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逃離】

最近林莞爾又慫恿着子星參加一個國際大賽,如果真決定要去,那就不是随便玩玩了。

畢竟C大也打算趁機提振提振國際名氣,如若子星真要去,便打算往裏猛砸錢,給她練家子,拼命捉住創校以來百年難得的一次契機。

還有就是,沒得偷閑的功夫,除了C大裏正式記學分的考試參加一下以外,那就意味着幾乎真正的隔絕,也許一個多月都見不着面。

林莞爾在我耳旁,難掩興奮地說:“子星的潛力,大家不是不知道,希望是極大的!如果這次成了,那她人生的路子算是徹底打開了。”

道理我都是知道的。

然而……

我的心卻“咯噔”悸跳了一下。不是激動,是有些莫名害怕。

子星動真格了,認真地對我說:“想去試試。”

我沒瞧着她,心虛地問:“你不是不太喜歡淌這些渾水麽?”

“那是以前,現在想變得很優秀。”子星說這話的時候,足夠孩子氣,像讨着我的歡喜。

“你已經很好啦。”我瞄她一眼,禁不住輕笑。

“不夠,要無敵得好。”她搖了搖頭,仿佛加重肯定那個“不夠”。

我聽着好奇,故作輕松地聳她一下:“要變那麽那麽好,想幹嘛?”

波動的心緒,在來往的對話中,漸漸平複了不少。

彼時,子星的腦袋枕在我的小腹上,食指一圈一圈繞着我的肚臍眼,無意識地劃弄着。

她聽聞,一滞,停下手中的動作,腦袋偏仰過來,對着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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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罩着姐姐你啊。”

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邪念一動,兩只爪子就伸向了子星。

“小屁孩,那你是什麽罩呀?”

子星立刻察覺,手肘半撐了起來作防禦狀,但來不及了,兩人在床上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薄被推到了地上,灰色的床單也皺巴巴起來。

起初那點子怪異的情緒,早就被碾碎了咽下,掩埋在心底。

子星走了,基本上見不着面,有時候要是帶教的導師排不出檔期,還要飛去名校雲集的A市呆上幾天或個把星期。

她有點忙得不着邊,但是也能感覺她在很努力地與我保持聯系。

只不過,并不是每天睡前都能如約收到她的訊息,不确定她是否累得睡了過去,有時候是長久的“等待輸入”。

我不知她何時對那“無敵好”的結果起了偏執。

也許這種境況也有些令她始料未及。

因為有一回連着兩天都失去了她的消息,臨近零點的時候,我忍不住撥了三回,才接通。

她啞着嗓子,虛虛應着,好沒底氣地說:“對不起啊,姐姐。剛剛導師還在……”

而我又恢複了獨來獨往的通勤日子,心裏像無端端被剜去了一大塊似的,湧上的,不僅是空落落,更多的是血淋淋的,痛楚感。

這般的痛楚,讓我陷入一種古怪的心理,矛盾又焦灼。

我自私地想,不玩了,回來我身邊好不好。不要為了所謂的“無敵好”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但是,事實不應該是這樣的,子星的人生也許就在此成敗了,不是麽。

我甚至懷疑,我的存在,會不會就是那顆絆腳的石子?

“沒關系。”

“我挺好的。”

“你照顧好自己。”

……

我在不多的聯系裏總這樣說,撫慰着子星的疲倦。卻從不說:

“想你。”

“很想你。”

“回來吻我,好不好?”

我怕這樣的念想一旦露了角,便會如洩洪一般,足夠摧毀她。

焦慮,無止盡的焦慮,與那窗外的夏夜蟬鳴似的,在四肢百骸之中猖狂地嘯叫,沁得我手心發汗。

一夜接着一夜斷斷續續的淺眠,如夢如幻,有時候真不知道是睡着,還是醒着。

分不清,是被關進了那一側的夢魇之中,還是處在這一側醒不過來的現實之中。

最後一回見着那個女人,我流露了心底那股悵然若失,不禁對她說:

“我好像感覺,快抓不牢她了。”

那個女人聽後,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鏡,微微蹙起眉來,第一次對我的傾訴有了較為明顯的情緒。

在渾渾噩噩的等待中,等來的不是子星。

而是江拓。

他在電話裏有些乞求地說:“喬喬,我打算回來了,哪也不去了,好不好?”

我沒有回應他。

但是三天後,他好似一顆塵埃,無人察覺般,落在了積灰許久的天麓首府。

他的背有些駝着,眉目低垂着,頭發好像有段時間沒有修剪了,看起來似乎還夾雜着來自那片遙遠土地的風霜與沙礫,兩手耷拉着垂在膝蓋上。

記憶裏,他的背鮮少這樣不打挺,這副模樣,尤顯得辛酸且狼狽。

他坐在沙發的正中央,我坐在單人沙發椅中,隔着些距離。

兩個人相對無言,我猜不出他頹然的外表下,內心在如何斟酌用詞,回應我對這段婚姻的最終宣判。

在沉默的間隙,我出神地望着對面的窗外。

嗯,這是我喜歡的時刻之一。

入夏的落日餘晖,十分绮麗絕美,血色一般哀泣地染紅了整片天空,透過落地窗映射入客廳,堪堪止在江拓的拖鞋腳邊,形成一條明暗的分界線。

恢弘盛大的黃昏輝色,更加把暗處的江拓映襯上幾分頹敗。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他終是擡起了頭,側臉上的胡茬子,随着他下颌骨有些用力的咬合,略微動了動,也許是因為精瘦,脖子上的青筋很明顯地突着。

他并沒有看着我,眼神不知聚焦在前方的何處,十指松松地交叉在一塊兒,無意識地搓了幾下,似乎這樣能緩解他的幾分不适。

“我不同意離婚。”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澀滄桑。

“嗯。”

江拓的答案好像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不太明白。”

江拓頓了頓,在他的認知範疇內盡力理解。

“如果是因為西藏,好,我以後哪也不去了。如果……如果是因為上次那回,我還要承認錯誤多少遍,你才肯原諒我呢?嗯?嗯?”

他的眉宇深深地蹙了起來,言語開始激動,整個人往我這邊挪着坐了過來,粗粝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我的小手臂,用力地振了振,有些生疼。

“江拓,你弄疼我了。”

江拓低眸,這才意識到手下,稍稍放開些,語氣也緩和下來,但是聽起來卻不是那麽鑿鑿确定的口吻了。

“再就是,如果是因為孩子的事……”

“我可以選擇丁克,只要你願意。”

“以後想生的話,以後再說好了。”

“嗯?你不是答應了嗎?我們要好好的。”

“江拓,別這樣。”我掙開了他的束縛,同時站了起來,打算離開。

“我想當面提,才等到今天的。我知道對你可能有些突然,你……先冷靜一下。”

我從包裏抽出那份已經簽署好的離婚協議書,輕輕地放在茶幾上。

江拓側目瞥了一眼,明顯一滞,整個人身形剎時不穩,仿佛坍塌了一瞬。

我在這間隙裏,瞧見他這副模樣,心裏還是不免地難過起來。

“那我先走了。”

我兀自穿行到玄關口,動作一氣呵成,利落地換鞋,開門,逃離。

“南喬!”

待江拓反應過來時,“砰”地關門,只有一句絕望的呼喊落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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