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織田深雪轉身的同時,聽到從身後傳來的一聲“啪啦”。

清脆響亮,玻璃落地後壯烈了的聲音。

少女轉過頭,就看到自己發小縮着兩只白慘慘的手,盯着桌邊的地板上。本來在他手邊的杯子躺在那裏,直接碎成了七八片。

“……小雪……”

他看起來似乎有點緊繃,類似于那種做錯了事、又仿佛在壓抑什麽情緒的神經質。牙齒露出來咬住下唇,仿佛強迫症一樣在唇面上摩擦着。

看起來再多咬一會兒,就會把自己啃出血。

“行啦,不是什麽大事,不小心摔個杯子而已。”

對方這幅仿佛比自己還敏感的模樣,反而讓織田深雪露出了無奈的表情。然後她看了眼竈臺上的火,轉身先進了衛生間。

沒過幾秒,少女提着掃帚和簸箕出來,三兩下把摔碎的杯子掃攏起來。然後洗手去了廚房,關掉砂鍋下面炖煮的小火。

“是,這些吧?”

就在少女從煎鍋上夾魚的時候,身後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織田深雪轉頭看了一眼,自己曾經的小夥伴正摸了摸碟子,就像在看什麽有趣的東西。然後他一手一個,把裝盤的料理端起來,轉身就走了出去。

仿佛剛才的問題只是自言自語一樣。

織田深雪看着他明顯不怎麽熟練的端盤子姿勢,确認不會灑出來之後,繼續去盛湯了。

因為只有兩個人,她只做了最方便的烤魚,又煮了一鍋通心粉。材料都是從超市買好的,無論是腌漬好入味的魚,或者醬料豐富的細粉,都是非常便捷的食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鍋香甜的冬瓜雪梨湯。

作為一個吃貨兼飼養員,尤其在監護人嚴重偏食的情況下,對于“明天吃什麽”這個問題,幾乎是織田深雪的日常三大難題之一。

在飲食開支有限的前提下,少女需要考慮到營養的吸收、盡量照顧到所有人的口味,并且還不能慣出挑食的毛病。五六年的菜譜研究下來,國內外海陸空酸甜苦辣鹹,凡是家裏有人愛吃的,她全都會做。

“這個可以敗火,讓皮膚沒那麽幹。”織田深雪說着,把一碗湯擱在昔日的小夥伴面前,用手在自己的嘴唇附近劃了一下,“我看小轉你好像有點上火,就做了這個。”

死柄木弔看着她,目光落在少女看起來粉嫩柔軟的嘴唇上。他的舌尖不受控制地在口腔內動了一下,舔過自己被咬進肉裏的下唇。

幹燥發澀的感覺,幹裂的表皮在味蕾上摩擦出粗糙的刺感。幾秒後青年放松了嘴唇,微微點了點頭。

“那麽,我開動啦——”

少女在他對面坐下,笑眯眯地說。然後低頭卷了一筷子面,塞進了嘴裏。

明明是和多年不見的發小,織田深雪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應的态度。或者對她來說,類似眼前這樣的場景,确實是“理所應當”的日常。

無論坐在對面的是一個陌生人,或者是分別了十年的故人。甚至後者讓她的心情變得更好,感覺自己能多嗦兩根粉。

死柄木弔嚼着外酥裏嫩的烤魚,視線落在光滑如鏡面的桌子上——深色的桌面反映出少女的倒影,毫無戒心的姿态,全身上下滿是破綻。

死柄木弔喝了口湯,感覺到陌生的甜味流過舌面。不是人工香料甜膩的味道,也和剛才舔舐嘴唇時,那從創口中感受到的、熟悉的腥甜完全不同。

‘好想……真的好想……’

此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是與“死柄木弔”這個名字、“敵聯盟現任首領”這個身份,格格不入的東西。

充滿生活氣息的餐廳、雪白幹淨的餐盤、坐在對面表情滿足的少女、家常菜飄浮的氣息……映入那雙凝固血色般的紅瞳,簡直安逸平和到幾乎可笑的地步。

死柄木弔看着碗裏剩餘的面條,再次用力,五根指頭同時握住了叉子——

什麽也沒發生。

“小轉?”

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什麽,或者只是純粹的詢問。少女把自己碟子裏的最後一口魚肉叉起來,同時擡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青年。

然後看到對方低着頭,仿佛發洩什麽那樣抓緊手裏的叉子,向盤中的通心粉發動進攻。

……噗。

她突然,有點想笑。

等到主食吃完,兩人面前都只剩下小半碗湯。死柄木弔面無表情地喝湯,忽然擡頭看過來:

“你現在,是在……上學嗎?”

織田深雪眨了眨眼,總覺得對方中間的那個停頓,就像是有些生硬的咽下了什麽詞。

但她沒繼續想,反而有些好奇的反問:“小轉現在沒有上學了嗎?”

