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終須別

自從陳萸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地對路楠說出了實話，她就被唐瑩發配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裏去了。路楠怎麽問唐瑩都沒用，不見人就是不見人，一次問得多了，唐瑩只是淡淡地回答出“阿萸很好”幾個字來。可說那話時的臉色，總讓路楠覺得，再問阿萸也許就會不好了。

路楠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很愧對阿萸。其實她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地想着，既然答應讓阿萸跟着她們了，就不該完全不顧人家的死活，上次在跟着趙雲攻上山之際，她把阿萸徹徹底底地忘了，這時候想起來還是有些消之不去的心虛。

按照她們的安排，這日午時過後就要下山帶兵直往下辨而去了，陳萸卻是忽然又冒了出來。

唐瑩對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溫柔中而又帶着疏離，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而陳萸的态度，無論是對待路楠還是唐瑩，都是詭異的好像她這幾天沒有消失一樣。而這幾天她去了哪裏，她沒提，路楠莫名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覺——決定以後都不再問了。

“公子，我們這次要到何處去？”陳萸微微側頭看着路楠，語氣中帶了點兒期待地問道。

“……”路楠摸了摸耳朵，默了。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也很犀利，于是就很難回答。去哪兒……能坦白告訴阿萸，她準備帶兵去攻下辨，最終目标是攻下劉焉老巢成都，試圖拿下益州嗎？到哪兒去，這真是個糾結得讓人不好回答的問題。

見路楠不說話，陳萸眨眨眼睛，識趣地換了個問題：“那公子，我們什麽時候上路？多少人一起？”她對之前跟着趙雲的數千人軍隊到處亂竄心有餘悸，這一次先問問做個準備。

路楠汗顏：“……”她只能再次默了。幾天不見，阿萸變得好犀利……多少人一起……這又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啊。如果直接告訴她這一回有幾萬人跟着，她會不會……呃，還是不告訴她好了。路楠用力地咳嗽了一下，大聲說，“咱們午時過後就走，阿萸你也趕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吧。以後我們恐怕都不會再回這裏了。”

陳萸點頭，嫣然一笑：“阿萸知道，這便去。”忽而目光一移，笑容更加燦爛，“趙将軍您來了。”

路楠回頭，果然看到着銀色铠甲的趙雲一身耀眼的光芒走了進來。她點頭打招呼：“趙将軍。”

唐瑩亦點頭為禮：“趙将軍。”

趙雲笑着回道：“嗯，想起還有些事情要說與賢弟聽。”

唐瑩立即站起來：“那我和阿萸就不打擾了，先去收拾東西，你們聊吧。”說完與平時風格完全不符地示意陳萸跟着她一起離開了。

唐瑩走的時候甚至還記得細心地為兩人關上門，路楠苦惱地看着門外範覓和顧九的身形消失掉，只能請趙雲坐下，她也坐下來，然後才說：“子龍兄長，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嗎？”

趙雲神色自若：“不算很重要，但我覺得也是有必要跟賢弟你說一聲的。”

“嗯，那好，我聽着了，你說吧。”

“賢弟，這一次你帶着六萬士兵去，怎麽說都是前路未蔔，為兄實在不放心，但卻也無法助你更多。故而決意在這大散關上為你再守上幾日，以震懾各方，也讓你能盡量無後顧之憂。若有一日，為兄要去找主公，亦會挑出能夠代我守關的将軍與軍師來，你不必挂心這裏。”

之前不是說，急着要去找公孫瓒了嗎？怎麽現在……路楠目露不解，卻連忙說道：“兄長沒必要這樣，既然總要離去，不如直接挑出可以守關的人來就可以了，拖累了你不能早日去找你家主公，若是惹得公孫将軍不快就不好了不是嗎？”

趙雲搖頭：“這個我有分寸，賢弟你不必多慮。我是把這消息告知你一聲，讓你帶兵去的安心一些。還有……”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鄭重其事，沉聲道，“我即将離去，這大散關就是你的，無論哪一方來，切不可失守，一定要記住。”

“……嗯……”路楠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趙雲，誠懇地答，“兄長大恩，小弟恐怕無以為報，但一定不會忘了這恩情。”

趙雲卻忽然和煦笑了笑，站起身來：“賢弟，我做這些，可不是貪圖你的報答。你們即将出發，時間不多，還要收拾些物品，我就不多打擾你了。一會兒你們出發我可能無法去送你，先在這裏與你說一聲，保重。”

路楠重重點頭：“我記住了，拜謝子龍兄長。”

