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說自話

代如亦挂斷電話後,放下手機就去收行李,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泉州,到五店市的時候也才晚上八點過。

劉笑陽第二天下午才到,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心急地要回泉州,但是如果要叫她在安溪待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再慢慢回來,她又根本做不到。

夜間看着手機,娛樂新聞裏全是關于劉笑陽退圈的各色報道和猜測,各個應用軟件都在不停地冒出這件事的推送。

代如亦看了看,這些東西的內容大多都是捕風捉影,說什麽的都有。有說劉笑陽和晶娛出了公司內部矛盾的,也有說劉笑陽是回老家結婚的,評論下面一片罵聲,全是他那些傷心欲絕無法接受的粉絲。

代如亦看得笑出了聲,給這篇報道點了個贊。

然後她又看見了一篇配着劉笑陽穿病號服照片的報道,說他是身患絕症已經到了疾病晚期,不得不放棄演員這個職業。

代如亦一眼就看出那張照片是劉笑陽以前上過的某個綜藝節目的截圖,她“唰”地一下關閉了網頁,心裏把這篇報道的編輯罵了十七八遍,改上微博去看官方發言了。

草草看了一遍那條殺青的宣傳微博,代如亦原本只想看看劉笑陽的原話是怎麽說的,晃眼一看到原博上提到劇組的全體制作人員,也艾特了負責這部電影的主要禮儀指導。

禮儀指導……代如亦忽然想起來,她當初做《夜茶》的禮儀指導時就為了配合電影的宣傳特地申請了一個微博號,上線過一次就再也沒用了。

心念一動,她翻出了那個號的賬戶密碼,登錄了上去。

這號她記得應該只有幾十個僵屍粉……賬號登錄成功,代如亦刷新了一下微博頁面,消息通知那兒冒出來的紅色數字瞬間吓了她一跳。

居然是99+!

她都幾年沒用過這個號了,主頁上也是一片空白,怎麽可能呢……

點開私信頁面一看,有一些超話和關注人的推送消息,但都只有一兩條,夾在這其中的那個又是99+的對話框就顯得格外顯眼。

無比熟悉的名字和頭像都讓代如亦心裏猛地一顫,她揪着心點進聊天界面裏,刷屏幕刷到手酸,才翻到了對方最早發過來的一條聊天記錄。

時間顯示在五年前,她離開《夜茶》劇組的五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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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嗎?

沒有回音。

過了三天後是第二條:

—我是劉笑陽,我能找到聯系你的方式只有微博了,如果看到了留言請回複。

然後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随後的私信有請教她茶藝知識的,也有給她看《夜茶》殺青照的……

漸漸地,他發現代如亦應該是根本不用這個號,或許是失去了興趣,他消失了好幾個月。

新的消息則是:

—今年的影視盛典我拿了最佳新人演員,不知道你有沒有在看。

這話說得簡單,但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劉笑陽不抱希望的那種失落和惆悵,大概是覺得反正無法得到回應,他開始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了。

代如亦回想了一下,其實那一年的影視盛典,她還真的看了。

那時候她已經開始關注劉笑陽了,自然沒有錯過。

在他上臺之前,他在臺下一直是沉穩淡然地坐着,穿着黑色西裝打着領結,沒和身邊的人說話,靜靜望着臺上,神情專注,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只要臺下的鏡頭一切換到他,他就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鏡頭轉換過後他又恢複成面無波瀾的表情。

臺上的主持人宣布劉笑陽獲獎的時候,他也沒有顯得非常高興,全程簡短又自如地發表官方感言,一堆謙辭過後就開始感謝各方人士。別人最多提到劇組的制片人、導演或者合作的演員,劉笑陽走位清奇,連劇組的小劇務和跑龍套的演員都能順帶提了提,他在臺上一直面帶微笑,臺下衆人也善意地笑了起來。

最後說到感謝禮儀指導的時候,他的語速和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眼神忽然放空了一下,仿佛一瞬間想到了什麽很遙遠的東西。然而一瞬過後他又恢複了正常,發表完獲獎感言之後他回到臺下,該鼓掌鼓掌,該微笑微笑,再沒出現任何反常。

代如亦此時再一回想他當時的那個眼神,忽然覺得喉頭一哽,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無法揣測劉笑陽那時的心情,但她感覺得到他那些被很好地隐藏起來了的情緒。

