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口不應心

大清早的出門買東西,除去中午坐在商場裏的小店吃了碗面,其餘時間代如亦感覺自己一直在不停地走走走走,捱到了下午四點過,王芸煙總算打道回府了。

回家的路上代如亦手裏拎滿了大包小包,走路的步伐無比沉重,活像腳下被灌了十公斤的鉛。反觀王芸煙,則是健步如飛,渾身輕盈。

到了家代如亦把東西往大廳桌上一扔,扶着邊上的椅子坐下就不想動了,代新醇跟她說話她都感覺自己提不起多餘的力氣去回答。

她把東西放下的時候,代新醇在庭院外伺候他去年才種下的秋菊,看見她的動作遠遠喊了一句,“桌上有東西,小心別壓着了啊。”

代如亦打眼一看,桌上是放着兩個盒子,包裝得還挺精致,她沒多留意,把自己放下的東西挪開了一些,慢騰騰地又縮回了椅子上。

她沒什麽興趣,廚房裏的王芸煙倒是先來了興致,走出來看見代如亦滿臉倦色的模樣,笑道,“平時不多動動,出門不是飛機就是坐車,多走一會兒就不行了吧。”

代如亦沒作聲,她平時的确是缺乏鍛煉,真不知道王芸煙是怎麽做到負重徒步一天還跟沒事似的。

王芸煙随口教育完女兒,就去桌邊打開了代新醇說的那兩個盒子。

代如亦注意到她的動作,慢慢扭頭也看了過來。

王芸煙唰地一下就把盒子蓋上了,代如亦連個邊角都沒看到。

她靜靜望着王芸煙,王芸煙鎮定自若道,“估計今天我們出去的時候有人來過了,拿來的這東西有點貴重了,我去和你爸商量一下。”

代如亦點點頭,認可了她的這個解釋,疲憊勁過了就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王芸煙和代新醇的職業身份畢竟擺在那裏,就算不是逢年過節也會有學生徒弟之類的上門拜訪,只要來了,手裏必然就少不了東西。奢侈品收藏品都有過,如果是貴重物品夫妻倆個一般都會退回去。

所以王芸煙剛才這番說辭代如亦并沒有覺得不對,也不再去想她媽剛才的神奇反應了。

而另一頭王芸煙已經快步走到了庭院中,看見代新醇正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翻土。

她壓低聲音道,“那孩子拿來的東西?你看過裏面裝的什麽東西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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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新醇一鏟子挖下去,看見土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忙俯下身去看,口上含糊應了一句,“看了。”

當着劉笑陽的面他自然不會去打開,等人走了他才去看的,裏面的東西确實挺出人意料,他也不奇怪王芸煙看了會來問他。

王芸煙見他安安穩穩地翻着土,畢竟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心下對代新醇的想法也有了幾分猜測,彎腰問他,“你就這麽直接收下了?”

不是王芸煙顧慮太多,她不确定能不能收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兩套東西有點超乎想象地貴重了。

如果是真品,價值不會低于千萬。她見過的好東西不少,自然辨得出幾分真假,更何況那還是她未來女婿親自送上門的。

代新醇湊近一看,發現土裏翻騰着的是條小蚯蚓,他笑了笑,一邊拿着鏟子把它鏟起來放在了背後不用翻的土上,一邊答道,“收了,好定定他的心,總讓小亦這麽吊着人不好,回頭人跑了她後悔也沒用了。”

王芸煙兀自猶疑道,“我這還沒見過人呢,你就把事情定下了。”

劉笑陽拿上門的哪是什麽見面禮,分明就是連聘禮都提前給了。代新醇既然肯收,就說明他已經默認了這門婚事。

代新醇的土翻了大半,拿東西剔掉黏在鏟子上的土,在地上敲了敲,口吻篤定道,“那孩子和那些亂寫的報道不一樣,他品性不差。我們代家的家底,當得起他這份慎重。”

代家包攬蘇州周邊地區的大部分茶山,占地面積巨大先不論,每年産出的精品茶葉更是珍貴,再加上将來代如亦師父的衣缽估計大部分都要落在代如亦門下,資産不可謂不雄厚,只是他們這一派的人普遍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罷了。

王芸煙見劉笑陽既然入了代新醇的眼,也就放下心了。但她只在報道和電視上見過劉笑陽,今天沒能見到本人,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那小劉,看着還行吧?”