很快的，大散關上，所有的旌旗都換上了“關”，那鐵畫銀鈎龍飛鳳舞地寫着“關”字的旌旗在關上終年不息的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昭告天下——這關內四大關之一的大散關，如今姓“關”，屬于一個叫關珊的女子。

那旌旗又仿佛是在與什麽招手告別一般。

其實，這世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路楠的存在，一直以來存在的，只有關珊而已。

×××

關珊收拾好了東西沒多久，就帶着原本就商量好要帶的人，悄然下山。如同趙雲說的，她們一行人走的時候，他果然沒來送行。

關珊叮囑完了唐瑩要照顧好自己，又扭頭對她身後的範覓小小聲地說：“哎，範覓範覓，你家将軍什麽時候會離開益州？”

這他哪裏知道啊……範覓很為難，不過雖然他跟着這個新任的主人沒多久，卻也已經很明白她的性格，于是遲疑卻很老實地回答道：“小人不知。”

關珊抓了抓頭發：“哦……你也不知道啊。”其實她是苦惱于趙雲那番話……她聽懂的并不多。她一直是很單純執着，目标性很強的人。只要認定了一個目标，就會心無旁骛，眼睛只盯着通向目标的那一條直線道路，再多的岔道、或者說就算是比她定下目标要走的道路更加康莊寬廣好走的道路，她也不會有絲毫心思去想着要不要改變。是以，她決定了要去做什麽，絕不會花費時間去想什麽做不了之後的退路，更不會想着随時可以幾選一。也就是說，她根本不會想太多的。趙雲的那番話，如今的舉動，自然是在為她着想，她領情，卻有些不能理解。

比起趙雲要留下守關，她更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一直不回去而被公孫瓒責罰。畢竟，她可不是傻子。這些天，哪裏能看不出來，趙雲手下那個李副将，根本是公孫瓒派來在關鍵時刻壓着趙雲的吧。他肯定是公孫瓒用來監視、看着趙雲的。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在聽到趙雲說必須要走了的時候，一句勸他留下的話都沒說。因為不想他為難。

關珊因為不能猜透人的心思，很是郁悶了一會兒。可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是以她很快就振作精神，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這一次，她帶出去的是六萬大軍，原本會有人懷疑守關兵馬不足，散關會不會輕易就被人攻破了。可經過分析之後就發現這其實根本不必多想。她們在牛輔處的俘虜和李勍處的俘虜，都被算在關珊的六萬人之列，于是關上其實還剩餘有三萬這幾天苦練出來，戰鬥力與之前差了不止一個層次的士兵。之後益州的主戰場不會在這裏，而是跟着關珊走了。只要消息封鎖緊密，外界沒有得到軍報，有牛輔的前車之鑒在，諸侯是不敢再輕舉妄動的。只有關上再留幾個能擔大任的将領與謀士，守關完全沒有問題。

唯一要擔心的，倒是西涼馬騰。但這與之前相比，已經不算大問題了，更何況這不是擔心就能解決的，畏首畏尾還能做什麽事。

關珊仔細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捋順了一遍，忽然想起山下等着與她一起走的人裏，還有大酷男高順高大将軍。又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再次轉頭，語重心長地問道：“顧九啊，你家高将軍，他性格到底如何？我看他總冷着一張臉，不會動手打人吧？”

人高馬大的顧九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然後嚴肅地澄清道：“主人，高将軍為人嚴謹自律，但只要不是觸犯軍規，待下屬甚為寬和。即使誰有錯也是依法行使，絕不會動手打人。”

“……呃，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不用這麽嚴肅的。”關珊被噎了一下，正要說話，卻聽到在她身旁的唐瑩低聲叫道：“兄長。”

“啊？”她趕忙道。

“有件事，希望你能夠答應。”

關珊一笑，很大方地說道：“嗯？阿瑩你有事就說，不用賣關子的。”

唐瑩頓了頓，話說得嚴整：“大事聽你決策，小事一定要聽我的。請兄長務必答應。”

關珊朗笑出聲，片刻後才說：“阿瑩，你就算不提我也想這麽說呢。我知道我腦子很笨，做起事來根本不夠用的。趙将軍要我帶兵、甚至還要調兵遣将發號施令，其實我剛聽到這話時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無論是高将軍還是你或者是他，都比我合适得多。後來因為他說要離開，我一時沒想那麽多，就先答應下來了。原本就想着見了高将軍把話說清楚，這事還交給他來，你在旁協助，我只做個打手就好呢。”

“兄長，你不笨的。我做不了将軍，更做不了主帥。”唐瑩斷言道。

她有幾兩重，自己還能不清楚嗎？路楠連連大笑着搖頭，卻也沒再試圖為自己辯解。

作者有話要說：更文ING……求包養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