他必然曾經有所期待,但是卻在代如亦一次又一次的杳無音訊中被磨滅了,只剩下了那些自說自話的自欺欺人。

代如亦覺得自己現在很難受,心裏有些東西褪不下去但也發洩不出來,就像回到了她閉門不出的那些日子裏。

她知道同齡人都在按部就班地上學、考試、放假,而她待在安溪,每天早上坐在茶山邊上背英語單詞。她好像每天都在學習,但又好像每天都是假期,對別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換座位、大掃除甚至不那麽美好的被老師罰站,她都沒再體驗過。

和別人同桌上課的記憶只有小學了,但是她卻不願意去回憶小學時候的經歷。

不是沒有羨慕過別人可以笑笑鬧鬧吵吵嚷嚷,只是知道羨慕也沒用,于是便埋在心底不再去理會。

而劉笑陽的心思,大概就碎在了這一條條的消息中,像一個樹洞一樣,無人在聽,但仍要講。

他的消息積累了好幾年,非常多,最後中斷于在德國馬場的那一天。

—知道你也會擔心我,我很高興。知道你不是不喜歡我,我又感覺有點喘不上氣。過去一直讓我沒有把握的事,是你是否還記得我。但現在,我覺得五年其實也沒有很長,我已經走過來了。

代如亦心頭一抽,心髒像是被泡在了檸檬水裏,又酸又甜,無法言說。她的情緒被劉笑陽這段話挑動起來,眼淚“啪”地滴到了手機上。

是不是她一個人孤獨得太久了,所以上天安排了一個人特意等待着她走出來,讓她不再恐懼過去和未來,只活在了現在。

代如亦不敢再看他的消息,胡亂用袖子抹了抹手機屏幕,退出來一看見自己空白的微博頭像和簡介,眼淚卻像決堤了似的,怎麽止也止不住,瞬間就變成了淚流滿面。

劉笑陽的微信頭像和簡介也是空白,他……他居然在用這種方式悄悄地和代如亦用情侶頭像,而她在看到的第一眼完全沒想過他這麽做的原因會是這個。

太孩子氣了……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劉笑陽怎麽還這麽幼稚呢?

代如亦一邊漫無邊際地想,一邊掉着眼淚,最後從小聲抽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哭到了頭疼起來,什麽時候停下來的她也不知道。

明亮的光線打到臉上的時候,代如亦不适應地皺了皺眉,然後很快就睜着惺忪的睡眼醒了過來。

頭一抽一抽地疼。

代如亦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來才發現,她昨天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整一個晚上。

真是哭得太忘我了……她心裏淡淡地自嘲了一句,鑽進洗手間去洗漱了。

化妝鏡裏的人眼眶邊上有一圈不是很明顯的紅色,估摸着是睡了一覺消下去了很多。

代如亦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一下。

哭的時候覺得很傷心,哭過了之後心裏忽然就放松了不少,積郁一掃而空。

快速洗漱完畢,她在衣櫃裏拿出了一條不規則裙邊的背帶裙換上,仔細地給自己塗上啞光的淺色口紅,拎着包出門了。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老年人偶爾也要裝嫩打扮一下。

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代如亦在附近的美食街吃了碗面線糊,轉道市區。

她要先去給劉笑陽挑個禮物,然後再去機場等他。

上次就給了人一個寒酸得不行的礦泉水瓶蓋,她心裏一直惦記着什麽時候再給他補一份禮物,正好今天就能見到面了,去挑挑看也好。

代如亦到了地方,因為心裏有盤算,所以沒在買什麽上面糾結,只是挑款式的時候花了點時間。

東西打包完以後她拿着走出了店鋪,時間還不到中午。

現在過去機場的話,太早了些。

她在商場裏轉了好幾圈,慢悠悠地吃了午飯,下午兩點左右到了機場。

提前了兩個小時到。

其實她完全可以随便在哪裏消磨兩個小時再過來,但是……還是提前來了。

坐在機場外面的書店裏,代如亦随手拿了本書看,看兩頁就要看一下時間,兩個小時過去沒看完半本書。

時鐘終于跳到四點的時候,她站在了接機口。人群從不遠處的轉角湧出來的瞬間,代如亦背上頓時驚出了一層冷汗。

人太多了,他們歡聚的笑聲,行李箱滑輪拖在地上的滑行聲,喧嚣嘈雜,令人煩躁。

有人從代如亦身邊過,急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忙着去接人,“哎對不起啊,能讓我過一下嗎?”

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

代如亦條件反射地讓出了好幾步,愣愣點頭道,“你過去吧。”

女人匆忙對她笑了笑,“謝謝啊。”

随即她走上前對着一個方向揮了揮手,一個年輕男人跑過來和她擁抱了一下,“姐,你等了多久啊?”

