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起夜】

這種走野路子的徒步小團,還是挺原生态的。

營地裏歇腳的地方只是個簡易的茅草屋,大通鋪,甚至可以看到懸空的大通鋪縫隙下的泥土。

條件算得上差,我和秦岚倒也無所謂,少時也走過不少偏遠地方,比這更差的都有。

我和秦岚無事可做,早早上去占了大通鋪一角,并排躺着聊天。我與秦岚相識十年,她大抵了解我生活的一些細枝末節。

她提起江拓。

江拓是我結婚兩年的丈夫。對我還算溫柔體貼,說不上哪裏不好,覺得各方面都還合适,試着談了,又受不住我母親的催促,有過猶豫,但也順勢結婚了。

“你和拓哥這段時間還好嗎?”這趟出來前,我和秦岚好久沒見了,她對江拓印象蠻好的,所以順便問候了一下。

“老樣子。”秦岚品着這句,一時捉摸不透。

秦岚想起朋友圈裏江拓發的狀态,便問:“他最近去西藏玩了?”

我頓了頓,還是如實告知,“也不是。派他去西藏工作一段時間。”

“多久啊?不會是被他們公司給坑了吧?”

江拓是搞基建設計的,公司有外駐任務,領導看好他,有意栽培,特意派他去西藏鍛煉,許諾他回來就有機會了。

“一年。”

“我還以為兩三個月呢。一年嘛,還是久了點诶。你該不舍得了吧?你們才結婚沒兩年呢。”秦岚揶揄我,暗自咯咯笑。

我微眯上眼,過了一會,淡淡道,“還好。”

“哎,不過話說,你都33了,你們還不打算要孩子?”秦岚轉頭看我,認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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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沒打算,也許丁克吧。”

我皺了皺眉眼,心說真的沒想好,也沒準備好。生孩子可不是鬧着玩的,出來了就回不去了,責任也挺大。我還沒想明白呢,和江拓結婚到底是解脫還是牢籠啊?

“哈?不是吧?你媽估計要瘋。”秦岚被我的說法震驚。

雖然時下,越來越多的夫妻選擇丁克。

一開始一口咬定,但人到中年,又擔心起晚年孤苦,後悔的人也不在少數。

更不必談,大多數家庭的老一輩兒還是思想傳統,哪能輕易就接受丁克呢。

秦岚說的不無道理,我媽估計要瘋吧。

她是老傳統,又比較強勢,女人的一輩子該怎麽走,她好像有自有一套道理。

我不想談這個,笑了笑,沉默一陣。

秦岚是話痨,大多時候是她揀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聊着,我聽着。

自顧自聊着,慢慢地,她仿佛進入了呓語的狀态。

我轉頭看她,秦岚蜷着身子,已然睡着了。

這時,小團裏的人也打打鬧鬧着進來了,瞥見秦岚睡着了,歐洲人還算禮貌,複又安靜下來,男男女女都小心翼翼地都爬上了大通鋪。

窸窸窣窣一陣,徹底寂靜了下來。

茅草屋着實簡陋,四面透風,我其實不大适應,且入了夜,空氣有些冷冽,實在睡不着。

不知哪裏的雞打鳴了,心說快天亮了吧。

拿出手機看了看,才兩點多。周遭都是深沉均勻的呼吸聲,夾雜着各國人士的汗味,大通鋪下的泥土味,還混着些說不清的怪味道。

我想爬起來去外面透透氣,便蹑手蹑腳地下了大通鋪。

大概有些許動靜,秦岚微微動了動身子,但似乎沒被吵醒。

我輕輕呼了口氣。

“去哪兒?”突然有人輕聲問。太黑了,沒什麽光源,那人坐在對面靠門邊的鋪子上,看不清臉。

但我知道只能是子星。

“廁所。”我輕聲回。

“我陪你。”子星說着,也已經下來了。

“不用。”心說,真的不用。

“太黑了。我陪你去。”她有些固執。

我默然,不再作聲。兀自走出了茅草屋。

說是廁所,其實也就是個簡易遮羞的草棚子,不遠,但要走一段泥路子。

我向身後瞥了一眼,子星低着頭看路,跟着來了,還是那套背心熱褲,只不過頭發放下來了,柔順地略微垂過了肩膀。

心說,她不冷麽。

我從廁所出來,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見子星守在不遠處,人影模糊,看不大清臉上的表情。

她悠然地擡起纖細的左手,将指間的煙嘴渡到唇邊,輕輕含着,兩頰微陷吸氣,一縷煙霧随着夜風輕飄飄散去四周。

子星擡頭仰望了今晚的夜空,我随着她也擡頭看,雲褪去了些,星星似乎比先前更密集了些。

我原地站了小會,朝她走去,在她身邊站定。

子星低眸看我,我對上她的,又是這噬人的眼神,明明什麽也沒有做,但好像溺得我又有些喘不上氣。莫名有些惱火。

我不露痕跡地躲閃開,看向別處。子星也不再瞧我。

子星複又吸了一口。

我瞥了一眼,勸她,“哎,看你年紀挺小,少抽點。”

子星倔着說,“我不小。”

“那你多大?”我嗤笑一聲,覺着有點意思。

“21。”

“還不小?”比我小上一輪,人說三歲一代溝,那我們有四代,真夠寬的,哈哈,這麽想着,心裏發笑。

子星不太服氣, “我都上大學了,這點自由還不能有了?”

我一頓,腦子裏似乎閃過什麽,幽幽回道,“所有的自由都是有代價的,看你願意拿什麽去換取罷了。”

子星以為我還在說抽煙這事,不再與我争辯。默默地将煙頭掐滅在一旁樹幹上,一如既往。

我不知是她聽進了我的話,還是一支煙已到了燃盡的時刻。

我們在黑夜裏并肩站了一會,沒再說話。

我心裏正打算回茅草屋了,微微移了移腳,意欲轉身。

子星見我要回,輕輕扣住我的手腕挽留,問:“你困了?”

我低眸看她扣住我的手,骨節分明,是很好看的手。

我勾勾唇角,回道:“也不太困。”

子星扣住我的手放開了,随後很淺地笑了一下,指着最近的那座山:“要不我們去山頭看星星吧。”

我一怔,下意識沒脫口說出其實晚上我去看過了的。

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呀。”

說完,一陣夜風拂過,我微微顫了顫,不易察覺。

但子星還是敏銳,“你冷?”

“有點兒。”我兩手交叉,輕攏着自己。

“等我一下。”

“怎麽了?”

“我回去拿些東西。”

子星小跑着回了茅草屋。我有點驚訝,子星是不是有夜眼?如履平地诶。剛剛短短的去廁所的泥路子,我都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了半天。她剛剛是怎麽跟着來的?

子星再回來時,手裏拿着一件稍厚點的外套,還有一個理光GR3數碼相機。

她有點別扭,“給你,夜涼,穿着吧。”

“我不要。你自己穿。”我想起晚上碰到過她的手,好涼的。

這大半夜的,我好歹已經披了件薄外套,她卻仍舊背心熱褲,真的不冷嗎?

她不說話,徑直把衣服塞到我手裏,兀自往前走了。

我嗤笑了笑,心說,這小孩還挺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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