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定義】
南卉與我商量着,好久沒帶嘻嘻笑笑出去玩了,便想着今天帶小朋友們一起去B市的動物園玩。
我扯扯子星的衣袖,小聲道:“你要不回家,或者去別的什麽地方逛逛?”
子星嗫嚅:“我跟着你。”
直到我們收拾好吃的喝的,南卉蹲在玄關處招呼嘻嘻笑笑穿鞋出門,這一遭才頭回見着姐夫頂着個雞窩頭,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裏踱着拖鞋出來。
他揉揉眼,打了個哈欠,才朦胧般地打了個招呼:“南喬,走啦?”
南卉乍一聽這動靜,擡起頭來,語氣中稍顯不耐:“我妹明兒個才走,你說你昨兒個夜裏幾點才回,我們今天去動物園玩,你自己解決飯菜。”
“嗷,這樣啊。那你們好好玩,我再睡會。”說完,姐夫就又夢游般地轉身回了房。
一行人不一會就上了景山,B市唯一的動物園就坐落在那山頂。
因了周末,又是冬日裏難得的大好晴天,早上10來點鐘,大門口就熙熙攘攘地來了不少家長帶着小朋友。
“我去買票。”
“別……”南卉婉拒的話語未及說出口,子星長腿一跨,已兀自去售票窗口了。
“這不太好吧。”南卉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道。
我搖了搖頭,也不知站在什麽立場,竟也說着:“沒事的。”
不一會兒,子星就買了票回來,她讓我和南卉領着嘻嘻笑笑先進去,自個兒落在我們之後,最後才進了門。
一進大門口,就面臨着三條岔路,上山、平路大道、下山,我和南卉都有點怔忡,沒了方向感。
子星小跑着去拿了概覽地圖,背着光,揪着眉頭,好似在認真地研究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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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園子差不多是個閉環,我們先上去,再慢慢下來,挑着些主要的先看了,到時候再看體力和時間,怎麽樣?”
子星兩手捏着一張展着的小冊子,提議道。
“好嘞,跟着你走。反正我就一路癡,我妹估計也是哈。”
子星不着痕跡地給了我一個眼神,我略不自然,好像又被窺去了個秘密似的。
嘻嘻笑笑十分喜歡子星,一路上也不要我和南卉牽着了,一左一右蕩着子星的手,我和南卉反倒跟在最後。
子星時不時就蹲下身來,耐着性子跟倆小姑娘科普宣傳牌之外的動物知識,引得她倆更加黏糊着子星。
她說:“這山魈,你們看它臉長得跟花臉似的,還有個名字叫鬼狒狒哦。”
她說:“告訴你們變色龍還有個小秘密哦,它們的眼球會轉動360度呢。”
……
我活這歲數,有些也頭回聽,感覺稀奇,趁着小姑娘們喝水解渴的間隙,好奇問她:“你怎麽對動物也知道這麽多?”
子星的回答出乎意料:“閑的。”
我咽了咽口水,當自己沒問。
這會,那三人又對着某種鳥類交頭接耳着,嘻嘻笑笑安靜站在子星一側,聽得認真專注。
南卉拉着我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捶了捶腿,感慨好久不走山路,覺着小累,話鋒一轉,努努嘴,對子星贊不絕口:“你這學生,看着低調謙和,對嘻嘻笑笑又這麽會哄,比我還管用,真是不錯。”
我下意識回了一嘴:“不是我學生。”
南卉訝然:“不是學生?那是你的誰?”
我突然變得百口莫辯,一時解釋不清,只低聲含糊:“是學生。不是我的學生。就……”
南卉也被我攪得迷糊,好像明了了,好像又不太明白,偏頭盯着子星,只道:“哦……哦……”
我忖了忖,還是看似多餘地附了一句:“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解釋吧。”
南卉有些猶疑卻未多追問:“這麽說,看來還不簡單。”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子星正好講解完,正拉着她倆起着身,轉頭發現我倆正打量着她,只笑了笑,眼神流轉,似乎沒有定焦,似乎在我這處不易察覺的多停留了一秒。
走走逛逛,日薄西山,山裏頭逐漸感覺寒意,人們從各個岔路裏彙聚到主路上,向着出口的方向緩緩地流動,嘻嘻笑笑顯然被耗盡了精力,像兩顆蔫吧了的小草,垂着頭拖着步子走着。
“媽媽,我走不動了,抱抱我吧。”笑笑先撐不住了。
“再堅持一會哦,我們馬上就出去坐車了。”
南卉在她們還小的時候,落下了腱鞘炎的月子病,受不住沉的。
笑笑哪知道,雙眼委屈巴巴,眼淚一下子就噙了上來:“我小腳指頭好痛好硌。”
“咋的了?”
