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住院
許成虎從此多了個習慣,每周總有兩三天拎着水果上宋家蹭晚飯,有時候陪宋寶寶玩到入睡就走,有時候和宋家明聊會兒天,端看他自己的心情。這麽着相處了近兩個月,反倒覺得像是透過玻璃牆看宋家明,看似清楚實則隔了厚厚的一層。
他喜歡把朋友分成兩類,一類是戰友,這是生死之交,他總覺得這是支撐他到現在的基礎。另一類是人情世故的朋友,譬如老羅、譬如當年在武裝部的那些朋友。宋家明卻是個兩不靠,跟他相處了這麽久,每次聊天也挺開心,事後一琢磨卻發現他一點也不了解這人。天南海北的他什麽都說了,可是極少涉及到自己的私事。偶爾也有幾次想要套套話,可惜宋家明那麽木讷的人卻長了雙會說話的眼睛。他每次被看着就産生一種錯覺,老以為那雙眼睛在問:“你累麽?你還好嗎?”他就會由衷地想傾訴些什麽,除了實在不能說的,包括離婚啦、小時候怎麽當打架王的啦全說過一遍了。好在宋家明直視人眼睛的時候不多,多半是看着別人的鼻梁或者下巴。拜多年的經驗所賜,他分的很清。
不論如何,他的睡眠漸漸好起來了,一周總能睡個兩三天囫囵覺了。每天睡前的耗體力運動從爬樓梯改成跑步也足夠了,右腿膝蓋的壓力小了很多,狀态恢複的很明顯。劉盛榮得意洋洋地表功勞:“我說吧,咱哥們還得是幹老本行,你在家窩幾年人都傻了。”春節裏是劉盛榮給他打電話,發現他情緒不對頭,才慫恿着沈灏再次邀他來S市的,的确虧了這幫戰友,不然他還得給親人帶去不少的尴尬。
沈灏終于培訓回來了,順便拉了單生意給新訓出來的一撥人練手。新任務是給某個歌星的世界巡回演唱會擔當警衛工作,從9月份開始。一大幫人又有了慶祝的理由,一起去熱帶叢林喝酒。這家酒吧也是齊衛兵的産業之一。
那天一直鬧到快十二點,有家室的人散了,沒家室的繼續去下一處鬧騰。許成虎因為怕過了睡覺的點,他每天只有午夜2點之前能睡得着,再晚了基本只能是打盹那種狀态了,所以也先撤了。
回到住處,看見樓下停了輛出租,一個帶眼鏡的小夥子站在車門外仰着頭往上看。這個點還出門,不愧是S市。許成虎刷卡進了電梯,一出電梯卻看見個人坐在自家門口,居然是宋家明,“這是怎麽了?”宋家明被晃的擡起頭說:“許大哥?你回來了,我要去醫院,寶寶爺爺還得1個多小時才能過來,你能不能幫我看着點寶寶?”
許成虎把人往上拉,手下一片濕滑,頭發也被汗浸濕了搭在額前,面色青白,嘴唇一點血色也無,衣襟上還有可疑的痕跡,忙道:“行,我知道了。你這到底是怎麽了?”“沒事,應該是急性胃出血,我去醫院去。”說着人就要往電梯間走。
許成虎忙架住搖晃的人:“你這樣怎麽去,我送你吧?”
“不用,我叫了小劉在樓下等我,你幫我看着寶寶就好。啊,對了,鑰匙給你。”
許成虎見人目光渙散,對不準焦距,根本就是在強撐,有點不放心,攙着人往電梯進:“好,我先送你下去。”
到了樓下,只見剛才那個在下面張望的小夥子一下竄過來,“老板,你怎麽樣了?”
許成虎看他實在走不了,一把抄起來下了臺階往車裏送,一面問那小夥子:“小劉是吧?”
“對!”
“你手機號碼多少?”
“13*********”
“先送去醫院,回頭我給你打電話。帶錢了嗎?”
