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衆矢之的

大散關的地勢很是奇特，如果有敵軍從東、北方向而來，就算能夠順利攻下山下的城門，聰明人都不會覺得太過高興，因為這不過是個開始，要爬上了陡峭猶如豎直而立的山、攻占了它建在山頂上的城門樓後，才算是可以歇一口氣了。只因翻過山頭，面向益州這個方向山勢就變得比較緩和，絕沒有前面攻山之難的二分之一。只需再想辦法打敗山下駐軍，就可以直攻益州腹地而去。

所以許久以來，大散關一直被稱為益州的一道天然屏障。

這也是餘大将軍聽說東面有敵軍攻山後，可以放心讓副将領兵拒敵的原因之一。如果得知敵軍是出現在西面，那麽他也許不會這麽放心地繼續蒙頭大睡。

不過在駐守此地好幾年來都安然無恙的情況下，不僅是那些久久沒有經歷戰事的士兵們掉以輕心，餘廉也完全沒有想到，真的會有敵軍從西面攻上山來。

是以，趙雲路楠等人在聽了唐瑩的分析，商量過後果斷地決定盡力一拼——攻山。

他們這個選擇其實是在被逼上絕境之後，不得已而為之。原本都有着九死一生的心理準備，完全沒有想到，攻下大散關會那麽順利，前後沒用到半個時辰，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來了。

趙雲原本僅剩幾百的人，在攻山過程中，損傷幾乎是無。

說起來很是可笑，全天下恐怕能夠預料到會出這種事的人寥寥無幾。趙雲他們攻上了山的時候才發現，這麽順利的原因是山上兩名主事的副将正在撸袖子打架打得額頭冒汗面紅耳赤，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軍師在旁邊臉色鐵青，難看得吓人，正在兩名副将旁邊團團轉。

接着就又發現，掌握兵權的餘廉大将軍，還躺在胡榻上抱着美人兒呼呼大睡。

不消說，這些人都被趙雲的人五花大綁起來，等着他下命令處理。

忙碌了一夜的衆人疲憊萬分，上了山趙雲就安排地方讓人都去休息，他和路楠登上城門樓一看，劈頭蓋臉就又來一個讓趙雲臉色當即一變、路楠差點兒吐血的大消息——東面山下，下面猶如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不是軍隊是什麽？他們人數衆多，正在山下城門之內忙着安營紮寨。再看那城門附近累累橫屍，斷壁殘垣，還有許多處沒有滅掉的火苗在清晨的微風裏自在搖擺。這架勢，明顯是山下城門已經被不知道哪路來的軍隊給攻下來了。

他們在這裏安營紮寨的理由顯而易見，下一步就是攻上山來。

路楠努力瞪眼看山下，好像這樣就能把下面的人數看清楚或者是讓他們消失一樣：“趙将軍，怎麽辦？”

下面的軍隊這一眼看去就明白肯定不會少了，更何況，就算再少，還能少得過只有幾百人的他們？而西面的數萬軍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攻上來。到時候腹背受敵不說，還都是多于自己幾十倍的軍力，這可不是好玩的。

趙雲這會兒的臉色已經恢複平靜，只是望着山下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肅殺之氣。聽到路楠的話，他當即擰眉道：“此事實在是我拖累了賢弟，賢弟放心，我會拼死護得賢弟與你的妹子平安。”

路楠頓時瞪眼，語中帶着氣惱說道：“趙将軍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既然你叫我一聲賢弟，我也接受了，那就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對。什麽拖累不拖累的，下次再說這種話我別怪我跟你翻臉！我們現在應該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想着拼死也要送誰走不是嗎？人生在世，誰能無死，但死有很多種。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子龍兄長你，若是我們真的會死在這大散關上，我是不悔無憾的！”她說話間，端正了臉色，聲音裏全是認真與坦然，讓人一聽就能知道她說的絕對不是假話。

趙雲先是被路楠這一大串的話語說得怔忪了一下，聽她一字一字的說，他的臉色逐漸變緩，眼神中慢慢透出欣賞和酒逢知己一般的愉悅。等到她說完，他便上前一步，擡起右手穩穩地放在路楠的肩膀上，點了下頭後，面上竟然露出明顯的笑意：“但求不悔無憾！賢弟說得好，為兄為方才的話給你道歉，看低了賢弟，對不住。為兄明白你的意思……”

“等等，子龍兄長，我突然想起件事來。”路楠不知道在忽然間想起了什麽，面色變得古怪起來，有些愧疚、有些郁悶、還有些別的什麽。

“嗯？”

