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相】
“叮咚”——
伴着門鈴,還有幾下叩門聲響。
明明睡得很淺,此刻卻極為費力地睜開眼睛,腦袋裏像灌了鉛似的酸脹,輕輕搖晃一下,都讓人感覺有些失衡。
我動了動上半身,啊,左手被自己壓在身下,硬生生傳來像觸電一般的麻木感。
我觑了觑四周,想找那個人,但是好安靜,灼烈刺眼的日光刺探而入,無聲地攪着空氣裏滾滾的浮塵。
難道是,做夢了嗎?還是……
門鈴又響了一次,打斷了思緒。
那股子麻木感,消退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緩緩站起來,穩了穩身子,去打開門。
“姐?你怎麽來了?”
一點也沒提前招呼。
“出了這麽大的事,我還不能親自來審審你,到底怎麽回事?”
我不語,垂下眼眸,讓開半個身子。
南卉手裏還提着些吃食,她兩腳互相蹭脫鞋子,換上拖鞋便進了屋。
“喏,媽讓帶來的。她肯定說狠話了吧?實際還是擔心你啊……”
南卉一邊解開馮雪梅做的幾個小菜,一邊打量了一圈這小屋,瞥了眼地上零落的幾個空酒瓶子,轉頭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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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就打算長期住這兒?”
“咳咳,先住段時間吧。”嗓子眼幹澀得說不上話,只好啞着嗓子先應了一句。然後才倒了杯水囫囵灌下去,潤一潤宿醉後的口幹舌燥。
“難受成這樣,還提那事幹嘛?”
南卉擡了擡下巴,指着酒瓶子。那事,不就是“離婚”兩個字,在她們的辭典裏,好像特別忌諱。
“姐——”
南卉在餐桌的對面坐下了,她挺了挺背,嚴肅起神情:
“老實交代吧,到底怎麽回事?上回在媽家裏,我就老早發現你和江拓之間氣氛怪怪的了。”
她忖了忖,又繼續道:“別是因為孩子,來之前媽說了,她算是暫時放棄你了,懶得催,別再鬧她就成。所以你還打算那個麽?”
我出神地看着桌上的幾個小菜,胃裏還遺留着酒精的灼燒感,還混雜着挺明顯的饑餓感,卻突然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去年夏末,子星在清邁給我做的酸辣口的泰國菜,應該比眼前這些讓人開胃。
“喬喬,你有在聽嗎?”南卉的手指向我這邊伸過來,在桌面上叩了叩。
“姐,我還是會離的。”
我的視線從桌子上轉移到南卉的臉上,眼神鑿鑿地看着她。
“也不全是因為孩子。”
“我不懂,那還因為什麽?”南卉的身形向前探了探,捉住了我的兩只手,神色擔憂。
一大早的,又經歷了很大的一次宿醉,面對這“興師問罪”,我實在是很難,很難一時去捋順我本就麻亂一團的思緒。
譬如,小屁孩到底來過了沒有?這個問題,盤旋着,混亂着,我還沒分辨清楚。
南卉就開始急着讓我分辨,我選擇離婚的理由。
我選擇。主語終于落在了,第一人稱單數。
我緘默了一會,轉動着手中的水杯,努力組織着語言,盡量平靜地吐露出內心的想法:
“姐,我感覺,我和江拓從一開始就是被人推着,走到如今地步。”
“媽說她不許我們離婚。可沒有人在意,我當初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不是真的願意……我在乎媽。可也不是說,我現在怪她。”
“怨我自己,沒有勇氣,選擇了随波逐流。”
“只是現在,我想做出我自己的選擇,如果不算遲的話。”
“我的選擇,也許對你們來說,不是正确的。但是,我想選擇屬于我自己的生活方式,無關正确與否。”
南卉沉默了,久的讓我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終于——
“喬喬,那能不能告訴姐,為什麽這個選擇會是現在?”
我的手指摩挲着磨砂透明杯壁的浮刻凹凸顆粒,心跳怦怦然加速起來,似乎想抓住什麽,我從未向任何人訴諸的真相呼之欲出。
“我遇到了一個女生。”
一絲驚異閃過了南卉的眸子,她捉着我的手心驟然一頓。
我想她應該是猜想到了。
思緒飛舞,很難解釋完全的過程,我感覺自己的喉間顫顫然彙作一句:
“我愛她。”
南卉怔然。
是吧,她可能完全無法預料到,她揭開面紗後看到的真正的,真相會是如此。
我不是沖動。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感覺自己像個快炸裂的氣球,亟需一個出口,把這真相哪怕透露給某個人,某個完全信任的人。
其實我也不确定,南卉會不會接受。但南卉起碼不是馮雪梅。
她愣愣神與我對坐了一會,神情漸漸舒展松弛下來,她緩緩站了起來,繞過桌沿,走到我身前,緊緊地把我擁入了她的懷裏。
她有些潸然地喚我:“喬喬。”
我可能是帶着哭腔吧。可我腫着眼沒有哭,淚水好像早已在昨夜枯竭。
我埋在南卉溫暖的懷抱裏。
許久,才悶聲地補充道:“我從來沒愛過任何人,除了她。”
南卉的臂膀更加緊實地擁着我,不時地上下撫慰着我的背部。
過了一會,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神思飄遠,從上方傳來:“喬喬,姐雖然不太明白這種感情,但是姐支持你。”
“這些年,你和江拓……姐多少看出,你其實沒有那麽高興。但是,外人不好說什麽。”
“從小到大,有些事,姐也明白你。”
“總之,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吧。”
話音剛落。
一股暖意醍醐灌頂般,瞬間浸沒了我。
我無法克制地,像個孩子般地,躲在姐姐的臂彎下顫栗抖動着肩膀,無聲地将這些年漫漫無邊的委屈盡數傾在了這裏。
南卉拍了拍我的背:“好了,不哭了,不難受了。”
我終是不舍地離開了這灣溫暖,擡起頭看着南卉。
她笑着,真心地說:“等一切結束了,讓姐認識認識她,好不?是哪個小姑娘,讓我妹妹這麽決絕來着。”
“姐——”我也笑了,倏地感覺輕松了好多,至少得到了哪怕一個親人的祝願。
“先吃點東西吧!”南卉重新坐了回去,神情已經不似來時那般嚴肅,姐妹倆之間松快的氣氛一時令我有些恍惚。
說出真相,可以這麽簡單?
我扒拉着眼前的食物,忽而說:“姐,其實你見過她,上回在你家那個。”
“哦,她啊,叫什麽來着?子星,對吧?”南卉思忖回憶了一番。
“嗯,就是她。”
“原來是她呀,我對她印象挺好的。帶孩子很有一手!”南卉這就開始揶揄上了。
我不大在意,也開起玩笑,應承着:“那以後我讓她多帶帶嘻嘻笑笑。”
“啧,這就使喚上了呀。”
“那還不是因為你說……”
那個早晨,簡直過分得美好,如今想來,也不過是海灣裏虛浮的泡沫,一個巨浪拍打到暗礁上,便粉身碎骨成幻影。
南卉在小屋裏陪我吃了午飯以後才回去馮雪梅家,雖說這趟是着急特意趕來為了我的事,但好歹真相一時半會也沒法訴諸馮雪梅。
她指不定還在為了提離婚的事生着悶氣,哪能一下子又将我的性向告訴她,怕是能瞬間将她送了佛。
南卉說,再陪她消氣兩天,回B市也不遲。
至于離婚的事,既然已下決心,考慮馮雪梅,還是徐徐圖之比較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