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行路上
在劉焉派的主将未至的情況下，關珊又一次運用唐瑩最早用的那個方法，弄虛作假，指使着大軍中帶着的那幾個原本屬于益州的部将上前打頭陣，連蒙帶騙順利兵不血刃地吞掉好幾座城池。真的遇到混不過去的，他們也有高順這樣的大将打頭陣，兵力是那些小城守兵的數倍，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基于這樣的前提下，武都郡很快就被關珊大軍拿了下來。
她們只把沒有太大抵抗的各處守軍與自己帶着的軍隊換掉，又把各地官位軍職上的人做了小小調換，沒有做太大的變動，當然他們也就沒有多做停留，幾乎是做完必須做的事就帶領大軍往下一個地方去。
他們必須争取時間，因為如果遲了，無論是劉焉派人到這裏來，還是讓有軍隊攻打益州的消息散播出去，都對他們極為不利。趁着現在這個時間差，能走多遠走多遠。
這日大軍進入梓潼郡，在臨近白水的地方駐紮進行休整。
關珊坐在中軍營帳裏，皺着眉頭認真地問道：“阿瑩，顧九還有範覓，你們說，将軍為什麽不肯領軍，結果竟然要我來？”
唐瑩抿唇一笑：“我早說過，阿姊其實再合适不過。故而，你就算說了，高将軍亦不會答應。”
顧九聽到這個問題，看着關珊露出了一個茫然的表情。他完全不理解，關珊為什麽要把這領數十萬大軍的将軍之職推給原來的主人高順，當然也更加不能弄明白，為什麽高順竟然不肯答應關珊的請求。什麽時候，這天大的權利都成了推來推去沒人要的東西了？
倒是一直以來都十分機靈的範覓，以詭異的眼神盯着關珊猛看了一陣，才移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地說道：“小人不知。”
“我到底哪裏合适了？我這麽笨，腦子一根筋根本不會拐彎兒。”于是關珊更加苦惱了，“這樣的重任，讓我唯恐自己犯錯，簡直是那個什麽，寝食難安啊。”
十幾日前，下山之後她見到高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找了沒人的地方，詢問他能不能答應帶兵。記得他是怎麽說的來着？關珊仔細地回想，他聽完了她的請求，神情不改，依舊是面色冷淡的樣子，只淡然地說道：“我只要佑你安順，其他皆與我無關。”
什麽叫佑她安順，其它與他無關？無論她怎麽理解，都覺得他的意思是，他認識她，留在這裏跟着她們一起走也是因為她？……難道是她曾經失憶自己卻不知道嗎？為什麽她就想不起什麽時候認識這人了。
他說完就直接走開了，關珊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人都已經不見了。大軍即将開拔，這種事不是可以拿來玩笑的。
于是關珊就被趕鴨子上架了。
這一路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有人叫了她“主公”，于是這讓關珊渾身不自在的稱呼被叫開了，大家在三軍陣前都開始這麽叫她，直叫得她全身發毛，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聽着，無法阻止。
聽到關珊的話，唐瑩當即收斂了笑意，蹙眉道：“阿姊不必妄自菲薄，這一路來，你這主公做的如何，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更是心知肚明。你的幾條政令與軍規，都起了十分大的作用。現如今在軍中，你這位年輕主公的威信如何你可能還不知道……這樣，咱們晚上不驚動其他人，到處走走聽一聽衆将士的議論，你就會明白了。”
不提什麽政令軍規還好，一提這茬兒，關珊當即汗顏，深深地低下頭一時半會兒不敢擡起來。
益州本就有“天府之國”的稱謂，沃野千裏，百姓安居樂業，過得十分富足。一直以來，劉焉都是以寬治寬的政策治理這片富饒之地，引得各地豪強壟斷了田地和山澤資源，以此降低稅賦。這樣的政策弊處自不必說。
關珊在還是路楠的時候，沒少在哥哥那裏聽他念叨，所以她在攻下城池後，通常都會有意識盡量不着痕跡地去打壓豪強，再下政令推行屯田制，發展農業。還有一些關于鹽鐵織錦的政令，她也都已經開始一邊回憶一邊記錄，甚至說給一直跟在身邊的唐瑩聽，時常跟她讨論怎麽做合适、以及有些政令的可行性。
還有關于軍規的問題。
