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吉祥如意

劉笑陽讓愛麗娜和艾米找了紙和筆來,讓她們分別寫下自己能想出來的感興趣的三個職業。

愛麗娜寫的是樂隊指揮、演員和舞蹈老師,艾米寫的則是細菌學家、檔案保管員和藥劑師。

一共七個部分的試題,做起來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兩個孩子又還小,對很多選項的意思都不清楚,劉笑陽也不着急,一個個跟她們解釋清楚才讓她們選。

他念一道題,她們就做一道,磕磕絆絆總算全部做完了,愛麗娜的紙上已經寫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艾米的則一排排地列在一起,清晰明了。

“現在把你們選的R、S、I、E、C、A數一數,全部加起來,一個就是一分,看看每一個字母是多少分。”

德國的數學教育水平不差,簡單的加減法對愛麗娜和艾米來說很容易,埋着腦袋很快就算了出來。

“算出來了就把分數高的排在前面,分數低的寫在後面,寫成一排,然後告訴我你們分數最高的三個字母。”

劉笑陽話音剛落,愛麗娜就唰唰地看了看自己的六項分數,也沒有排列,直接答道,“ASE……我的是ASE!”

艾米則認真細致地把數據在紙上另起一行排成一排,冷靜道,“我的是IES。”

劉笑陽聽完艾米的答案有些驚訝,不着痕跡多看了她一眼,拿着紙筆畫了一個正六三角形,在六邊形的每個頂點标上不同的六個字母給她們看,“兩個排在一起的字母會有更多相似的地方,這樣的人性格和興趣愛好最穩定,就像愛麗娜的ASE,A和S就是就是排在一起的。最後的測試結果裏這樣的人最多;如果是中間隔開了一個字母,相似的地方就少了一點,比如A和R、S和C;如果是在對角線上的兩個字母……”

為了讓她們能聽懂,劉笑陽用了最簡單通俗的說法解釋,邊寫字邊說。

他拿起筆描出連接I和E的那條對角線,“說明選擇它的人興趣愛好廣泛,會喜歡完全相反的一些東西。”

愛麗娜聽得似懂非懂,艾米聽得則全神貫注,看不出聽懂沒有。

“R是實際型的縮寫;S是社會型的縮寫;I是研究型;E是企業型;C是常規型;A是藝術型。”測試做完了,劉笑陽拿出手機搜出每三個字母的對應工作類型,念給她們聽,“愛麗娜是ASE,适合這個類型的工作有戲劇導演、舞蹈老師、報刊作者、演員……”

聽到裏面有舞蹈教師和演員,愛麗娜雙眼變得亮晶晶的,高興道,“你是說我以後可以做舞蹈老師和演員嗎?”

“只要你願意努力的話,沒有什麽不可以。”劉笑陽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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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職業測試其實是針對高中畢業生和這以上年紀的人做的,對于成長軌跡還沒形成完全的孩子來說,她們的想象力和愛好天馬行空,測試談不上準确。

但劉笑陽還是選擇鼓勵她們。

愛麗娜聽到他的回答歡呼了一聲,踮起腳在劉笑陽的側臉上親了一下,興致勃勃地跑去找父母分享這個喜訊。

艾米還乖乖坐在原地等劉笑陽給她答案。

劉笑陽擡手摸了摸臉上剛被親過的位置,艾米似乎能體會到對方在想什麽,抿着唇笑道,“愛麗娜很活潑,對吧?”

“你比她安靜很多。”劉笑陽看着這個異常聰慧的小女孩。

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性格卻南轅北轍,基因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

艾米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活潑是愛麗娜的優點,大家都很喜歡她。”

“愛麗娜已經知道她的測試結果了,你不想知道你的嗎?”劉笑陽對艾米勾了勾手指。

艾米靜靜地看了他片刻,然後跑到他身前,慎重地伸出手勾住了劉笑陽的手指,像是在完成什麽很莊重的儀式。

劉笑陽忽然伸手繞到艾米身後,把她抱到了自己膝上。艾米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頭一次笑出了一排牙齒,“我五歲以後就沒被這樣抱過了。”

“這是好事。”劉笑陽說,“不能讓陌生人随便抱你。”

“但你抱我了。”艾米眨眨眼。

“我是陌生人嗎?”劉笑陽也眨眨眼。

“現在不是了。”

艾米對人的界定有一套自己的判斷标準,想了想又認真道,“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因為我今天救了愛麗娜嗎?”劉笑陽問。

“不是。”艾米答道,“是因為你喜歡我。”

艾米的直白讓劉笑陽愣了愣,笑了起來,“這麽明顯嗎?”

