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這是,遇上買霸王花的了嗎?
泛着冷白光芒的實驗室裏,森綠的黏稠液體從四面八方的透明導管裏徐徐輸送到玻璃培養皿裏,偌大的培養皿裏只有一小只不到成年人手掌心大小的小白鼠。
細導管通過針孔将液體輸送到它的體內,起初小白鼠還有些排異反應的抽搐,很快又恢複它瑟縮成一團白雪的模樣。
“這小家夥能熬過變異期撐到現在可真厲害。”
“伊斯頓實驗體第35677號,初步融合成功,沒有任何排異反應。”
“應該可以嘗試用‘志願者’進一步……”
“嘀——”
實驗室上空突然響起尖銳細長的鳴笛,打斷研究人員的談話。
實驗室受到外部襲擊!
“怎麽回事?!”
兩個研究人員迅速對視一眼,當即匆忙拔了實驗室數據盤揣進懷裏往緊急通道逃去。
兩人離開沒多久,培養皿裏的小白鼠在幽暗的燈光下身體詭異地變化起來,細小的四肢慢慢變大抽長,轉瞬間化出個人形的輪廓來,漸漸從模糊到清晰,五官精致立體起來。
它緩緩地睜開一雙屬于人類的眼睛,杏圓的眼眸澄澈明亮,卻沒什麽情緒,懵然地看着眼前冰冷的培養皿玻璃罩。
“嘭——”
這間實驗室被人強行炸開大門。
逆光中走來的男人身形挺拔,全副武裝,戴着防毒面罩,只露出一雙深邃冰冷的黑眸,目光淩厲地掃進實驗室內。
進門時恰好對上培養皿裏赤身少年懵然的目光,淡然地移開視線,掃到培養皿上的一行英文标簽——“Blerta·Easton”。
他上前掃過複雜的儀器,擡起手上的槍“砰!”地一聲,将開關損毀,揭開培養皿玻璃罩,向少年伸出手的同時,目光不動,微向後側頭:
“去拿套防護服過來。”
“是!”
培養皿被破壞,少年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膽怯,看着面前伸向他的手,小心地伸出手向前,搭在男人的掌心上。
下屬将防護服拿過來,他用眼神示意少年:“穿上。”
可那少年卻眨巴着眼睛好奇地低頭看着防護服,一動不動。
實驗室內地面陡然晃動起來。
“不好了,這要塌了!”
男人見少年依舊未動,眉頭緊蹙,迅速動手給他套上防含#哥#兒#整#理#護服,低頭時注意到,少年微卷的金發被掩在面罩下,眼窩略深且鼻根高挺,皮膚極白,薄唇殷紅。
只是,面對一群突然闖進來荷槍實彈的軍人,他的反應似乎又太淡定了些,像個懵懂的孩子一樣,怯生生的眼睛裏卻掩飾不住好奇。
“轟——”又是一聲巨響。
“上校!實驗室裏爆發出了大量異種!”
“用燃□□阻隔,保護被救人員撤退!”男人沉聲命令。
說完他迅速轉身,一把将少年提小雞似地拎在身側,頭在後腳在前往前沖。
初為人形的少年睜圓眼睛,看着周遭的牆體逐一坍塌,腳下聳動着什麽不斷逼近他們。他被一只強勁有力的臂彎緊緊箍着,眼前是燃□□噴出的火浪夾雜着彌漫的硝煙。
碎石瓦礫不斷從頭頂砸落,剛跑過一處,就有根濕滑黏長的觸手從地下破土而出向他們襲來。
少年嗅到熟悉的氣味,眼巴巴地看着食物靠近,下意識微張開嘴就想咬上一口,然而下一瞬身側男人揮臂閃過來一道淩厲的刀光,削掉了那截近在咫尺的黏膩觸手,它墜落、彈跳、翻滾在塵土裏遠去。
被箍着腰騰空的少年随着颠簸,睜着懵懂漂亮的杏眼低頭看到腳下的地面逐一塌陷,而不斷遠去的世界漸漸變成斷壁殘垣陷落在深淵裏……
半年後,米克斯基地。
寬闊平整的單人床上,突兀地在床頭凸起一小團,近看是只蓋着一張單薄的絨被,只露出壓在一側嘟出軟白小臉的小白鼠。
床頭櫃的鬧鐘突然響起來,小白鼠吓得一激靈,一雙黑漆漆的豆豆眼猛然睜開,初醒時懵了兩秒,才快速從被子裏蹦跶出來。也是這瞬間,整個小身子三兩下變化出腦袋和修長白皙的四肢,動作靈活地套進人類的衣服裏。
他笨拙地幾番打理後,站在落地鏡前伸手給自己認真整理了下襯衫的領口,此刻裏面的少年正頂着一頭從左側二八分的金褐色卷發,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漂亮的眼睛。
