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如煙
班主任打得不算用力,代如亦回家的時候臉沒腫,只是有點紅,總之沒被代新醇夫婦發現異樣。
王芸煙忙着洗菜做飯,瞟了她一眼随口問道,“你臉怎麽那麽紅?”
代如亦甕聲甕氣回道,“熱的。”
王芸煙聽出了她的聲音也不對勁,狐疑道,“你不會是在學校跟人打架了吧?”
代新醇本來在看電視,一聽這話也興致勃勃地擡起頭問她,“打贏了沒?”
“我沒打架。”代如亦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就是回家路上摔了一跤,有點疼。”
“摔破哪裏沒?”代新醇對她招了招手,“過來我給你擦藥。”
自從那天代如亦被代新醇從土裏挖出來以後,他們家就多了很多跌打損傷的藥,都是給她準備的。
“沒被摔到。”代如亦坐着沒動。
代新醇笑道,“沒摔倒還疼哭了啊?”
代如亦說,“內傷。”
代新醇哈哈大笑,代如亦站起來說,“我去洗個臉。”
代新醇擺擺手,“去吧去吧。”
代如亦洗臉的時候對着鏡子認真看了看,的确沒腫,就是有點紅印,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她已經說了是被摔的,她爸媽應該不會再去注意了。
她不是故意要騙他們,她只是不想再讓他們擔心而已。
她在醫院醒來的那天,代新醇和王芸煙的樣子都讓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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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如亦每天照常上學放學,王芸煙卻發現她越來越不好動了,經常在書房裏一坐就是一個晚上,她問過幾次,代如亦都把她搪塞了過去。
她的确是覺得沒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在學校受到的孤立變本加厲,現在變成了欺淩。
班主任在打了代如亦一耳光後,似乎越發認定代如亦在怨恨她,單方面覺得有朝一日一定會被報複,對她的态度越發惡劣,同學們也見風使舵,想到什麽新的整人招數都要到她身上試驗一下。
反正班主任視而不見,沒人會管,他們何樂而不為。
代如亦也沒怎麽反擊,只是盡量避開他們的惡作劇。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喜歡幽暗的環境。
因為明亮嘈雜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而他們對她并不友好。
病情初現端倪是在某一天,王芸煙讓代如亦陪她出門買菜,代如亦很抗拒地拒絕了。逛街、走親戚、參加活動……她通通拒絕,而且反應很是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撐到了小學畢業,代新醇夫婦去福建拜訪老友,不放心代如亦一個人在家,想帶她一起走,但代如亦硬是想出了各種借口來拒絕,王芸煙拿她沒辦法,裏裏外外叮囑了一遍就離開了。
他們一走,代如亦連畢業典禮都沒去,她把自己反鎖在了書房裏,三天沒出來。
另一頭的王芸煙在福建總感覺一顆心懸着放不下來,沒待幾天就匆匆忙忙趕回了蘇州。一看書房的門被反鎖了她就覺得大事不妙,請人來開了鎖,進去就看到了暈倒在地上的代如亦。
她吓得魂飛魄散,立刻打電話給代新醇,等他趕到的時候,代如亦已經在醫院裏了。
她只是體力不支,被餓暈了而已。
但王芸煙還是找了很多精神和心理方面的專家朋友給代如亦檢查,起初代如亦的反應很大,她一點都不能忍受和陌生人接觸,代新醇夫婦費了很大的勁才讓她确診。
“我被确診為社交恐懼症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出門,甚至不能出書房。我爸媽沒有辦法,最後決定讓我換個環境,我就去了福建,跟着師父住。那個時候大師兄已經拜入師父門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我對他的戒心沒有對別人那麽強。我們住在茶莊,大師兄和師父把我保護得很好,好幾年我都沒有見過生人……