她問的是劉笑陽的長相,天下就沒有不關心女婿是否一表人才的丈母娘。

代新醇道,“不比歸瀾差,就是瘦了點。”

王芸煙聽了這話半是高興半是擔心,高興的是代新醇對劉笑陽的評價這麽高。在他們家代歸瀾跟代如亦親哥哥沒什麽區別,而且王芸煙又極其欣賞代歸瀾,在她心目中代歸瀾就是當世年輕人裏最有思想境界最優秀的那一撥。

擔心的是代新醇說劉笑陽太瘦了,年輕人太瘦了肯定身體底子就要差一些,要好好補補才行。

王芸煙嘆道,“他們演戲這行業的就是累人。”

代新醇不置可否,“我看他精神氣還是很足的,年輕人嘛,不打緊。”

王芸煙嗔怪道,“你怎麽不把人留下來吃飯,虧我還買了那麽多菜。”

“現在讓小亦在家裏見到他還不合适,急不來。”代新醇站起身,摘下一只手的手套,攬住王芸煙的肩,溫聲道,“至于菜嘛,當然不能白買了,夫人只管做,我只管吃。”

“你吃得了多少。” 王芸煙嘴上這麽說,心裏對他的油腔滑調還是很受用,轉身就往廚房去了,心裏盤算着做幾道菜才好。

代新醇在她背後道,“進去了順便幫我把小亦叫出來,我有話跟她說。”

王芸煙進了屋,代如亦還坐在椅子上,位置有點背光,手裏拿着早上那本書在接着看。

王芸煙從她身邊經過,提醒道,“看書也不找個亮點的地方看,傷眼睛。”

代如亦正好把書翻過一頁,王芸煙又說,“你爸叫你出去,他有話跟你說。”

“知道了。”代如亦淡淡應了一聲,放下書往庭院裏去了。

代新醇見她過來,遞了雙幹淨的手套給她,“來幫我拔一下雜草。”

代如亦戴上手套,在代新醇邊上蹲下來,一根根拔雜草。

代新醇道,“晚上你不用在家吃飯,出去吃。”

代如亦奇怪道,“買了那麽多菜,怎麽還要出去吃?”

代新醇道,“不是我們一起去,是你去。我和你媽在家裏吃。”

代如亦拔雜草的動作頓時慢了下來,垂首道,“……還有誰?”

代新醇想了想道,“一個條件很不錯的小夥子,比你稍微小點,不過他們家裏也不太介意年齡問題。長得還行,經濟能力也可以,你去見一面,跟他吃頓飯,順便再看場電影吧,最近上映的不是有你喜歡那小演員的電影嗎,票都給你買好了……”

聽到這裏,代如亦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一片,牙齒緊緊咬着下唇。

她爸怎麽突然就變卦了?之前聽他的口風對她喜歡劉笑陽明明沒什麽意見,怎麽現在就要她去相親了……

代如亦年紀不小了,其實在她這個年紀的女人被父母催婚是再正常不過,但是代新醇夫婦從來沒在這個問題上說過她半句。

直到此時代如亦才明白,要她和劉笑陽以外的男人見面吃飯約會,她居然會這麽抗拒。

代新醇沒聽到她出聲,接着道,“玩得晚點回來也沒事,那年輕人看起來還是很正派的,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就行。”

代如亦忽然說,“我不去。”

代新醇看也沒看她就回道,“你必須去。”

代如亦感覺自己的聲音現在一定很飄,她出冷汗了,“我不去。”

她少有在代新醇面前這麽分毫不讓的狀态,話一出口,自己先洩了大半的力氣。

是她一直讓他們擔心憂慮,是她一直和他們聚少離多,現在還是她要拒絕他們第一次提出的這點請求。

代新醇站起身,摘掉手套,到一邊洗手去了。

“不去你就回福建去吧。”

代如亦僵在原地,感覺四肢都跟被凝固了似的,動也不能動。

代新醇要趕她走。

她爸讓她不要待在家裏了。

代如亦的思維生硬地運轉着,她想,像她一樣的人一般都怎麽做呢?