從衣帽架上拿下呢子外套穿上,再戴上一頂前後有帽檐且兩側有護耳的獵鹿帽,壓上自己的卷發,換好靴子後,少年匆匆拔出ID卡關閉屋內所有電源後關上門。
米克斯基地的住宅區分為東南西北共十六區,他分到的住址是東四區11幢2702號。一層兩戶,少年等候的電梯到達時,裏面已經站滿了陸續準備出門上工的住戶。
他擡頭一看,一眼望去,亞裔歐裔白種黃種黑種的人都有,只不過臉上是統一的麻木和疲憊。
少年想打招呼的嘴微張沒有找到機會開口,他怯怯地站進去,很快被擠到最裏側的邊緣角落,艱難地縮着身體立着。
電梯是透明防護玻璃式,少年回頭往腳下和外面看去,能将大半個米克斯基地盡收眼底。
基地遠處正中央上空是一座巨大的圓錐狀,看似直上雲霄的巨型建築,其下盤端漸細窄,直入地面,氣派雄偉。
随着電梯下降,少年看到鱗次栉比的住宅高樓中間穿梭着呼嘯而過喧嚣交錯的基地空中軌道,而僅僅數秒後,視線裏則出現了不遠處街面破落老舊、擁擠不堪的貧民窟老建築,某處牆面上還貼着一張破損不堪搖搖欲墜的,寫着某年某月全球生物畸變襲卷全球這種老掉牙舊聞。
“叮——”一聲,到達地面一樓。電梯裏擁擠的人群目的明确地湧出去,在角落最後的少年終于走出來,想深呼一口新鮮的空氣,結果撲鼻吸到一口嗆鼻的霧霾。
他費力地咳了兩聲,擡頭看到冬日裏基地灰蒙蒙的天空,睜大眼睛,提胸挺背,邁步穿過樓前的小路往目的地趕去。
剛走到米克斯基地廣場沒多久,頭頂基地上空的全球廣播裏,突然發出一道滋滋的電流聲,緊急着有道厚重的男聲語氣莊嚴肅穆地用國際通用語言漢語,正式向全球同步通報了亞聯盟軍壇政壇年輕一輩最耀眼的上校——克林道爾上校的訃告。
訃告惋惜地向所有人告知:他在一個多月前一次亞山基地異種潮入侵營救作戰任務中,為了保護基地人民安全撤離,英勇犧牲。
這則訃告之後又用聯邦、帝國兩方通用國際語言再次循環播報了兩遍。
布萊塔擡頭怔怔地聽着。
克林道爾?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
他想起來了,是當初将他從實驗室裏救出來的那個男人。
但他卻聽不太懂廣播裏的意思。
正值冬日,米克斯基地廣場上寒風凜冽,一片蕭肅,緊接着基地上空傳來一陣肅穆曠遠的喪鐘聲,一聲散去又接着一聲,沉悶厚重的氣氛萦繞着壓在人們心頭。
少年停下腳步,看到四周匆匆行走的人齊齊停下來,默契地在身前做一種奇怪的手勢,又閉眼垂頭,臉上有種他不理解的悲傷,低聲念着什麽。
隐約能聽到有個老婦人在說“願克林道爾上校安息”之類的話。
“布萊塔!你小子總算來了!快,趁着現在克林道爾上校的訃告剛出來,趕緊上街上去賣花!”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把将手上一大捧白玫瑰塞到少年的懷裏,嘴上的八字胡微翹。
布萊塔茫然地接住這大一捧白玫瑰,好奇地低頭嗅了嗅。味道挺好聞的,他愉快地勾着唇角,想了想問:“訃告是什麽?是那位克林道爾先生的好日子嗎?”
他知道人類到了好日子就會慶祝。
中年男人嘴角輕勾冷笑一聲:“好日子?能在這個世道盡早地光榮地死去,确實是個好日子。”
“……死去?”正嗅着玫瑰清香的布萊塔一怔,他知道“死”是什麽意思,會很疼,就像他曾經和其他同族的小白鼠那樣被輸入各種奇怪的液體,再進行各種實驗,渾身五髒六腑都抽搐着,疼得叫不出聲來,直到異變後被暴斃,一動不動。而它僥幸活了下來。
布萊塔害怕疼痛,更懼怕死亡。
他渾身僵住,不可置信地喃喃問:“克林道爾先生……死了嗎?”
中年男人嗤笑道:“是的,他死了,在末日死人是最常見的。只不過這家夥好運,還能有一場像樣的葬禮和一塊價格昂貴的墓碑。要知道不是誰死後都能擁有一塊墓碑,有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
中年男人看他發傻,最後惡狠狠地叮囑:“記住!一朵白玫瑰賣十個奉獻點,少一個子你今天都別想有吃的!這兒一共有十朵,全都是溫室精心培育出來的,小心點兒!”