“師父想辦法把我的學籍轉到了當地,我的名字入了學籍但是不用去上課,那幾年學的東西除了自學的就是師父和大師兄教我的。在高考前的一年,我的病好轉了很多,被醫生确認為基本痊愈,然後我順利參加了高考,上了大學,畢業之後在小學當了兩年老師,但是我的病對我的影響還是沒有完全消除。盡管平時接觸得比較多的是孩子,日常應付同事之間的人情往來還是讓我覺得很吃力,最後沒堅持下去就辭職了,回到福建那邊接下了師父的工作。
“遇到你的那年,正好我在蘇州教了一年小學,暑假的時候回了福建,被大師兄叫去了鼓浪嶼。
“一直躲着你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是因為我有病,而且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能完全痊愈,又會在什麽時候突然爆發。我的家人和師門因為我的病已經受了很多年的折磨。能做我爸媽的女兒是我的幸運,但他們有我這樣的女兒卻是他們的不幸。師父和大師兄也是一樣,所以我不想再把你拖進這個泥潭。
“遇見你以後的這幾年,我的病情又有所反複,我一邊擔心你一直不放棄,一邊又慶幸你一直不放棄。直到今天,我也不能确定我們在一起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我看不到将來,也不知道自己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影響,希望你慎重考慮自己的選擇。如果沒有我,你的生活會過得更好。”
終于寫完了……代如亦把這些話發送出去,一擡手發現自己寫了太久,在山上一直坐着沒換過姿勢,猛地一停下來就有些腰酸背痛。
算了,走下去就當作活動一下吧。
她沿着原路折返,又用了半個小時走到山腳,再擡頭往上看,感覺已經和幾個小時前大不相同了。
一切都過去了。代如亦想。
很多小時候想不明白的事,代如亦是在長大以後才知道原因的。不用誰來特意告訴她,自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比如為什麽老師發現了她卻沒救她,應該是因為她以為代如亦死了。代如亦那時候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近乎沒有,老師在緊張之下做了錯誤的判斷。
班主任帶隊郊游,最後班上死了一個學生,上面追查下來她難逃其咎,于是驚慌失措地逃離了現場。
老師發現代如亦以後通知了警察和她爸媽,很多人上了山找她,最終是代新醇找到了她,把她送到了醫院。
比如老師為什麽在她回學校以後突然對她态度惡劣。
是因為她心虛內疚。代如亦沒死,而她在可以救代如亦的情況下,因為害怕承擔責任沒有救她,差點害死了代如亦。
又比如班上的孩子為什麽在形勢轉變之後很快就選擇了孤立她。
因為她平時太張揚了,自以為自己開朗仗義,殊不知看在別人眼裏卻是惺惺作态。
人真的是一種太複雜的生物,即便是孩童,也萬萬不可輕視。
越是明白這個道理,她就越害怕與人接觸。
劉笑陽在橫店,電影正在如火如荼地拍攝中。和他演對手戲的女演員狀态不好,今天NG了十多條都沒把一場戲拍下來。天黑之後劉呈估計着今天的戲份不會有進展了,大手一揮幹脆給劇組所有演員都放了一天假,美名其曰勞逸結合,事半功倍。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天假是給那個女主角調整狀态的,不過他們也樂得輕松一天,美滋滋地就散了。
人都走光了以後,劉呈見只有劉笑陽和他的助理還沒離開,走過去和他說話,“難得放一天假,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看看劇本再走。”劉笑陽揚了揚手中的黑色文件夾,“這條一直拍不過,可能也有我的原因。”
劉呈雖然對他的敬業程度早就有所耳聞,此時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贊賞有加,意有所指道,“我倒希望是你的原因。”
劉笑陽笑了笑,沒說話。
做演員颠倒四季地拍戲是很正常的事,今天橫店很冷,他穿得很少拍了一整天,這場戲卻一直在不斷地NG,劉笑陽臉上難掩倦色。
和他對戲的女演員最近緋聞纏身,似乎是在圈內的男友劈腿傍上了業內的一個知名娛樂公司總監,消息被人抖在了網上,這兩天正鬧得不可開交。劉笑陽從助理那裏聽說了一些。
劉呈語重心長道,“女主角已經這樣了,男主角可不能再給我出問題了。”
劉笑陽應道,“劉導放心。”
劉呈今天也是被頻繁NG而拖慢了的拍攝進度弄得心煩氣躁,敲打完了劉笑陽之後才稍稍定了定心,撤離了拍攝現場。
劉呈一走,助理就從劉笑陽身後冒了出來,端給他一杯熱咖啡,橫眉豎眼地說,“笑陽哥,他這是在警告你呢!”
