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酒
後來許成虎就沒再去醫院,一則是忙;二則是想着宋家叔叔那麽篤定的說:有人陪他,宋家明又是個拘謹的主,大約是不好意思讓自己照顧他的;三則是想起那天早晨紅眼圈的冰山牌奶爸,心裏覺得毛毛的。這又不是戰友,笑話兩句就過去了;也不是一般朋友,壓根沒機見着紅眼圈;更不是自己手底下的新兵。算了,大概他也會不好意思面對自己的吧,這麽想着,許成虎很理所當然的忽略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不按點下班之後,業餘時間就都撲在準備JEJY的巡演警衛工作上了。這場巡演雖然主要是在國內、港澳臺地區,只有幾場在美國和日本,但畢竟是世界級的巡演。他多少有點緊張,接下來的時間裏除了看着手下訓練,就是跟劉盛榮反複推演可能的情況,制定應對方案。有天想起來打電話給小劉,說是周末應該就能出院,出院後還要注意調養,想來是沒事了。
可是自己卻有事。難怪人都說安眠藥這東西是不能吃的,越吃量越大,一旦停藥還會有戒斷症狀。自己這段時間白天追着人訓練,晚上在夢裏被人追,上天入地,最後總是逃不過那把從人群中刺出來的刀。煙瘾也翻着倍的漲,弄的沈灏堅決認為他需要放松,揮揮手,他就被裹挾到熱帶叢林了。
一進門,大堂經理就歡快地奔過來,“沈少,齊少在樓上哪。”
“嗯,知道啦。”沈灏泰然自若地夾着許成虎往裏走。許成虎弓着背,跟着上樓。他不是掙不開,只是多年的經驗早教會他:反抗沈少的後果比較嚴重,除了妖怪齊衛兵就沒見有人不怕的。
齊衛兵不知道打哪兒琢磨出來的創意,酒吧正中間弄了棵榕樹,在繁茂的枝葉間架了個樹屋,是半獨立于二樓的單間。正在下面舞池的斜上方,視野良好。推門進去,裏面正在噼裏啪啦打麻将呢。
角落的小吧臺那兒趙霆正上下揮舞着胳膊搖調酒壺,空擺了半天的姿勢沒人看,正郁悶呢,就看見沈灏拖着許成虎進來了,忙笑開了花:“哎呀,沈少來了,今天喝點什麽?”
沈灏放開許成虎,坐到吧臺前的高腳凳上“馬天尼好了。這是誰的?”“這是人家新學的,狂野的愛,做給齊少嘗嘗。”旁邊立刻有人起哄:“狂野的愛哦~~”趙霆很捧場地一扭身子:“讨厭,夏總你笑話人家。”說話間手裏已經放好檸檬、萊姆的裝飾,端了杯子扭着小腰走過去。
眼見着趙霆用那種完全不符合人體生理學的步伐走的那個搖曳生姿,再一擡眼看見露着半截小細腰的奇怪的帶閃片的上衣,低腰到幾乎挂不住的牛仔,許成虎閉了閉眼睛,這無論看了多少次也沒法順眼啊。世界上怎麽可能存在這種奇特的生物啊。
沈灏已經勾着嘴角笑了,許成虎走過去靠在臺子邊,用口型問:“你說齊少是打哪兒尋摸來這人的?”
沈灏同樣用口型回答:“這算什麽,哪天帶你去一地兒,讓你見識見識。”
那邊齊大少頭也沒回就喝道:“憋什麽壞呢,你倆?”
“哪兒有,我正跟虎子說待會兒這裏有表演,帶他開開眼。整天悶着,人都傻了。”沈灏一點不含糊的回答。
“對了,齊少,前天聽審計局的老王說你這裏唱歌的小姑娘長的象那個誰誰?”
“你也說是老王說的,捧捧場就得了啊,別回頭跟老王打起來。”齊衛兵把煙遞給趙霆,端過酒杯啜了口。
沈灏自己拿了瓶香槟,倒了兩杯,遞給許成虎,很語重心長地說:“你有空也出來玩玩,這又不是以前了。”
那個叫夏總的把手裏的牌給了趙霆,過來找沈灏,聞言立刻扭頭就走:“聽見沒,沈大管家說了可以玩玩,快打個電話叫兩個人上來熱鬧熱鬧。這幹打牌真沒勁。”那邊立刻鬧哄哄成一團。
沈灏跟許成虎走到窗邊往樓下看,剛剛八點多,中央舞臺還沒有開始表演,只有一個小歌手坐在高腳凳上,側着身子彈着吉他自我陶醉地唱歌。這個位置視野很好,樓下看起來各不相擾的卡座這裏也能一目了然,是個看衆生态的好視角。
他習慣性的掃視一圈,頓住,回頭再看,很好!據說出院的某人正坐在一從棕榈樹的旁邊,面前一瓶紅酒,這是不想要胃了啊!