奉獻點是米克斯基地的特殊流通虛拟價值貨幣,基地人民通過領取不同難度和危險等級的基地任務獲取相應的奉獻點,用以換取食物和其他必需品。
而兩個奉獻點都夠布萊塔吃一份勉強塞得飽肚子的烤土豆了。
布萊塔聞言,小心地護好手裏皎潔無瑕的花。
布萊塔捧着花走向喪鐘還未散去的廣場,那兒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沉默哀悼着,甚至有女孩兒忍不住低聲啜泣。
“小姐,您需要一朵白玫瑰嗎?”布萊塔将一朵花遞在女孩面前,輕聲詢問。他的聲音溫和,淚眼婆娑的女孩聽到聲音後看到花一怔,擡頭再看到對方俊俏的長相,心裏一暖,伸手欲接過來:“……謝謝。”
“不用謝,十個奉獻點一朵。”
“……”女孩的手僵住。
你怎麽不去搶?
“不、不用了。”女孩迅速收回手,又可惜地偷看他一眼。
布萊塔一呆:“欸?怎麽不要了……”
女孩見他這樣,咬唇道:“太、太貴了。就算是為了克林道爾上校,我也……出不起。”
“為了克林道爾上校?”布萊塔不解,“不是買給自己的嗎?”
女孩聞言難過:“當然是為了悼念上校的。”
布萊塔茫然:“他不是死了嗎?”
女孩驚詫地擡頭怒瞪他:“就算是死亡也有擁有一朵鮮花的權利!”
可是死了就看不到了啊……他不理解女孩的悲傷,小心地問:“你認識克林道爾上校嗎?”
女孩聞言搖搖頭,失神地回想道:“我只有在半年前遠遠地瞥到過克林道爾上校一眼,
那時候他因軍務路過米克斯基地,領着一隊整齊待發的軍人,穿着亞聯盟軍官的軍裝,我從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那時候整個米克斯基地的少女都忍不住逃工出來,就為了看他這一眼……”
“從戎十多年,克林道爾上校擊退了無數次異種入侵,拯救了成千上萬陷于絕望的人,他就像神一樣,永遠那麽強大,守護着人類的火種……”
女孩面露痛苦道:“誰能想到這樣的他竟然會……竟然會……”她梗咽着擡頭怔怔地看着布萊塔懷裏的白玫瑰,咬咬牙下定決心,将自己為數不多的積蓄拿出來道:
“給我一朵,要最好的!”
“好的。”聽了半天的布萊塔忙打開自己手腕上的收款虛拟碼,對方在掃過之後,自動進賬十個奉獻點。現在餘額有二十個奉獻點。
女孩選了一朵最美的白玫瑰,向米克斯墓地走去。
布萊椒 膛鏄怼 睹跏 鄭嚟塔繼續在街道上一朵朵詢問着,大多時候會因為高昂的價格碰壁,得到一個扼腕嘆息。
直到一位穿着典雅,美麗善良的夫人從一輛西區開出來路過的黑色轎車下車來,走到呆愣愣的布萊塔面前,垂眸看着他懷裏聖潔無瑕的白玫瑰,溫聲道:“孩子,請給我三朵。”
布萊塔有些發怔,忙很實誠地提醒這位夫人:“一朵白玫瑰需要十個奉獻點,确定要三朵嗎,夫人?”
美麗的女人看着他溫柔地點點頭:“确定,留一點給需要悼念克林道爾的人吧。”一個男人上前付了錢後,這位夫人微彎腰接過花。
布萊塔下意識問:“夫人也認識克林道爾上校嗎?”
女人抿唇微搖搖頭,伸手在小布萊塔的臉頰旁輕撫了下,又擡眸悲憫地看了眼基地灰蒙蒙的天空,低聲道:“但他救了很多很多的人,用凡人的身軀,鑄造人類的神明。”
聽得似懂非懂的布萊塔下意識接了一句:“願克林道爾上校安息。”
這位夫人最後道:“他是個好人。”
可惜好人卻不得好死。
就在此時,喪鐘再一次響徹米克斯基地上空,蒼涼悲壯,聲音飄遠。
一個穿着黑色迷彩作戰服,戴着帽子,個子很高的男人聽到喪鐘聲頓了下腳步,微擡眸看向基地灰蒙蒙的天,只露出一雙深邃冰冷的黑眸。
他很快收回神垂眸,正欲擡步。
視野裏突然出現了一朵開得正好,皎潔無暇的白玫瑰。
“先生,您需要一朵白玫瑰嗎?” 這是一道有些乖巧的聲音。
聽到聲音他略擡眸,對上一雙單純幹淨的杏眼。
布萊塔問完後恰好對上男人冷漠的眼神,下意識有些後怕,對方給他一種冷冽疏離的感覺,而且……很危險。
可是那一瞬又偏偏嗅到了一股很誘人的味道。
餓了一上午的布萊塔糾結疑惑後,果斷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卻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男人微垂眸瞥到少年帽檐底下微卷的金發,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謝謝。”他向他微點頭,伸手接過,匆匆擡步從他身邊離開,轉瞬間身影消失了蹤跡。
“不用謝,十個奉獻點一朵……”習慣性念着售賣臺詞的布萊塔随着他走過的方向轉頭,傻了。
“……人呢?”
他這是……遇上買霸王花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