其實說實話，關珊現在帶的數十萬兵馬有點雜，因為裏面摻雜了牛輔降軍。那些人馬跟着牛輔的時候，可有很多都是不知道什麽叫規矩的。通常自以為自己是士兵，比尋常百姓就高了一頭，占占他們的便宜、欺負欺負他們，根本不算什麽。
關珊在啓程沒多久就下過明令，大軍嚴禁搶掠欺壓百姓，違者按軍規處置，嚴懲不貸。
那些安穩了有些年的益州兵還好說，這裏好歹是自己家地盤兒，雖然在打仗苦了些，可也不能欺壓自己人啊。牛輔降軍就完全沒這顧忌了。他們跟着牛輔的時候，雖然軍中也有這樣的軍規，可大家從來都是視若無物的，甚至有時候帶兵出征的将軍還會告訴他們，盡量多搶多拿些沒關系，尋常百姓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會兒自然也就把關珊的命令當做耳旁風，聽過就算了——該幹啥還是幹啥。
走出沒多久，就聽到有士兵欺壓百姓的事情傳來。關珊當即毫不猶豫，在三軍面前殺雞儆猴，那幾個鬧事的士兵當衆被打了五十軍棍。打完渾身血淋淋的，去了大半條命，十分駭人。
自此之後，關珊再頒下去的一些軍規軍令，那叫一個令行禁止，暢通非常。效果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這些在關珊看來，不過是從古人那裏學來的，又不是自己聰明，當不起大家的稱贊。她是受之有愧的。
不過嘛……
關珊擡起頭，遲疑地說道：“晚上咱們一起出去看看吧。”什麽褒揚的話她都受不起。可軍中都在議論些什麽，她還是想知道的……
×××
時值八月中旬，蜀地富饒，百姓生活富足，四處金桂飄香，果實累累，看上去十分誘人。大軍途中路過好幾處果林，如果不是關珊嚴令在前，士兵早就有人跑去随手摘瓜果了。
這會兒安頓下來，立馬有人禀報了上去，征得同意之後，拿着錢物去果園裏跟人以物易物來許多新鮮水果，比如杏子李子，比如木瓜。
範覓笑嘻嘻地用外衣兜了一大包水果，杏子和木瓜黃橙橙的讓人看一眼就有食欲，紅豔豔的李子與它們摻雜在一起，色澤鮮麗，勾的人垂涎三尺。
可是關珊見了，卻猛地變了臉色。
範覓把水果放下後剛要說幾句逗樂的話，叫大家都來吃水果，立即一眼發現關珊的不對，嘴上笑道：“小人這水果可不是偷來的，主人不用這種臉色吧？小人會害怕主公您的軍法處置的啊……”
一側的唐瑩偏頭看關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了。因為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生氣發怒的模樣，反而臉色發青，有點兒畏懼什麽的感覺。
顧九站在關珊左後方巍然不動，對範覓的話充耳不聞，絡腮胡子更是把他的所有表情都遮去讓人無法注意到。
坐得比較偏僻的陳萸微微低着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關珊聽了範覓的話，依然臉色隐隐發青，支支吾吾地說：“我當然知道範覓你不是偷來的……呃，沒有說要罰你……咳咳！”她用力咳嗽了一下，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去，“你們吃水果吧，我出去走走。”
範覓眼珠子一轉，連忙揚聲叫道：“主公！拿幾個木瓜或者杏子李子再走啊？！”
關珊一個趔趄，咳嗽聲更重了，卻是頭也不回，健步如飛地離開了軍帳中。
顧九立即握緊佩刀跟了上去。
範覓坐下，抓了抓腦袋，遲疑地問上方坐着整理軍務的唐瑩：“小公子，主公這是……為何？”他停了一停，還是把心中猜到的答案問了出來：“跑這麽快，難道她很讨厭吃這些果子？”
唐瑩頓住，唇彎出一道弧線：“或許吧。”
×××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天際卻已經有一輪高懸的圓月，皎潔瑩然，遍灑清輝。
關珊出了營帳擡頭無意間看到月亮才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來：“顧九，今天什麽日子了？八月十五嗎？”
顧九在她的身後寸步不離，沉悶得好似從胸膛裏發出來的聲音說道：“今日是八月十六。”
“啊！”關珊懊惱地揚手捶打自己的腦袋，“今日是小妹的生日，我竟然差點兒給忘了。怎麽辦怎麽辦，這時候我到哪兒去給她找生日禮物……”
“……”