貝蒂莊園的兩個孩子,他的确是對艾米更有好感。

因為艾米的安靜和靈動都很像一個人,那個躲在樓上不敢下來見他的人。

艾米軟軟地反問道,“真正喜歡我的人就不會傷害我,是嗎?”

“是的。”劉笑陽眉眼柔和道。

“跟我說說測試答案吧。”艾米揮了揮手中的測試紙。

“好。”劉笑陽一手攬着她,另一只拿着手機,掃了一眼開始念,“化學家、地質學家、細菌學家、物理學家、藥劑師……”

“有細菌學家和藥劑師,真棒。”艾米對劉笑陽道,“謝謝你給我做測試。”

“不客氣。”劉笑陽說。

“作為感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艾米爬起來湊到劉笑陽耳邊小聲道,“……亦喜歡你。”

艾米細細的童音就像是天外流星,在眼前不斷劃過。

一瞬間,劉笑陽的胸腔裏似乎燃起了一團小小的火焰,在靠近心髒的位置,炙熱滾燙,幾欲灼傷他。

“……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的嗎?”劉笑陽眼睛低垂,他既期待艾米的答案,又害怕不是他想聽到的。

“這是第二個秘密了,作為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一個秘密。”艾米覺得自己不能吃虧。

“好。”劉笑陽一口應下。

艾米說,“亦的手機相冊裏全是你的照片……”

劉笑陽唇角一勾,原來是因為這個啊。代如亦說是他的粉絲,存一點照片很正常,這不是那種喜歡……

劉笑陽覺得應該是艾米年紀小,誤會了,又聽到艾米接着說,“……我問她,她承認了。”

……我問她,她承認了。

劉笑陽胸口一緊,小心翼翼道,“你問她什麽了?”

他總覺得艾米說得意思和他理解的不一樣,一定是他想多了,代如亦怎麽可能……

艾米覺得劉笑陽問得奇怪,自己已經說了一遍,是他沒聽清嗎?

她又耐心解釋了一遍,“我問她是不是喜歡你,她承認了,說喜歡你很久了。”

艾米說完用德語模仿了一下當時代如亦的說法,“喜歡他很久了。”

代如亦是一個習慣于禮貌的人,她很擅長微笑,說這句話時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眼神裏的情緒複雜交織,看不分明。

艾米看不懂,但她覺得那應該是一種溫柔。

劉笑陽不會德語,但他相信艾米說的是真的。他記住了這句話的發音。

“她是這麽說的,用德語。亦的德語很好。”艾米說完,覺得自己能補充解釋的都說完了,只好擡頭去看劉笑陽。

猝不及防,額頭被親了一口。

艾米呆了呆,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劉笑陽發現她其實有兩顆可愛的虎牙。

“到你說你的秘密了。”艾米說。

劉笑陽彎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好癢。”艾米躲了一下,聽到他說的話又忘了癢,睜大眼睛追問,“真的嗎?”

“真的。”劉笑陽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我喜歡亦,也喜歡你。”艾米忽然說。

“我也喜歡你們。”劉笑陽說。

“你知道嗎?大家都更喜歡愛麗娜,愛麗娜喜歡騎馬釣魚,她很好動,也很惹人喜歡。爸爸、貝爾塔、安德魯……所有人都會更注意她,最後陪她一起玩。

“其實我也喜歡騎馬釣魚的,只是沒有愛麗娜那麽喜歡,我也沒有她那麽愛笑……”艾米說着,聲音越來越低。

她在難過,但她不會哭。

八歲的年紀,就已經懂得克制自己。

“這就是你現在不愛大笑的原因嗎?”劉笑陽問她。

“嗯。”艾米悶聲點頭。

“想笑的時候就笑,想要騎馬釣魚就去,別的時候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知道,總會有人喜歡這樣的你。”

艾米的眼睫變得有些濕潤,她伸出雙臂環住劉笑陽的脖子,無聲無息,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沒力氣了,在劉笑陽懷裏睡着了。

劉笑陽開始心疼。心疼艾米,也心疼另一個人。

艾米的性格實際上不像外表看着那麽安靜,只是在長年累月的被忽略中自覺隐藏起了內心頑皮可愛的那一面,不愛跑出門玩,也不愛笑。

那代如亦呢?

她是今天這副模樣,沒有朋友,親人寥寥,常年一人獨居,又是為什麽?

