陳聽白的左手,輕輕把陳聽白的左手手指輕輕展開,挨個手指和掌心掌背擦了一遍。
擦的時候徐邵華還眯笑着還問陳聽白:“我這麽弄,你會不舒服嗎?”
陳聽白搖搖頭,又讓徐邵華幫他從洗漱包裏把發蠟拿出來打開蓋子放洗漱臺上,陳聽白手上蘸了一點發蠟,對着鏡子整理頭發,把劉海都理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一下子看起來就精神了。
當然在徐邵華心裏,說他看着精神,指的是忽視他坐在輪椅上,還要忽視他虛虛點在踏板上的那雙癱腳。
說白了,只是上半身看着是個精神的年輕男人。
徐邵華轉過頭照了照鏡子,剛剛洗了頭只是吹得半幹,這會在樓下風一吹,顯得有點潦草,就也在手裏蘸上一點發蠟,把自己的頭發也打理了一下。
弄好以後回頭看到陳聽白,也打理好了,就繞到輪椅後面把陳聽白推出衛生間推到小桌子面前。
胡聰找前臺要來了幾個紙杯,把塑料袋裏的豆漿倒出來,這會已經放涼剛剛适合入口。
陳聽白又從打包袋裏找找了雙一次性筷子遞到陳聽白的手裏,高興地說:“你嘗嘗這個豆漿油條,我以前在鎮上上學,最喜歡的就是他家的早點了。”
陳聽白看着紙杯裏的豆漿,還是拿起來喝了。他在心底默默盤算着,這算不算是徐邵華主動低頭了,那自己也沒必要再接着板着臉。
他一向好哄,以前的戀人太瘋玩得忘乎所以,等戀人想起來,陳聽白早就生氣了,但是只要那個人說幾句好話,陳聽白的括弧笑又爬上臉。
這會也是,雖然做不到笑起來,但是開口已經是溫柔的語氣:“你也吃吧,昨晚你都沒吃東西。”
徐邵華知道陳聽白沒有生氣了,也拿起筷子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吃了很多,連浸泡油條的豆漿都喝了個幹淨。
“我也不知道什麽合你口味,你一會讓胡聰去這家館子訂幾個菜,咱們中午吃頓飯,然後回家去吃年夜飯,這個館子應該你會喜歡吃,已經是鎮上很好的餐廳了,小地方別嫌棄。”徐邵華吃完把塑料袋紙杯都收了起來扔進垃圾桶裏,又就着賓館的紙筆,憑着印象寫了個餐廳的名字,交給陳聽白。
陳聽白接了過來,看着紙條想了好一會才應下來,說:“不會,來當地就是要嘗嘗當地的特色的。”
徐邵華聽了陳聽白的話,微微放下心來,接着說:“晚上要回村裏,親戚朋友肯定多,我要去買點東西,你就在這等我,哪兒也不要去,不然我找不到你了。”他彎下腰來沖陳聽白笑着解釋,聲音已經是盡所能的軟。
陳聽白點點頭,又聽到徐邵華說:“晚上和我爸媽吃頓飯,我們就還是回賓館,明天帶你去逛?好不好?”
陳聽白左手盡可能的挪動了一些,碰到徐邵華的手,然後右手也牽住徐邵華的手,低低地說:“你爸媽肯定覺得莫名其妙怎麽會有人跟你回家吃年夜飯。”
徐邵華還是第一次知道陳聽白的左手也能稍微動動,只是在那只手碰到自己的時候心裏還是會覺得難受。
不動聲色的把手從陳聽白手裏抽出,然後說:“沒事,老人喜歡熱鬧,你別多想。我去買東西了,一會就回來了。”
然後轉身出了陳聽白的房間。
陳聽白在窗前坐了很久。
說是出來旅游,但是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或者說他對所謂的旅游根本沒興趣,他心裏清楚,自己這一趟的目的,就是陪徐邵華回家過年的。
他把胡聰叫了進來,告訴胡聰訂餐的時候訂兩份,午餐和晚餐都要訂。
胡聰疑惑,不是說好了晚上去徐邵華的家裏吃年夜飯嗎?