“剛到,回家的感覺怎麽樣啊……”

兩個人說着話走出了機場大廳。

原來是對姐弟。代如亦神情恍惚地想着,下意識地也跟着他們往外面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拽住了。

那人使了巧勁一拉,她就撞進了對方懷裏。

代如亦額頭上瞬間滴下了一顆豆大的冷汗,她剛想推開他,就聽見了對方低沉的笑聲,“你不是來接我的麽?這是要往哪兒走啊?”

一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代如亦的情緒就被安撫了下來,神奇地恢複了冷靜。

“只是想走到前面一點去等你而已。”她面不改色地說。

劉笑陽松開了她,後退了兩步站定。

低頭仔細看了她一會兒,直把代如亦看得緊張起來、腦袋扭到了一邊,他才感嘆道,“原來你也會打扮。”

代如亦一聽他這話,立刻有些忐忑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裙角。

泉州冬天氣溫高,劉笑陽今天只穿了白色的寬松款毛衣和破洞牛仔褲,棒球帽下面戴了一副茶色的墨鏡,臉型小而精致,整個人看上去都洋溢着青春的氣息,随時可以進行時尚街拍。

在真正的年輕人面前,代如亦對自己的強行裝嫩不太有信心。

劉笑陽的目光在代如亦色澤溫潤的嘴唇上多停留了幾秒。

代如亦向來以素面朝天的形象示人,穿得也簡單,少有改變穿衣風格的時候,今天竟然還破天荒地塗了口紅。

劉笑陽忽然上前了一步握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別動,我試試。”

……試什麽?

代如亦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劉笑陽側着臉低下了頭。

他閉着眼,代如亦透過劉笑陽臉上近在咫尺的茶色玻璃鏡片,看見了他濃密纖長的睫毛,她不合時宜地想着:如果伸手摸一把,不知道會是什麽感覺。

雙唇相接,劉笑陽淺淺的呼吸打在了代如亦臉上。他只是貼住代如亦的嘴唇,沒有繼續深入下去。

代如亦感覺到他的牙齒在自己嘴唇上輕輕刮了一下,她頓時渾身一陣戰栗,像觸了電一樣,酥酥麻麻的感覺順着心髒蔓延到了四肢。代如亦忽然有點頭暈,感覺要招架不住了。

好在劉笑陽很快就站直了身子,皺着眉沉吟片刻,給出了結論,“迪奧343,橘粉色那款。”

“……什麽?”

代如亦一時沒反應過來,劉笑陽又說,“很适合你。”

“……”這次代如亦反應過來了。

劉笑陽說試試,居然試的是口紅色號……代如亦倉促間不知道她現在該對此做出什麽評價。

是問你怎麽知道的,還是你為什麽對口紅的色號這麽這麽了解,或者……這位先生你怎麽這麽會撩?

看見女朋友的新口紅,一口啃下去就能報出她的口紅色號……在今天之前,代如亦覺得沒有一個男人做得到這種高技巧調情。

但是劉笑陽就做到了。

看着他氣定神閑的模樣,代如亦心情複雜,揉着眉心吩咐道,“拿上你的行李,跟我回家。”

他們再不走,待會兒一旦劉笑陽被人發現了,鐵板釘釘又得上頭條。

只是話一說完,代如亦就覺得說“回家”好像有點不太對,正想糾正一下自己措辭,便見劉笑陽已經反身推着行李箱,三兩步跟在了她身後,愉悅道,“走吧。你帶路,我跟着。”

代如亦原本打算說的話立刻換了一句:“你笑得收斂一點,有人拍你怎麽辦。”

劉笑陽聞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斂起了笑容。

代如亦認真帶路,走出機場回頭道,“你辨識度太高了,我們打個車回……”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一扭頭就看見了劉笑陽上揚的嘴角。

代如亦讓他收斂一點,他就低着頭,嘴角悄悄勾起來,也不露出牙齒,估計從機場出來以後一路上就沒停過笑。

代如亦伸手按了按他的嘴角,軟聲道,“就這麽想笑啊?”

劉笑陽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擡眸,代如亦仿佛看見了一汪茶色的海洋,裏面是足以溺死人的溫柔。

劉笑陽補充道,“很高興。”

來找你很高興,見到你很高興,你在等我很高興,一起回家也很高興。

冬日的暖陽裏,代如亦周身平和舒适,她莞爾一笑,擡手刮了刮劉笑陽的鼻子。

這個時候,他們的年齡差又用一種讓人心生溫暖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真的是條小狼狗了。代如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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