程立均說她情況特殊,克裏斯蒂安說她很多年不能出門,艾米說她喜歡他……

劉笑陽還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麽事,但他已經開始提前心疼她。

代如亦從房間裏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大廳的落地吊燈開了一半,暖黃的燈光灑在牆上挂的巨幅油畫和劉笑陽身上,艾米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在他懷裏,細碎的長發被燈光打成金色,劉笑陽的西裝外套被她壓得淩亂。

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眉骨的形狀忽然之間變得很清晰,她清楚他的淡色眉從起始到末梢的每一個走向,就像把握不同的茶該泡幾分鐘一樣了然于心。

因為她早就看過千萬次。

劉笑陽将來一定是個好父親。代如亦情不自禁想。

不知道哪個女孩有幸嫁給他。

代如亦沿着旋轉扶梯往下走,站在大廳角落裏的克裏斯蒂安走出來,從劉笑陽那裏抱起了睡着的艾米。

“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克裏斯蒂安臉上滿是歉意。

他只是過來看看,恰好聽到了艾米在說話,就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劉笑陽說。

克裏斯蒂安是在艾米哭之前來的,劉笑陽聽見了他的腳步聲。

他想讓克裏斯蒂安聽聽艾米的話。

克裏斯蒂安深深看了劉笑陽一眼,由衷道,“謝謝。”

劉笑陽搖搖頭,“中國有一句老話,叫一碗水難端平。”

“……我記住了。”克裏斯蒂安把女兒抱回房間,和正往下走的代如亦互相點頭致意。

代如亦是下來喝水的,她情緒失控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把自己關了一晚上,她口渴了。

只是沒想到劉笑陽還沒走,代如亦從他身邊過的時候不太自然地說了一句,“……晚上好。”

……畢竟下午才鬧了那麽一出,她現在和他說話還是有些尴尬。

“晚上好。”劉笑陽起身,跟在代如亦身後。

她倒水,後面便有人道,“能給我也倒一杯麽?”

代如亦回頭看了一眼,劉笑陽已經脫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藍色條紋的棉質襯衫,袖口挽了起來,露出弧度精致流暢的一截手腕。

代如亦收回目光,倒了一杯水給他。

劉笑陽一飲而盡,又把杯子遞回去。

她自己還沒喝呢……代如亦無奈地伸手去接,握住杯子的瞬間劉笑陽松了手,手心裏握着的一個東西落下來,帶着繩子,從杯子上空套下來,正好滑到代如亦手背上,不動了。

“送你。”

劉笑陽的那塊白玉牌。

五年前她見過的那一塊。他出道之後這個東西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公衆視野裏,代如亦還以為他不戴了,沒想到一直留在身上。

代如亦放下杯子,把玉牌翻過來捏在手心,疑惑道,“給我做什麽?”

玉牌的手感溫潤,上面還殘留着劉笑陽的體溫,一點點暖意,代如亦卻覺得它像在發熱似的,有些燙手,立刻想把它還給劉笑陽。

“不做什麽。”劉笑陽拉過代如亦的手,另一只手拉拽了兩下挂着玉牌的黑色繩子,繩子就慢慢收緊,妥帖地纏到了她手腕上。

“這是我媽在西藏求來的玉,我帶在身邊二十多年了,可以明目清心,也能給獨居的人辟邪鎮宅。上面的藏文是祝福語,吉祥如意的意思……”

“我不能收。”代如亦按住了他的手,驀地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是一個人住?”

劉笑避而不答,“這塊玉是開過光的,我送給你,就是你的。你如果不要,玉就沒有效用了。”

這玉的質地,入手一摸就知道不會差,太貴重了,所以代如亦不能收。

可劉笑陽又這麽說……

代如亦心裏嘆氣,松開了手。

劉笑陽給她戴好玉牌,也松了手,“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工作。”

代如亦點頭示意知道了。

劉笑陽沒得到回話,低頭看了代如亦片刻,“……我走了。”

代如亦表情還是淡淡的,“走吧。”

劉笑陽轉身往外走,臨近門邊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不大的四個字,“早點休息。”

他回頭去看,代如亦已經走在上去的樓梯上了。

背影轉過轉角,沒入走廊。

劉笑陽輕聲應道,“……你也是。”

早點休息。

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代如亦回到樓上,拉開窗簾,看見劉笑陽的背影出現在樓下。

昂貴的西裝外套随意地拿在手上,單薄的襯衫勾出他肩膀瘦削的線條,埋着頭往前走。

代如亦回憶起五年前那個在廈門碼頭的劉笑陽,走路懶懶散散,腳腕上的玉牌随着腳步一下一下地翹起,再落下貼在皮膚上。

還是一樣的愛低着頭走路,但他的背影遠沒有那時候來得輕松惬意了。他曾經是個随心所欲如芝蘭玉樹般的少年。

劉笑陽個子高,骨架也不小,以前的身材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剛剛好。但他現在瘦了很多,不經意間就讓人覺得骨感。

他變成今天這樣,有多少是因為自己呢?

代如亦摸着自己手腕上那塊多出來的玉牌,心中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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