陳聽白笑了,随即又搖搖頭,哪有随随便便去人家家裏吃年夜飯的。
更何況到時候,要怎麽向徐家父母介紹自己的身份,他不甘心只做那個“朋友”,可是徐邵華也絕對說不出口那句“男朋友”。
胡聰出門去訂餐,陳聽白還是坐在窗邊看着人來人往,這裏是和自己在的城市不一樣,這裏的人好像每個人都彼此認識,見了面都會打招呼寒暄兩句,然後才離開。地面上原本是鋪了一層厚厚的雪,現在也被早上放的鞭炮紙屑覆蓋,白裏透紅的很好看。
其實他也喜歡熱鬧的,他喜歡這種滿滿是煙火氣的地方,所以那會才會把字裏開在熱鬧的藝術學院附近,為的就是可以哪怕只是在屋子裏也能聽得到外面的熱鬧。
——人間。
沒錯,就是人間。這是陳聽白看着窗外的時候腦子裏蹦出來的詞。
他的天地是一個人的,是渺小的,是需要別人低下頭彎下腰來的。
可是這不是人間,人間是一碗熱豆漿,一根脆油條,一地紅炮仗,一個心上人。
想到這些,陳聽白的心情好了起來,也不再糾結這一趟到底為何而來,或者說晚上要怎麽面對還不知道在哪裏的年夜飯,他只想徐邵華盡快回來,他們三個人吃了飯也許時間還早還能下樓去轉轉。
先回來的是胡聰,手裏拎着兩大個打包袋。陳聽白看了看打包袋的大小,問胡聰:“你怎麽買那麽多?能吃得完嗎?”
胡聰笑笑,眼睛裏也盡是歡喜,他興奮地告訴陳聽白:“咱們才出門的時候,您媽媽給了我好多錢呢,她讓我年三十一定要和您吃好的,我就多點了兩個菜。這個鎮子太像我老家了,我剛剛都看到吹糖人的了,我自從從家裏出來到跟着您,都是往大城市跑,都很久沒有看過有吹糖人的了。”
陳聽白聽完也樂了,繃着的臉如春風拂面般微微露出來了個笑。
糖人那都是他很小的時候才見過的了,長大以後就沒見過了,除非是去什麽古鎮旅游才有機會見過。
不過他覺得那玩意兒甜的膩人,都不會買的,沒想到跟着自己的小孩會喜歡。便開口說:“那要不然一會徐邵華回來,你把350的鑰匙給他,咱們不去他家吃晚飯了,我和你今天就在鎮上轉轉,反正看着也熱鬧,省的去他家還不自在。”
胡聰一口答應了下來,他也不想去陌生人家裏吃飯,更何況他就不喜歡徐邵華這個人,去了也尴尬。
不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開口和陳聽白說:“不過師父,350的鑰匙本來就在邵華哥的身上啊,他是開那輛車去買的東西,我們不用給他鑰匙,一會和他說一聲咱不去了就行了。”
随着胡聰把這句話說出口,陳聽白的剛飄起來的心,又沉入海底了。
村道不好走,盡管這兩年已經來了很多工程隊修整了,可是還是沒有城市裏的公路平整,後備箱裏的東西因為颠簸響了一路,陳聽白已經煩得罵了好幾次了
——曹,到底是裝了多少東西在裏面,真的出門需要那麽多東西嗎?
——還好到家也只是停着,不會被人知道後備箱裏到底裝了什麽。
徐邵華這麽想心情也好了很多,踩了一腳油門,把速度提了上去,在午飯前趕到了家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你們別看現在才更新,但其實這才是我寫的第一篇文,早在還沒簽約的時候就寫的了。
當時只是腦子裏閃現了這麽兩個人,然後就寫了。就像文裏說的那樣,很拙劣,又很垃圾。怎麽說呢,硬要形容的話,就是憋屈兩個字。包括我現在看都覺得很憋屈,完全想不到我怎麽會生産出來這樣的兩個紙片人。
這本書裏的徐邵華對小白根本就沒有愛,可能有依賴,可能會偶爾有心疼,又或者是習慣了陳聽白的存在。但正如同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陳聽白什麽時候寫的“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他也不明白自己有沒有真的有一瞬間動心了。
但追根究底,徐邵華從一而終,就是一個演技拙劣的表演家,利用大于心動。
小白沉寂那麽多年,遇到這麽個人,動心了,甘願的,哪怕最後輸得一塌糊塗,也算是自己甘願的。他字裏行間,言行舉止都已經全部寫滿了喜歡徐邵華,所以就算還想維持那一點點自尊也無濟于事。
輸了就是輸了。
抱歉,忍忍,如果實在不喜歡不用勉強,我把他發完以後不會寫那麽憋屈的文了,就當是我留個紀念。好歹是長子,不能一直這麽空着。
鞠躬,謝謝你看我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