路楠臉上愧色更重：“昨夜危急，我實在顧不上跟着我和阿瑩的那個女子，後來竟然完全把她忘記了。剛剛上山後我就注意看過了，她沒跟我們一起上山……昨夜兵荒馬亂，也許她……唉。”她着急起來是完全忘了那個半路救來的女子，直到上了山，确定暫時安全了之後才想起來少了個人，這會兒想起來實在是既愧疚又心虛。

趙雲皺着眉說：“等等處理事情時，我叫人幫你找找。若是找不到……”

“實在找不到那也沒辦法，麻煩子龍兄長了。”路楠連忙打斷道，忽而她微微眯了眯眼，側臉望去，“咦？”

“賢弟不必客氣。”趙雲說話間，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也眯起了眼睛。

只見此時東方濃重的墨蘭煙水色高山起伏之處，正是雲蒸霞蔚，一座高山頂上尤為金光奪目，透出一點圓圓的小小的橘紅色一角來。雲霞布滿了東方天際，風雲變幻，橘紅色慢慢地越升越高，散發出來的光芒越來越耀眼，終于，它徹底跳出山巅，懸挂在天邊，射出讓人不能直視的熱烈光線，瞬間照亮了整片大地。

山川、河流、草地、城池……溫暖的橘黃色霎時間布滿了九州。

旭日東升，大散關高高的城門樓上，有人并肩而立，共同沐浴在陽光之下。

×××

攻下了大散關——還只能算是一大半。不管是不是趙雲和路楠他們自願，這并不是最後的結果，顯然，只是開始。

遠的荊州袁術、長安董卓、以及西涼馬騰聽聞有人攻占大散關會有什麽動作暫且不提，就東西兩面山腳下圍着的軍隊，就夠趙雲路楠這邊的幾百人喝一壺。最令人十分令人絕望的是，已經成為了衆矢之的的他們，還不管哪一面都沒有援兵，只能自救。

幾百人對數十萬？只要腦子沒被驢踢傻了，都會知道這樣以卵擊石會是個什麽下場。

那麽找一邊的軍隊降了，與之合作打退另一邊？

這山上糧草可沒多少，就連飲用水都有限，很明顯拖是拖不下去的，那麽降還是戰，就需要早早做出決定了。

正在思索的趙雲和路楠剛下了城門樓，就被趙雲的親兵找來，說是副将有事相商。兩個人過去一看，竟然是被路楠強令去休息的唐瑩。她不知道做了什麽，竟然讓餘廉和那兩個副将面上服服帖帖的，滿嘴“将軍英武不凡将軍勇猛非常将軍武德星君再世”諸如此類拍馬屁的話說個不停。兩個軍師在旁邊被封了嘴，聽着自己的上司溜須拍馬，臉上神色數變，可以說是五顏六色，十分精彩。

唐瑩見人來了，當即從胡榻上站起來迎着路楠走上前去。眨眼間，她跟着路楠已經有半年，也許是跟着她每頓都吃了飯，比她以往改善了太多，所以這半年以來，她的個頭倒是見長，這會兒已經不是路楠遇見她時那副骨瘦如柴營養不良的樣子了。她的雙眼下明顯有淡淡的青色，滿身掩不去的憊态，但看到路楠的時候臉上還是帶了一點點淺淡的笑意，就像以前一樣，安靜而秀雅。

不知道是因為一夜沒睡精神恍惚還是真的太累或者是吓到了，抑或者就是有意的，唐瑩出口竟然是：“阿姊，我想到辦法幫你們了。”

路楠原本就沒有想要瞞着認識的人自己是個女子的意思，只是人家沒看出她是女子，她也就當沒這事，這時候聽到唐瑩的稱呼一時更沒有多想，她對這個小妹子的聰慧一向佩服得很，這會兒聽她說有辦法立即面露喜色地問道：“太好了，阿瑩你快說是什麽辦法，我們和子龍兄長一起商量一下到底可不可行。”

一旁的趙雲眼看着路楠拉住唐瑩的手，原本溫雅的面容扭曲了一下，随即就露出古怪的神色。他當然會注意到唐瑩的稱呼從兄長變成了阿姊，只是……

路楠無論性格還是氣質，抑或者是身手，從哪兒都完全看不出是個女子。只是長相在他現在以看男子的眼光來看，是有兩分偏女氣。但這兩分女氣，她堪堪能與他一拼的武力之下，可以完全被掩蓋起來，讓人絕不會往她是個女子這方向來想——還真從沒聽說過哪個女子能有這樣的身手。

路楠是個女子？

這完全颠覆了趙雲從出生以來對女子的印象。至于唐瑩說的有辦法解開困局，在驚異之下，竟然一時被他忽略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大散關是真有這個地方，不過地勢什麽的是我根據劇情需要來的，請看文的同學不要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