“怎麽了?”沈灏對突然釋放殺氣的許成虎很不解,“看不慣這些人?”
原來隔間裏一下湧進來5、6個男女,各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許成虎打眼一掃還有男的,少年樣、雌雄莫辨的清秀,忍不住對沈灏說:“你不管管齊少?”
“哪管的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放心啦,齊少有數的,他們不會鬧的太過分的,都是些學生,不是娛樂城的。你也去坐會吧,逢場作戲而已。”沈灏看了眼拉了個人坐在懷裏的齊少,也想嘆氣,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跟在這人屁股後面四處的收拾爛攤子,人人都當是他的責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喝會兒酒看表演好了。你去吧。”許成虎沒法消受地搖頭。
沈灏是要跟這些人應酬的,也不多勸就走開了。
許成虎被這一打岔,平靜多了。再往下看,就看清楚宋家明旁邊坐着一個男子,微有些圓的臉,高高的眉骨,很深的眉眼,有點混血的意思,鼻子卻不夠高,圓圓的,添了幾分憨态,薄薄的唇角微微賭氣似的撅着,拿着酒杯在手心裏轉來轉去。是談工作?話說他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看什麽呢?許大哥?”趙霆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沒骨頭似的倚在窗邊上,一面探頭往下看着。“十點鐘齊少新簽的那個樂隊才過來呢,比阿JAN唱的好多了。哎,下面好玩的人多了,以為人家看不見自己,做什麽的都有。看那邊,那窗口那對,那女的是來釣凱子的,這周我都見她換3個伴了。那邊那盆假食人花後面的那對,以為沒人看見呢。”趙霆捂着嘴吃吃的笑,瞥見許成虎不很感興趣的樣子。又接着說:“那邊那個穿中山服的胖子對面一小姑娘的,那是財大的教授,常上電視的,看不出來吧。那邊,哎?是吳峰哎,他怎麽跑這裏來了?”
“吳芬?”
“就那兒,那個穿黃色衣服的,旁邊坐一個白襯衫那個,看見沒?哇哦,難道他又要換人?我跟你說啊”趙霆看許成虎有點興趣的樣子,立刻抖擻精神開始八卦:“這位可是最近我們圈子裏的熱點啊。他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伴,據說倆人一塊創業來着,這不發財了,公司裏又養了個小的。最近這小三成功上位,據說把他以前的伴給徹底擠走了。章靖宇幾乎逢人就說,吳峰以前的伴多麽不要臉整天纏着吳峰,搞的他正房太太似的,誰不知道誰啊!”趙霆嘆氣:“可惜吳峰以前那位就從沒出來過,沒得熱鬧看。吳峰也不是什麽好鳥,這難道是要打算甩了章靖宇麽?喔哈哈哈,章靖宇你也有今天,不過憑良心說,這位看着比章靖宇強太多了。”
趙霆這麽唱作俱佳的一通說,像道閃電——咔嚓——把許成虎就給劈楞在那裏。腦袋裏嗡嗡直響的都是那句原來是這樣、是這樣、是這樣……原來吳芬是吳峰麽?這南方人的口音!可是,宋家明哪裏像GAY啊?他甚至還有個孩子,這是傳說中的男女通吃嗎?不對,重點是既然他們分了,那現在坐那裏喝哪門子的酒啊?這麽一想就凝神讀樓下兩人的唇語。
只見那個吳峰放下酒杯,去拉宋家明的手邊說:“就算分開了,我還是覺得你像我的家人一樣。”許成虎沒來由的就想起吳芳菲說:“你就像我哥哥一樣。”原來這詞男女通用。
宋家明往外側挪了挪,喝了一大口酒,微笑“你還按着哪個家人舔過你?”
“你這麽刻薄有意思麽?是你自己說會等我的。”吳峰坐直身體,雙手交握。
“是啊,我是說過分居之後等你兩年。你也答應過等寶寶大點就搬回來。可你既然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為什麽還要一次次找我上床?你明知道我的底線。”宋家明的表情如此的平靜,還帶着點懶懶的微笑,讓許成虎有點疑心自己的讀唇語水平。
“我其實一直在權衡……”吳峰擡手捋了下頭發。
“權衡?什麽時候變成權衡了?現在是有結果了?”宋家明表情肌都活了過來,挑了眉問。
“我還是覺得我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你根本不是真的愛我,你只不過是……”吳峰表情忽然激憤起來。
“停,都現在了,就別翻舊賬了。是不是不到要轉戶口,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宋家明又喝了口酒。
“你總是不相信我。我确實想過回來。可是,你看我們現在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我們到底是怎麽搞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你自己說要不是……”
“別說了!”宋家明放下酒杯,收斂了笑容有些煩躁地側過頭看向外面。
“家明,我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我對你已經盡力了,你跟這個社會接觸太少,不信,你去打聽打聽,有幾個人會向我這樣待你?”