按照年齡推算,對方現在也才二十歲,完全是上大學的年齡。

青年沒有回答,然而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學有什麽好上的”意思。

……行吧。

織田深雪想,又一個失學兒童。

怪不得新聞上說,近幾年霓虹的高中和大學,退學率越來越高了。

“你在想其他的什麽人?”對方說。

織田深雪眨了眨眼,有點驚訝于眼前青年的敏銳程度。但想想有些模糊的童年記憶裏,志村轉弧本來就是個敏感又細心的男孩子。

看來這麽多年過去,這一點還是沒有變啊。

“對不起。”她很幹脆的道歉說,“明明在和小轉聊天,我不該走神的,之後不會了。”

這麽直白又果斷的反應,反而讓(有點想找茬的)死柄木弔一時無言。于是沉默又短暫的在兩人之間持續了片刻,最後織田深雪主動接上了之前的話題:

“我現在在雄英上高中,小轉應該聽說過吧,培養英雄的那個學校。”少女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話說回來,當年我們……”

“你要當‘英雄’嗎?”

那一瞬間,死柄木弔幾乎沒有控制住自己聲音裏的惡意。

雖然看起來并不知道“忍耐”這個詞怎麽寫,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死柄木弔又是個相當能忍的人。

或者說,基于他那毫無約束性的“崩壞”個性,當這個青年真正想要壓抑什麽的時候,很少有人能直接意識到。

除了……“英雄”這個詞。

死柄木弔看着自己昔日的鄰居,在今天見面之前,他當然查過對方過去的這些年,大致經歷了什麽。

一切源于大半個月之前,以AFO在背後指導、死柄木弔為首的“敵聯盟”入侵雄英高中,試圖圍殺歐爾麥特。

他們做了相當完備的計劃,确信就算無法挫敗雄英,也能給予對方一定的打擊。

但奇怪的是,這場突襲在還沒正式展開的時候……就出現了堪稱莫名其妙的發展。

一言以蔽之:他們剛剛将學生分散到USJ的各個區域,還沒放出“腦無”,參與此次襲擊的敵聯盟全體成員,突然像是集體吃壞了肚子一樣腹痛起來。

強烈到完全沒法忍耐,如果不想辦法解決,就要就地解決的那種疼痛。

于是一場入侵活動莫名其妙的夭折,敵聯盟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這種情況肯定不能是巧合,他們思來想去,最終把疑點放在了學校某人的“個性”上。

在篩查了當時參與訓練的學生、以及因為各種原因路過附近的人之後……死柄木弔在懷疑對象中,發現了自己十年前的幼馴染。

織田深雪。

因為被老師安排送東西,而短暫的經過了那裏。

【除了‘龍頭戰争’那三個月,大量的信息無法搜索還原之外,對方十年間的基本情況就是這些。】那個提供給他信息的情報販子說,【經歷沒什麽問題,不過個性确實存在疑點。如果需要進一步探查的話,請另外計算價格。】

【不需要。】當時他回複。

不需要。

死柄木弔這麽說,是基于對那個名叫“折原臨也”的情報販子的不信任。雖然對方在情報行業稱得上赫赫有名,就像那些四處搜尋他的痕跡、卻每每被人溜走的仇家一樣。

而現在,死柄木弔看着坐在對面的少女,微妙的改變了一開始的想法。

‘想……把她帶走。’

這是他最初的打算,也是最終的目的。雖然不清楚織田深雪個性的具體情況,但死柄木弔知道,他不可能在今天成功。

就像那個能夠被摔碎,卻不能被他“崩壞”的玻璃杯一樣。

‘忍耐……暫時,必須忍耐。’

把她帶回去,養在他的房間裏。她只需要像現在這樣,坐在有陽光的窗戶下面,對他露出笑容就可以了。

不過,他一向不喜歡過于明亮的環境,所以房間也沒什麽光源。就像他平時待着的地下酒吧,只要盡量的安靜就好。

或者,他應該考慮提前改造一下?

死柄木弔自顧自地想,仿佛這一切念頭都理所應當。而織田深雪對此渾然不覺,還在回答他之前的那個問題:

“不。雖然有點遺憾,但是我應該不會成為英雄了,我不想做那種危險而不穩定的工作。”

于是下一秒,她看到坐在對面的青年,露出了可以稱之為喜悅的笑容:

“是嗎?……不過很有道理,英雄這個職業,危險、不穩定……就是這樣。”

“唔?”

織田深雪眨了眨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湯。

二十分鐘後,幫着收拾了碗筷、順手拎走垃圾袋的青年推開大門,和站在門內的少女道別。

“有事的話,給我發郵件就行。”織田深雪晃了晃手機,“因為你是男孩子,我就不送你啦。”

死柄木弔聽懂了這個關于小時候的玩笑,露出一個算是微笑的表情,正要說什麽。

下一秒,身後領居家的大門,傳出了被打開的聲音。

“啊,小深。”領居家的女人看着他們,笑着打了個招呼,“我出來丢垃圾,你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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