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然,此時此刻,她新上任的男友正在一百多公裏外的橫濱。而織田深雪拆開小夥伴送來的包裹,發現裏面是一張購物卡。
準确地說,是某家全國連鎖的大商場購物劵。
【公司本季度超出預期完成了業績,作為員工福利發了購物卡。我自己用不完,給認識的朋友、同事和下屬都送了幾張,請務必收下。】
上面附了簡單的說明,是中原中也一貫的風格。少女盯着購物卡看了一會兒,把東西收進包裏,走向小區的大門。
和中原中也認識了四五年,在某種意義上,織田深雪已經很了解對方的行事風格。就像送禮物這件事,青年的想法非常簡單直白:看到任何合适的東西後,就想和親朋好友分享。
就像這張購物卡,對于一個目前的十七口之家來說,真的是永遠都不會嫌多的東西。
在這一點上,織田深雪和對方不太一樣,她更喜歡在某些特殊的日子準備禮物。比如各種節假日、紀念日,等等。
就像前幾天寄給對方的生日禮物,估計還在路上;或者去年男孩節的時候,她送給青年一條用酒心巧克力做出來的鯉魚旗——結果對方氣的拉黑了她三十分鐘。
對此,織田深雪快樂了一整天。
因為前後期的收尾工作,體育祭開始和結束後的那天下午,是沒有社團活動的。上周四她和奈倉約好出去逛街,正好可以用到購物卡。
待會兒去确認一下吧。
少女一邊走神一邊爬樓梯,走到四五樓之間的拐角時,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
有點軟,或者說軟中帶硬的一團,讓她的身體在慣性作用下朝前傾倒。織田深雪在瞬間回神,左臂擡起迅速外勾,同時右手做好了支撐的準備。
萬幸,在徹底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間,她順利拽住了左側的走道欄杆。
肌肉感到一陣拉伸的疼痛,不過應該沒扭傷。卸掉身體的沖力後,少女腰部發力站直,然後才把手臂收了回來。
低頭,看到絆倒她的罪魁禍首——一大坨橫在樓梯上的……人。
織田深雪:“……”
少女揉了揉剛剛拉扯過的胳膊,認命的嘆了口氣,先去檢查對方的情況。
樓梯間是早年鋪的水泥地,顏色本來就深,三四樓的光線又暗。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袖長褲,以斜25°的躺姿,占據了三級臺階的位置。
和大多數癱在織田深雪家門口的人不一樣,這位大哥橫亘在轉角的第三級到第一級樓梯之間,臉朝着樓梯內側。這個搖搖欲墜的姿勢,讓織田深雪在确定他沒死也沒醒之後,直接把人扛了起來。
具體的情況進門再看,她擔心自己随手一擺弄,然後對方咕嚕嚕往下滾個三截。
這事兒早年發生過。
三分鐘後,織田深雪走進了客房的門,把不知名的睡美男(不一定)怼進了床鋪裏。等她拿着燒好的水壺和醫藥箱進來時,意外看到對方已經坐了起來。
少女愣了幾秒。
“你醒了啊。”
然後她說。
在過去撿過的上百人裏,這種迅速恢複意識的家夥,她也不是沒見過。一般來說,這種人一般沒什麽傷病,大多是熬夜太厲害或者連續加班,在經過她家附近時昏了過去。
然後,就被她的個性轉移到了家門口。
織田深雪印象最深的一個,是在初中時的某個法定節假日,撿到一個嘴角有顆痣的男人。對方在她把人放下、轉身出門的瞬間就醒了過來,一張黑眼圈快要彌漫到額頭的臉,散發着猝死的氣息。
等她三言兩語說清楚情況之後,男人一個後仰……幹脆利落地睡(昏)了過去。
整整一天一夜才醒。
這次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青年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臉色卻不怎麽好。
織田深雪和對方對視了片刻,然後慢慢地……皺起了眉。
對方看起來剛剛成年,露出來的皮膚卻有種奇怪的粗糙感。仿佛褪色一樣的藍白短發下,暗紅的虹膜因為警覺而微微收縮,露出了大片的眼白。
是她以前從沒撿到過的人,織田深雪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
但是……
“…………小、轉?”