宋家明又喝了一大口酒,笑出了八顆牙:“是啊,我記得你說的四萬塊錢走人的事情。所以我說話算數,兩年,依然作數,就算過了兩年,你老了來找我,我一樣給你養老。但是其他的事情就沒有了。好吧?”
這個笑容太過瘆人,吳峰滿面沉痛狀伸手去攬他的肩邊說:“家明,都這麽長時間了,我們就像親人一樣好好相處不行嗎?……”
許成虎看不下去了,回頭拍拍孩子八卦不休的趙霆說:“那邊是不是齊少叫你?”“真的?”趙霆立刻風吹楊柳地奔過去了。他也到沈灏身邊打招呼說:“看見個朋友,出去下啊。”
樹屋邊上是中空榕樹垂下的枝蔓,順着溜下去就是一樓吧臺的酒櫃後面,是個隐蔽的出口,這純粹是齊少的惡趣味。往左邊走是衛生間。他繞過去,假裝從衛生間出來,正經過宋家明他們坐的那處棕榈樹。許成虎分開樹葉晃過去:“家明,你也在啊,開車了沒?我喝多了,順道帶我回去吧?”
吳峰看見走過來這人套了件黑t恤,穿了條迷彩褲,露出來的胳膊上肌肉塊塊分明,濃眉大眼滿臉煞氣,很自來熟的往宋家明旁邊一坐,搖搖晃晃的搶了宋家明的酒杯就往嘴裏倒,還感嘆:“紅酒啊,你喝了幾杯?”
宋家明細算了半晌:“三杯半,剩下半杯被你搶了。”倆人都明白過來這位八成是喝多了。
許成虎拉了人胳膊就要走,“走吧,送我回去。”
吳峰拉住宋家明另一只胳膊,問:“你誰啊!”
宋家明條理分明的撥開吳峰的手,介紹說:“我鄰居,許成虎先生。我得送人,你讓老張明天來一趟就好了,再見。”再撥開許成虎的手:“你喝多了,別拉我,回頭讓你拽摔倒了。”然後人站起來筆直地走了出去。許成虎利索地跟上,吳峰卻被拿着賬單的服務生截住了。
出了酒吧,溫熱的夜風一吹,宋家明的臉迅速紅了起來。許成虎看着他走出一條筆直的線,心裏判斷這是醉了還是沒醉呢?
走到地下停車場,宋家明站在自己的路虎前發呆了片刻,扭頭很認真地對許成虎說:“許大哥,對不起,我喝多了,不能開車送你了。”
許成虎腳下絆了自己一下,真沒法判斷這是醉還是沒醉,測試下:“沒事,我來開車吧,鑰匙給我。”
“好。”鑰匙遞出來了。
“上來啊。”許成虎上了車,見宋家明還站在那裏發呆。
“不行啊,你也喝多了。”居然還有記性。
“沒有,我才喝了半杯紅酒,對吧?”
“對!”宋家明就上去了。
“你的胃難受麽?”這才剛出院啊。
“不難受,這裏難受。”宋家明指指胸口。
這絕對是喝醉了,智商都向宋寶寶看齊了。“難受說出來就好了。”
搖頭,一面擡手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我有點管不住自己想說人的壞話。”表情很苦惱狀。
“那就說吧,我聽着呢。”
“不行,這樣不好。”繼續搖頭。
許成虎再次感慨:這位不去當兵真可惜啊。
“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好的乘客要陪開夜車的司機說話。”真的不是宋寶寶附體了嗎?