這段時間以來，關珊早就了解到，顧九是個忠心耿耿的悶葫蘆，所以沒得到任何回應，她也沒有絲毫奇怪。只是繼續焦慮地在原地轉來轉去。
可是人越着急越想不出來，就在她快要把地上磨出一個坑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前方整齊的腳步聲。關珊擡頭一看，是安排巡營的士兵。因為關珊和顧九只兩個人，站在營帳的拐角處陰暗地方，所以那隊直線巡邏的士兵并沒有發現他們倆。
待到那隊人走過之後，關珊才發現，高順跟在他們的最後面，他的腳步不緊不慢，步步落得堅定沉穩，似乎每一步都會踏出一個深深的腳印來。
關珊盯着他的腳下一陣，忽地揚眉一笑，那笑容剛剛展開笑意甚至還沒有進入眼睛裏就倏然凝住。
帶着寒芒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收起了笑容，搜尋着那冷厲的目光，卻又猛然發覺，高順已經站在離她不遠處。
那中森然的感覺霎時消失無蹤，她怔忪了一下才叫道：“将軍？”
高順簡短地道：“你怎麽在這裏？”
“呃……”關珊瞬間想到範覓那一大包水果，只是想到就覺得自己嘴裏開始發苦。她忽然擡起頭直視高順，一臉認真地說：“因為我害怕吃很甜的東西。”前幾次跟高順不熟，人家給她果子是好意，而且她覺得自己既然又苦又辣的大碗中藥都喝得下去，幾顆小小的果子也不是不能忍受。可現在既然有可能要長久相處，那麽她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不愛吃甜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再者，範覓那一大包看起來就很甜的水果，實在讓她頭皮發麻，一點不想去隐瞞自己這個最大的毛病了。
只有說出來，大家以後才不會再好心好意地弄一些甜滋滋的食物果子給她吃。
但是……高大将軍是在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關珊的回答有些驢頭不對馬嘴。
高順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下，移開視線，微微擰眉道：“我知道了。你現在是？”
關珊被他一提醒，又想起來自己忘了的事兒，趕忙道：“我去找點兒東西，将軍你呢？”
“……”高順沉默了一瞬，說道：“一起吧。”
“啊？”關珊反應過來，點了下頭，轉身往轅門處走去，只在嘴裏小聲嘀咕着，“過生日，倒的确是人多比較熱鬧……唔，雖然這位将軍人冷了點兒，但也可以湊湊數，免得人少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三人出了轅門，被關珊帶着走到不遠處的林子邊，後面兩個大個子一個比一個悶，一聲不吭的就像鋸嘴兒葫蘆一樣。她借着月光四下一看，首先看到結着毛茸茸的紅果子的樹。這裏也有構樹？她帶了點兒好奇地走過去，果子當然是敬而遠之，她摘了一片毛茸茸的葉子下來，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思緒陷入回憶裏去了。能認識這構樹當然是因為老家奶奶的院子裏有這麽一棵樹。不知道是以前她沒注意到還是怎麽回事，這還是來了這世間十幾年以來第一次看到。
等到她回過神，卻見近處一向木讷沒有表情的顧九臉色非常的古怪，而之前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高順，這時已經閃出了老遠。
她愣了一下，納悶兒地瞅着顧九問道：“怎麽了？”
顧九搖頭，悶聲答：“回禀主公，無事。”
沒事你臉色這麽怪異？将軍大人跑那麽遠去？關珊奇特的眼神在兩人間轉來轉去，最後也沒說什麽，就把葉子随手一扔，又随意找了一棵長着細長潔淨的綠葉的樹，折了一枝下來，回頭揚起眉梢笑道：“我們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咳……感情戲沒寫夠，下章繼續，花前月下神馬的，我下章再來好了。。。汗各位，俺下次要是只寫了半章，是先放上來等補齊呢，還是等着碼好一章再一起放上來好？沒人說的話，我就繼續按自己的來了啊……再次謝謝4469161童鞋扔的地雷，很感謝很感謝~祝各位童鞋也都看文愉快啊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