“啊?帶了,老板剛才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說了。”
許成虎看看已經暈過去的人,這麽輕,大概就是思慮太多折騰的。一面把那猶自紮叉着手慌張着的小夥子往車裏塞,一面告訴司機:“師傅,東方醫院,麻煩您快點。”
回到樓上,悄悄地推開宋寶寶的房間看看,小人兒猶自睡得香甜。回到客廳,看見餐廳地板上有一塊血,許成虎去找了塊抹布擦了。洗抹布的時候,看見客衛的地上、馬桶邊沿、馬桶裏都是暗紅色的液體,沒看見食物殘渣。都這樣了居然還能折騰着打電話安排好了再暈過去,這人不去當兵真可惜。
許成虎叼着根沒點火的煙在客廳裏一直等到1點半才聽見開門聲。一個挺着将軍肚的老年男人,60歲左右,手裏拎了個小公文包,和宋家明倒是不怎麽像,看見許成虎也沒吃驚,面上堆着笑用标準的S市口音的普通話客氣地問:“是許先生吧?我是宋家明的叔叔,生更半夜的麻煩你啦。”
許成虎還以為會是宋家明父親呢,沒料到是叔叔,也點頭笑說:“沒事,都是鄰居,處的不錯,應該的。您看着寶寶,我去醫院看看情況。”宋家明叔叔擺擺手說:“沒事的,有人陪他的,你回去休息吧。”
許成虎想想剛才那個小劉的憨樣子到底不放心,還是開車去了醫院。
打電話一問,知道人已經确診是出血性胃炎,在急診輸血呢。到了急診室,小劉正在挨罵呢:“現在知道着急了,早幹什麽去了?你自己看看,血色素這麽低,為什麽早不治?又出這麽多血,進來時候血壓幾乎都測不到了,哪能那麽快就醒了?嗯?血輸完了再說。”那醫生罵完了轉身就往外走,白大衣帶起一陣旋風,一邊猶自憤憤:“胃出血也能搞成這樣!”
許成虎一個照面就知道這位大概也是媲美自己以前隊醫的主,哪裏敢湊上去挨罵,觑了個空去跟護士打聽。看他一人高馬大的型男陪着笑跟自個聊天,護士态度也很好:“沒事啦,林醫生白天上了臺大手術,晚上急診人又多,人一累脾氣就不好。不過他最負責任了,真要有事他就不會去休息了。”
許成虎看着時間過了自己能睡安穩的點了,就讓小劉先回去休息,白天再來替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上閉目養神。
宋家明從黑沉粘稠的世界奮力掙紮着睜開眼睛,就看見許成虎抱着胳膊窩在椅子上打盹,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着他根根直立的短發,顯得生機勃勃。這個人可以說是自說自話的走進他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就走的很近。雖然看起來親切熱情,但周身都帶着種說不清的鋒利和霸道,就像一柄征戰沙場多年的刀。無論看起來如何的無害,你都沒法小觑他。這會兒閉着眼睛很有點委屈似的把自己窩在椅子裏的樣子又讓人覺得安全。
宋家明只盯着他看了一小會兒,他就清醒過來,像睡醒的獅子,立刻坐直問:“感覺怎麽樣?”
“還好。”一開口,宋家明才發覺喉嚨裏像是吞着一口沙子上不去下不來的咯在哪裏,又幹又痛。
“主治醫生下班前來看過了,說先保守治療,出血能控制住就不用手術了。今天再有咳血、便血的記得告訴醫生。小劉一會兒就來,我跟他說的7點半。”邊拿了礦泉水瓶子,說:“抿一點,潤潤喉嚨就算了,等查房醫生來了再問問看能不能吃東西。”
宋家明被扶着半坐起來,喝了一小口水,又躺回去時,就垂着眼簾不再看人了,又不好意思晾着許成虎,眼珠在眼簾下忙碌的轉。看的許成虎搖頭,這個人太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了,每每碰到就手足無措的樣子,遂主動岔開話題:“我手機號你記一下,下次有事打手機。昨晚你等了多久?”
“沒多久吧?”宋家明實在記不清了了。
許成虎想起醫生的話多少有點後怕,自己昨天要是繼續在外面玩下去,這人在自己家門口等暈過去了,連個人都沒有,那可怎麽辦。出口就是批評新兵的口氣:“你這人知不知道什麽叫輕重緩急?命是你自己的,知道不?!寶寶反正睡着呢,你先到醫院再打電話叫人也不遲啊。哪怕你讓那個小劉回去說一聲呢,都不是大問題。你不把自己照顧好,拿什麽去照顧寶寶啊?”
宋家明只記得自己被章靖宇激的頭暈目眩,挂了電話就進了衛生間,整個人都是懵的,只是下意識的安排寶寶、安排自己,哪裏想着排次序啊,走一步算一步。看許成虎板着臉的樣子,大概是挺危險的吧。沒想到身體差成這樣,萬一真有個好歹,唯一真的傷心的大概只有寶寶了,她還那麽小。這麽想着心裏多少有些悲涼。
許成虎眼看着人紅了眼圈,再一擡頭一雙霧氣彌漫的雙眼。忽然覺得自己太兇了點,連忙改詞:“你也別着急,胃出血,小毛病,很快就能出院了。回去後好好養養,別那麽挑嘴,一點葷腥不碰的,難怪你貧血……”這詞好像也不對,這也太婆媽了,“嗯,那啥,小劉來了,我先去上班了,有事打我電話啊。”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