“好。”
旁邊的人就低低的唱起來:
夜風凜凜獨回望舊事前塵
是以往的我充滿怒憤
誣告與指責積壓着滿肚氣不憤
對謠言反應甚為着緊
受了教訓得了書經的指引
現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覺有分數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淚痕輕快笑着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貧
是錯永不對真永是真
任你怎說安守我本份
始終相信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
遇上冷風雨休太認真
自信滿心裏休理會諷刺與質問
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
少年人灑脫地做人
繼續行灑脫地做人
好老的歌,但宋家明的聲音實在是悅耳,尤其喝了酒之後,嗓音裏帶着哄宋寶寶的那種軟糯,所以并不感覺沉重,只覺得一種向着亮光的方向行去。到後面他也跟着輕輕的吹起口哨。
歌來回的唱了好一段路,漸漸沒了聲音,側頭一看,宋家明已經歪着頭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酒品真不錯!可是不累麽?他又不需要堅守什麽關系國計民生的秘密,何至于連醉酒都要如此理智?還有上次病到快昏迷還要調理清楚的安排事情。這麽刻板的人卻是個GAY,挑戰非主流,多麽矛盾,讓人忍不住好奇。
回到小區,停好車。宋家明兀自睡的香甜,許成虎推推他的肩,不動,叫人,還是不動,也太沒有警惕性了,不是個好兵!怎麽弄回去呢?等他睡醒,太傻了,人也會感冒,才出院啊。抱回去?靠,上次抱跟負重訓練似的,這次怎麽端詳都沒地下手?所以說第三類生物最麻煩了!算了,當不知道吧。他把人抱下車一路上樓,感覺比上次還要輕點。嗯,最麻煩的是這次能感覺到宋家明微涼的呼吸就在頸側,是活的,太可怕了。他覺得後脖子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保持這種詭異的狀态把宋家明搬進自己屋子了,他實在沒膽量嘗試搜鑰匙活動。把人擱床上之後,跑去冰箱找了瓶啤酒一口氣灌下去,才順平了全身直立的汗毛。探頭看看,宋家明已經蜷縮成蝦米狀,把他的枕頭抱了只在懷裏,睡的很沉。他比劃了一下,抽不出來枕頭,無奈地拿了條毛巾被給人搭肚子上,幫人脫了鞋子。
沖完澡出來,看見宋家明還是那個姿勢,心理學說這樣睡覺姿勢的人沒有安全感。他想:不知道我自己睡着是什麽姿勢,有沒有安全感。
沙發上太熱,又軟,剛洗過的後背又暈出一層汗,他翻身起來靠着窗開始抽煙。要說自己認識的GAY還是有幾個的,齊大少是第一個,當年鬧的轟轟烈烈從隊裏退伍,雖說上面壓住了,但隊裏的人個個知道齊大少喜歡誰,知道也就知道了,沒啥感覺,因為所有人在那之前都先徹底明白齊副隊是個妖怪啊,幹啥都不稀奇。不就喜歡男的麽,多正常啊,什麽女的敢被齊大少喜歡啊。等沈灏也退了之後,又有傳言說沈灏也是,不過誰敢去問啊,他自己不說,大家就都有志一同的保持沉默。剩下的就是趙霆這個奇葩,凡認得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歡男的,凡認得齊少的人都知道他在等齊少宣召,他以一種大無畏的姿态把自己往比娘娘腔還娘娘腔的境界深造,以至于他已經發展成為新生物種了。
就這幾個人類已經讓許成虎對“二胰子”這樣簡單的定義表示深深的鄙視,那能是普通人幹的活?結果就出來一個新的,宋家明同志也正式跳入到這個非普通人的行列裏來了,你說你一好好的居家書生,沒事COS下冰山,當好奶爸,不就蠻好。嗯,頂天是一比較帥的普通人,你哪裏來的那些外星物種的生存能力啊!
許成虎咬着煙無聲嘆氣,這事真有點棘手啊。從目前的症狀來看,自己一時半會是離不開安眠藥的,那就務必要跟宋家明混成比較鐵的那種朋友。但是看起來,宋家明似乎有可能跟任何一個人共同生活。要是個女人呢,又怕碰到個劉盛榮老婆那樣的,不過這還可以哄哄,好歹鐵哥們多的是。要是個男人,會不會疑心自己挖牆角?這次第怎一個亂字了得。
啊,不對,今天他還跟那個吳峰說要等着他呢,那就是說短期內沒這些煩心事。但是你又不是女人,為了愛生生死死的,就這麽随人踩啊?活得也太憋屈了吧。要不,把人介紹給齊大少?好像不錯啊。齊少是不會疑心我的,但是趙霆會天天纏着我哭,不怕!交給沈灏處理。嗯,那日子就舒服了,每天去齊少家混頓晚飯,吹吹牛練練身手,這倆都愛喝酒、品茶,大概也能過的不錯,倆男人怎麽過日子呢?宋家明?……
許成虎咚就把頭磕在牆上了,不解氣似的又磕了幾下,總算把滿腦子的漿糊磕飛了。必須睡覺了,他們都不是人類能對付的了的,用不着他這個人類操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