南卉說着蹲下身去,把笑笑的鞋襪脫了查看,不知何時小腳趾竟然磨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泡,在小娃細嫩光潔的皮膚上尤顯得觸目可憐。
看來是真不能再繼續走了,南卉轉了轉手腕,只好道:“好,媽媽抱你。”
“我來吧。”子星清冷的聲色沉沉地從身後傳來。
“那怎麽好……”南卉為難道。
“我平時鍛煉,力氣不小,沒事的。”
“姐,她都背我下過山。”我一時口快,說起了那段往事。
南卉不知此事,兩眼狐疑地在我和子星之間轉了轉,只道:“那好吧,這趟真是麻煩你了。”
子星抱起笑笑,兩手往上托了托,笑笑雙臂摟着子星的脖子,小腦袋朝裏依偎在她的頸窩處。
南卉牽着嘻嘻走在前頭,我走在子星右側,與前邊兒落着些距離。
“姐姐,我有點困了。”笑笑湊到子星耳旁嘟囔一句。
子星偏了偏頭,溫柔輕語:“嗯,笑笑睡吧。”
好像只是為了聽子星一個準許,疲憊已然迫着笑笑沉沉地阖上了雙眼,睡得香甜,一只手無意識地垂挂了下來。
子星睨了一眼,察覺到笑笑睡着了,往上敦了敦,借用巧勁把笑笑的整個重心都掂到了左手臂膀上,僅用一只手抱着。
笑笑蠕了蠕嘴巴,腦袋更往裏湊了湊,依舊沉沉睡着。
此時,正好有三三兩兩的路人穿行在我們與前邊兒落下的幾步距離之間,這些路人也是踱着,不急着趕路,我們和南卉之間的距離漸漸有點拉遠。
子星騰出的右手倏地憑直覺捉住了我的左手。
我下意識想掙開,她的右手臂膀也随着我的掙脫,有力地抖了幾下,但我的手在她手心如同被強力地粘住似的,并無法逃脫。
我心知無用,便轉頭瞧她,眼見她頗為自然地看着前方,越過幾重人影,忽而看見南卉牽着嘻嘻的背影,忽而又被完完全全遮住了,并未回頭。
雖然隔着些距離,我還是盡量壓着聲音道:“你快放開。前邊兒我姐姐,這兒還有笑笑。”
“笑笑睡了。”
“我姐姐……我姐姐總還醒着吧,別太過分了。”
子星聽我一說,倒微微揚了揚嘴角:“那你先說,我是你的誰啊?學生?”
子星這問題,仿佛一記悶棍,打得我說不上話來,心裏瞬間鼓悶悶起來。她看得比我透,心知我不願承認什麽,逼着我去承認什麽。
見我啞口無言,子星捏了捏我的手,她的拇指和食指依次揉着玩着我的手指,一副悠然逛街的神情,倒不擔心被突然抓包,似乎享受着這樣隐秘的行為。
我的心卻一直突突地蹦跳,像懷裏揣了只小兔子,直到好一會兒之後,橫亘在幾步之間的路人陸陸續續又往前往後落開距離,子星才放開了我的手。
南卉恰在此時在大門口處的老槐樹下轉過身來,等着我們,待臨近了,又歉然對子星說:“辛苦你了,夠沉的吧,要不是我這手使不上力,哎。”
子星微笑着:“別太見外,真的一點也不累。”
別太見外?我瞅一眼子星,總覺哪裏怪異。
“姐,別杵着了,我們去停車場吧,別涼了笑笑。”
回到家的時候,屋子裏昏沉沉的,涼飕飕的,沒有一個人。
“姐夫呢?”我不免問道。
“他就活個自個兒,八成又去搓麻将了。咱不管他。”語氣裏透着些許嫌煩,又好似早已習慣這家裏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折騰了一天,随意對付了一頓晚飯,幾個人早早就洗漱,各自回了房間。
許是有些日子沒有爬山走這麽遠,四肢百骸都隐着一股酸脹脹的感覺,甚是無力。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兩眼越是沉甸甸的疲乏,一旦阖眼,腦子裏便走馬燈似的閃着些亂七八糟毫無關聯的零碎事物,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譬如今天看過的那些動物莫名地閃過腦子……
譬如鬼狒狒叫什麽來着?
譬如大槐樹下站着的南卉的身影,慢動作回放着每個細節,她察覺了嗎……
譬如,來回逡巡了十來百遍的“我是你的誰啊?”
這句話,聽起來十分耳熟,似曾相識,什麽時候什麽場合下,有人切切實實地問過的。
我閉眼緊蹙着眉,在浩瀚的回憶裏大海撈針,實在……實在想不起了。
心裏裝着一個無法了結的問題,不知何時墜入了一片靜谧的白茫茫的空間。
我猛然睜眼,一只手壓抑着心頭,這回,夢裏的畫面過于清晰。
那個白衣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後面是她探究的目光,她雙手搭在膝上,遲疑着問道:
“那麽,你說的子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