少女非常不确定的,用一種輕到随時能被否認的聲音,念出了一個名字。
***
志村轉弧。
織田深雪沒想到,在整整十年的分離之後,居然能再次見到自己童年時期的小夥伴。
死柄木弔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能認出自己。
十歲到二十歲,足以讓一個男孩成長到面目全非。即使排除那些比例不少的臉盲人士,換成一個記憶力不錯的正常人,都未必能認出自己十年前的鄰居。
但織田深雪不一樣,在這種有些奇怪的方面,她……是個天才。
從小到大,任何一張經過僞裝的臉,只要她見過對方真正的模樣,無論年齡、性別或者化妝與否,都能在兩眼之後認出來。
并不是織田深雪精通化妝術,或者深谙人體的骨骼構造。那更接近于“本能”,就像她可能認不出一個女裝大佬,但只要見過對方的素顏,就能在一秒之內把兩人聯系起來。
也包括她暌違十年的發小。
五分鐘之後,織田深雪和志村轉弧——如今的死柄木弔坐在了餐廳的桌子兩側。
已經二十歲的青年看起來不太習慣,特別是織田深雪把水杯遞給他時,猶豫了幾秒才握住了杯子。少女有意無意忽視了這點,去廚房準備晚飯,順口問了一句:
“小轉,在這裏吃晚飯的話,沒問題嗎?”
幾秒之後,又像是過了很久,傳來一聲語調奇怪的:
“那就麻煩了。”
……
……
死柄木弔坐在餐桌後面,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看了一會兒。然後他伸出手,用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貼在杯壁上。
幾秒之後,那與大部隊脫離的拇指,以緩慢到驚人的速度,逐漸……貼了上去。
十秒過去,什麽都沒發生。
然而青年盯着自己的手,以及握着手的杯子,神情變得更加奇怪了。
似乎有點驚訝,但又沒那麽吃驚。作為一個被歐爾麥特評價為“巨嬰”的家夥,這種反應本身已經很不同尋常。
然後他擡起頭,目光落在不遠處半開放式的小廚房裏,那個正在竈臺前忙碌的女人。
或者說,是少女。
【“爸爸他,特別特別特別讨厭英雄,簡直比媽媽害怕蛇還要讨厭。所以他總是為了這個打我,還會讓我在院子裏關禁閉。”
“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小雪——雖然爸爸一直逼着我放棄,但我依然希望能夠成為英雄,幫助那些需要我的人。”】
織田深雪,他童年記憶中稱得上青梅竹馬的家夥。在志村轉弧年滿十歲的前夕搬家離開,然後……
他此後的記憶,全都屬于“死柄木弔”這個人了。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那目光絕對稱不上和善或者懷念,惡意、揣測裹挾着某種難以捉摸的貪婪。像是個被從嬰兒時期直接扭扯成大人的孩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與年齡割裂的矛盾感。
事實上,他親手“崩壞”全家、殺死父親的那一年,無論在生理或者法律的定義上,都是個孩子。
火上不知道熱着什麽東西,咕嚕嚕的氣泡在鍋蓋下掀起細細的縫隙。藍白色頭發的青年坐在凳子上,目光在看了一會兒織田深雪的背影之後,重新轉回了手邊那杯水身上。
平時他其實不怎麽耐煩等待,尤其是在這種奇怪的、和“死柄木弔”或者“敵聯盟”完全不像是同一個物種的地方。但今天是個例外,僅僅是用五指去觸碰杯子這個動作,他就能毫不厭倦的重複幾十次。
一頭在做飯,另一頭在玩水杯。這種奇妙的“和睦”持續了很久,如果換個人坐在這裏,或許會因此感到困倦了。
直到廚房裏溢出熟食的香氣,炖着的小砂鍋被關了火。死柄木弔看着少女扭動開關的手,伸出自己相同方向的左手,再次盯住了手邊的玻璃杯。
然後,把它輕輕推出了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