“我知道。”劉笑陽喝了一口咖啡,感覺胃裏暖和了不少。
助理很不高興,“那你還讓他說。”
以劉笑陽如今的身價,就算是程立均這樣的導演都對他禮遇有加,劉呈卻總愛在劉笑陽面前擺譜,助理很為劉笑陽打抱不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劉笑陽說。
劇組演員頻出狀況,劉呈會跳腳是理所當然的事。只要他沒踩到劉笑陽頭上來,他并不介意讓他三分。
助理有感而發,“就你這樣的還有人黑你目中無人耍大牌呢……他們真是找不到黑的了。”
“他們也黑不了幾個月了。”劉笑陽喝完手中的咖啡,把一次性紙杯扔進垃圾桶,淡淡道,“走吧。”
助理亦步亦趨跟上他,“笑陽哥,明天你沒有通告,還待在橫店嗎?”
“應該不會。”劉笑陽說。
助理一聽他這話就來勁了,內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嘿嘿笑了兩聲追問道,“去哪兒啊?我幫你訂票啊。”
劉笑陽那條引起了軒然大波的微博到現在熱度都還沒過,助理跟了劉笑陽幾年,敏銳地發現他自打從蘇州過來以後,整個人精神狀态都不一樣了,說不上來是哪裏變了,總之就是感覺……忽然變佛系了?
以前他就是佛系的脾氣,公司給資源他就讓別人先挑,自己有想要的就去争取,但絕對不會仗勢欺人強搶,林源頭疼得拿他沒辦法,助理卻覺得很佩服他。
能做到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淡泊寧靜的人可沒有多少,更何況劉笑陽還這麽年輕。正是争強好勝野心勃勃的年紀,這個人卻很佛系,最近變得更佛系了,連林源勸他續約的叨逼叨都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聽,簡直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想也知道,劉笑陽在微博上說的事必定是真的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對別人的糟心事糟心話容忍度也高了不少。
劉笑陽沒滿足助理對八卦的好奇心,任由她上蹿下跳也沒透露出半個字,助理只好悻悻離開了。
臨走時還扒着他酒店房門哀怨道,“笑陽哥~你好絕情啊~”
劉笑陽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再不走,我還可以更絕情。”
助理成功接收到來自老板的強大威脅,立刻嚴肅了面目表情,一本正經道,“笑陽哥早點休息,小的先退下了。”
助理前腳剛走,林源後腳就打來了電話。
劉笑陽接起來,就聽見了林源壓着火氣的聲音,“劉笑陽!都快半個月了,微博的事你是不打算給我個解釋了?!”
劉笑陽笑道,“我談戀愛你來要個什麽解釋,你又不是我現任。”
林源火冒三丈,踹了辦公室的椅子一腳就質問他,“公開戀情就算了,你還公開婚訊!你今年才多少歲啊?!二十二!圈內哪有二十二歲就打算結婚的男演員啊?”
劉笑陽說,“我。”
林源聽見他的回答,差點沒一口氣喘不上來,連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冷靜,一定要冷靜!
林源打算跟他講講道理,“藝人要想紅必須得有流量,流量從哪兒來?流量不就從粉絲那兒來。你現在還年輕,這麽一時沖動是會流失大量粉絲的,以後的發展必定會受阻,你明白嗎?”
劉笑陽淺淺應了一聲,“嗯。”
林源拿他沒辦法了,認命道,“你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啊?”
“林哥。”劉笑陽突然喊了他一聲。
林源愣了愣,“你說。”
他和劉笑陽關系好,平時說話基本都是直呼其名,已經很久沒聽到劉笑陽這麽鄭重其事地叫過他了。
劉笑陽緩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會再和晶娛續約了,也不會再和其他公司簽約。我要退出娛樂圈,以後不會再演戲了。”
林源在電話那頭沉默不語。
他一直以為劉笑陽是少不更事心血來潮,所以從沒把他說過的要走這件事放心上,總覺得劉笑陽遲早會醒悟,他只用跟劉笑陽講清楚利弊就行了。
林源不說話,也沒挂斷電話,劉笑陽就這麽耐心地等着。
等待良久,林源嘆了口氣,終于開口了,“為什麽?”
“我找到了那個人。”劉笑陽微笑起來,“我要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就必須脫離聚光燈下的環境。”
林源無奈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五年前簽下劉笑陽的時候,對方就告訴過他自己進娛樂圈是為了找一個人,林源那時候根本沒把他這話往心裏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想清楚了。”劉笑陽說。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錯了,今天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