大概是聽從安排去跟人見面相親吧,然後次數多了,就選擇一個還能湊合的人去過一輩子了。

代如亦怔愣半晌,伸出手去拔一株雜草,草上有被澆灌過還沒幹的水珠沾到手套上,隔着手套本該沒什麽感覺,但她卻覺得溫度很低。

心跟着涼了大半。

晚飯時間,代如亦按時出了家門。

王芸煙聽到動靜出來問,“這是去哪兒啊,不在家裏吃啊?”

代如亦沒回答,代新醇替她回道,“有點事,我讓她出去的。”

代如亦關上了門,身後王芸煙的聲音被隔在了門內,她又說了一句什麽,代如亦聽不清了。

沒有興趣去找路坐公交,她直接在家門口打了輛車,跟司機報了地址,坐在後排座上一言不發。

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通過後視鏡看着後面坐着那人的臉,有心想開口聊幾句,先說的普通話,見對方沒反應又換了蘇州話,還是沒有回音。

他自讨了個沒趣,總算放棄了搭讪。

過了十多分鐘,代如亦付了錢下車,進了一家西餐廳。

前臺的接待人員問了她預定的號碼,把她領到了一個隔間。

代如亦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沒有進去。

路過的餐廳服務員見她一動不動,走上前問道,“小姐,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代如亦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終于伸手去開門,“沒有,謝謝。”

開門的瞬間,坐在高樓窗邊桌前的男人轉過頭來,和她四目相對。

大概是為了配合餐廳的環境,他穿得并不随意,代如亦認出來那是今年春季某個法國品牌的高定西裝。

他擡手敲了敲餐廳漂亮的手寫菜單,低沉的嗓音充斥在不大的空間裏,極富磁性。

“人來了,可以點菜了。”

代如亦覺得從門後走到餐桌前的這段路莫名有些艱難,所以她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劉笑陽低頭看了看菜單,察覺到她的神色,又擡頭道,“你不餓麽,過來坐下。”

代如亦提步走到他對面坐下,慢了很多拍才應道,“……餓。”

劉笑陽笑了笑,把菜單推給她,“看看想吃什麽。我沒來過這裏,不知道什麽菜味道好,是你爸爸給我推薦了這家餐廳。”

“……意大利面。”代如亦根本不用看菜單,她和代新醇夫婦來過這裏不少次,當然知道什麽菜好吃。

劉笑陽話都說成這樣了,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先是被代歸瀾騙,現在又被她爸騙了。他們真的很看得起她的承受能力。

劉笑陽見她點了菜,把菜單合上,“那我也要意大利面。”

他叫來服務員,服務員把菜單收走了。

“你用了什麽收買我家裏人?”代如亦說。

劉笑陽沒有立刻應聲,看上去真是在計算花了多少的樣子,最後道,“我的全部家産,夠把你也一起收買過來嗎?”

代如亦說,“不夠。”

劉笑陽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加上這裏呢?”

代如亦拿過桌上已經開了瓶正在醒酒的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上年紀了,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本來就累,現在心髒還一直狂跳,實在是不利于身心健康,她需要冷靜一下。

劉笑陽笑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她的答案,拿了一個高腳杯遞給代如亦。

“幫我也倒一杯。”

“你的手是長來看的嗎?”代如亦把他的杯子拿過來,往裏面汩汩倒着紅酒。

在德國也是這樣,倒杯白開水也要她來。

劉笑陽忽然把一只手伸直貼到了桌面上,挑眉道,“不好看麽?”

代如亦手一抖,紅酒差點倒出杯外。

白皙幹淨,骨節分明。這只手她在各種各樣的照片和視頻裏看過無數次,怎麽可能不好看?

每次看着看着彈幕都會飄過大片大片的“跪舔”和“手玩年”之類的話,把整個屏幕都遮住,她只好把彈幕關了再倒回去看。

代如亦面不改色道,“不好看。”

劉笑陽不理會某個人的口不應心,收回手道,“就是想喝你倒的而已。”

代如亦的手又是一抖,這次紅酒不負所望倒出了杯外。

“……”

整潔透明的玻璃桌面上有了顯眼的兩灘紅色,她不快地盯着看了片刻,扯了兩張紙把它擦幹淨了。

劉笑陽伸手把高腳杯拿了過去。

代如亦一擡眼,就看見了他唇邊好整以暇的一抹微笑。

幾天不見,劉笑陽段位見長,底氣足了不是一星半點。

年輕人的侵略性太強了,老年人招架不來啊。

代如亦默默喝了口紅酒。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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