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淩晨四點,小皿從待機模式之中驚醒。它感受到房門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于黑暗之中。
它以為褚楚又出了什麽情況,急急忙忙開了家中的燈,滑過去,要擠進門內查看。然而到了Alpha面前時,它多掃了一眼。
主人已不是這些天來的表情,而是滿面陰沉,手臂垂着,還有液體不斷地從指尖落下。
“滴答——”敲擊在木質地板上。
還未識別出那是什麽液體,它便聽褚晁道:“立刻呼叫科研院的人來。”
……主人終于恢複意識了!
這是這些天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小皿一瞬間感動得想要流機油,立刻執行指令,向科研院說明信息發出呼叫。它接着又轉到褚晁身邊,連身體都用底下不怎麽用到的伸縮腿撐了起來,激動道:“恭喜主人醒來!!”
褚晁卻面無喜色,甚至連敷衍着笑一笑也不肯。
他做了最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他笑不出來。
小皿身上攜帶有抑制信息素的針劑,這幾日來始終等着褚楚自己下達命令,然而褚楚堅持到底,半點反悔的意思沒有。褚晁醒來,它便迫不及待地為褚楚注射了。
腺體的功能總算停止,發熱卻沒有消失。
褚晁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為褚楚清理掉了那**的痕跡。毛絨睡衣已被撕破,該換一件。褚晁拿出他的另一套睡衣後,卻站立了許久。
他親自為褚楚挑選過許多衣服,從日常服到睡衣。褚楚總會雙眼滿懷希冀,拿着購物車,請求爸爸幫助自己做一下選擇。他為褚楚費一點心力,小貓便會像得到絕頂饋贈一般,歡天喜地,不管他選的是什麽東西都會美滋滋地用上。
褚晁絕不會想到他會有親手撕掉兒子衣服的一天。
他呼吸驟然粗重起來,面容扭曲,将手上的睡衣給了小皿,自己轉身出門。
小皿用最大的效率為褚楚換好衣服,緊随着主人出去了。它跟在褚晁背後,嚷道:“主人,您手上的傷口……”
褚晁驟然回首。
那眼神森冷無比,小皿被這一周內的事情訓練得起了反應,系統自動指揮它機身退後三米。
褚晁又閉上眼睛,只悶聲道:“對不起。”
小皿重新滑過來,機側開了一個小槽,從中推出用于處理的傷藥。它将褚晁的手捉到了自己的手中,飛快地處理起來,說:“不是主人的錯。”
褚晁半蹲着,目光死死釘在地面。小機器人邊給他處理傷口,邊道:“主人你昏迷了七天零五個小時,在這期間小楚一直很擔心你。”
它沒有說褚楚具體都做了些什麽,但褚晁的一切記憶都在,它們都随着理智的恢複,依樣落到了他的腦中。他記得褚楚是如何被自己強行标記的,如何忍耐自己一切的無理和粗暴,如何在那樣虛弱的狀态下還要堅持為自己提供信息素——
小機器人的心理疏導程序是專門面對小孩子設計的,面對大主人,他就只能夠笨拙地接着說:“主人再怎樣,也不能傷害自己,小楚看到了會很傷心的。”
褚晁沒有回話,但也沒有抗拒。
他的記憶仍然在一項一項地歸來,如同一根根堅硬的織衣針,紮穿他心,以亂麻亂線束住他。
科研院的人這次來時,帶來了專業醫療團隊。褚晁的受的精神攻擊只能讓褚楚來解決,但褚楚的情況,于他們而言就好辦得多了。
醫生和護理人員們有條不紊地對褚楚做了全套檢查,為他紮上針,在房間內釋放安神香。
鄭嵘則對他進行檢查。
褚晁眼神從頭到尾沒有離過褚楚,他必須要确保兒子得到了最細心的救治。鄭嵘的檢查,他半點也不理會。
鄭嵘不滿道:“如果您想盡快恢複精神健康,停止對您的Omega的持續傷害,請配合我。”
褚晁寒聲說:“請問為何我一開始就否決了的提案會被實施?”
他從一開始就把褚楚排除出了會受傷害的決策之中,為此遞交了三次抗議書。誰知道褚楚到最後還是逃不過這命運?
鄭嵘無奈道:“請您弄清楚,您可不止否決了這一項提案。您将所有能夠采用的措施都拒絕了!您是我們的重要人才,我們不可能讓您坐着等死,只好從中選擇了兩項備用選項。”他又将當初褚楚簽過的協議調出來,強調道,“我們征求了您的兒子的同意,他是自願接受這一切的。”
褚晁的左手在他剛醒來時被他刺穿了,裹着層層療傷專用的紗布,現在這僵硬的手掌再次隐隐作痛,骨頭內似有刀子在鋸。但這點痛并不算什麽,他恨恨握緊了拳頭,傷口又再次崩裂,鮮血染紅白布。
兩名士兵——包括顧沛名——守在鄭嵘身後,鄭嵘提醒他放松,又再次提醒他認真檢查:“這項精神攻擊的危害,并不是您醒來後就完全斷絕了。請您注意控制情緒,切莫因此而心氣浮躁,導致您的信息素需求量增大。”
褚晁片刻便呼吸平靜下來。他只是擡起頭,凝視鄭嵘。他沒做什麽,甚至連一根手指頭也沒動,但Omega院士感受到一股強大而瘆人的威壓向自己席卷而來,由于本能,心悸一瞬,強撐着鎮定,說不出話。就在這時,顧沛名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提醒道:“長官,您該做精神狀态等級評定了。”
顧沛名又幫他擺弄儀器,幾步之間,巧妙地替他擋住了來自褚晁的視線,鄭嵘自覺丢臉,但又不能說出口,只好板着臉,繼續自己的工作。
褚晁在科研院內苦捱了七日,對自己的情況再熟悉不過。
經過對第一批得到治療的Alpha進行實驗,科研院發現,Omega的治療并非一勞永逸,之後還需要持續地提供信息素。
褚楚那樣虛弱的身體,怎麽能負擔?
褚晁的臉色從醒來之後開始就沒好轉過。
褚楚昏迷了整整三十個小時,為他打入的藥劑換了三輪。褚晁始終等候在床邊,雙手交扣,嘴唇緊抿。
兒子醒來的時候,他正好喝完小皿調好的藥劑,苦澀藥味自舌尖傳至腦內。
褚楚夢呓般地喊了一聲:“爸爸……”
藥碗險些從手中摔到地上。
褚楚還未意識到自己的性腺已然停止工作了,習慣性地對着褚晁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他光潔白淨的手臂。
褚晁對上他全然信任的眼神,看着他蒼白面容,心頭一疼,刻意避開視線。
他沉聲道:“小楚。”
褚楚的手仍然堅持在空中舉着,但他連舉着手臂的力氣都不足,微微顫抖。
褚晁一瞬間感到自己罪無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