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啊，小深。”對方笑着說，“我出來丢垃圾，你也是嗎？”
名叫葉奈倉的年輕女人依然坐在那張輪椅上，後背露出一大塊鼓起的部分，是個深色的袋子。
織田深雪正要點頭，就聽到對方繼續說：“這位……‘也’是小深的遠房親戚吧？”
作為擁有“撿人”這種個性的人，織田深雪家裏出入新面孔的概率，遠遠超出了所謂的正常社交頻率。
雖然大多數人的出入時間都在淩晨，但她住在這邊一年多，總會有幾個被鄰居看見的。
織田深雪一律以“家裏那邊的遠房親戚”之類的借口，應付過去了。
反正，只要是和她接觸的稍微深一點，就多少能意識到“織田家是個人口龐大的大家族”這個事實。
雖然實際情況和大多數人的想象不一樣，但為了不惹上麻煩，織田深雪默認了這種誤解。
奈倉的态度很自然，問話的語氣也是熟悉的。織田深雪點了點頭，然後看到女人露出那種思量着什麽的眼神：
“初次見面。既然我們都要下樓，方便的話，一起走怎麽樣？”
死柄木弔沉默。
織田深雪有些驚奇地看了女人一眼。
奈倉的笑容有些熟悉，在織田深雪的記憶中，對方每次在說起什麽感興趣的話題時，就帶着這種可以稱得上“興味盎然”的表情。
呃，所以她對小轉……有那方面的興趣嗎？
死柄木弔沒有立刻回答，奈倉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轉向織田深雪：“對了小深，明天下午逛街的時候，記得把上次商場的折扣卡帶上。我從朋友那裏聽說，三樓的女裝統一折扣……”
“可以走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死柄木弔露出一副不耐的表情，打斷了奈倉越發興致盎然的聲音。
奈倉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也沒有因為被打斷而生氣，聳了聳肩說：“那我就不客氣，先走一步了——小深，我還有話沒說完，等會來找你。”
織田深雪：“……哦，好。”
年輕的女人又看了死柄木弔一眼，然後啓動了輪椅。設定好的儀器自動彈出轉輪，把坐在上面的人不急不緩地“送”了下去。
死柄木弔的表情不怎麽好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跟着下去了。
“之後聯系。”
他說。
***
第二天早上，織田深雪正對着鏡子綁頭發的時候，聽到了門鈴被按響的聲音。
這個似曾相識的情境，讓少女編辮子的手頓了一秒。然後她腳下沒動，只沖着門外大喊了一聲：
“奈倉——？”
兩秒之後，從外面傳來一聲同樣響亮的女音：
“是我呀小深——你好了嗎——我可以進來等你嗎——”
“……”
織田深雪再沒出聲，繼續對着鏡子把發尾編好。然後大步走到門口，哐當一聲開了門。
坐在門外的輪椅女擡起頭，表情沒有絲毫的不耐，反而沖她微微一笑：“早上好小深。呀，你的上衣扣子沒系好，胸口露出來了呢。”
織田深雪：“……”
織田深雪：“…………”
“請、您、在、家、等、到、十、點、整、出、發，可、以、嗎，葉、小、姐。”
織田深雪深吸一口氣，用仿佛磨牙一樣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然後哐當一聲，重重拽上了門。
站在大門後面，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默默把扣子扣到了脖子下面的那顆。
……裝作沒有聽到關門前的一秒，某個沒有掩飾的“噗嗤”聲。
不過葉奈倉的快樂，也只持續到兩人出門之前。
等到她們上了出租車，在十分鐘後抵達城市中心的商場。又在織田深雪的強勢主導下，推着某人的輪椅直奔三樓的女裝部後——
某個明明長得還算清秀的年輕女人，表情變得像是在餓的半死的時候，面前放着一盤屎味的巧克力一樣。
織田深雪仿佛沒有看到她臉色的變化，在後面一點都不費力的推着半自動的輪椅，和對方說起接下來的計劃：“我們先逛一小時，然後去男裝區——唉，我是真的不怎麽懂男性審美，感覺那些衣服看上去都差不多。
多虧有你幫忙，你以後應該會是個賢妻良母吧，奈倉醬。”
因為心情好，她甚至用上了親昵的尾音。
然而“奈倉醬”聽了這樣的誇贊後，表情變得更複雜了。就像面前有兩個盤子，分別放着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一樣。
由于小夥伴中也送的那張購物卡，外加商場今天有好幾層打了折扣，織田深雪難得奢侈了一次。除了自己下個季度添置的衣服、給不情不願的奈倉挑了兩條長裙，她還幫家裏需要買新衣服的半打弟弟妹妹，都選了幾種樣板。
然後拍下圖樣，分別發給織田作之助和網友“雪白棉花糖”。
在她給棉花糖編輯信息的時候，坐在旁邊無聊地盯着吊牌的奈倉，瞥見了她的發信人。
然後她挑了下眉，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這個也是小深的……親戚嗎？”
在說到“親戚”這個詞時，她的語氣變得有點玩味起來。
織田深雪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繼續低下頭發消息：“是網友，讓他幫忙看看折扣有沒有問題。”
奈倉：“……啊？”
少女把最後一張照片發出去，滿意地看着上面【發送成功】的提示，收起了手機說：“棉花糖好像很懂這些，可能家裏在做市場銷售方面的工作？大概幾年前吧，我去菜市場買東西的時候正好和他聊天，然後他讓我那天別買西瓜。”
“別買西瓜？”
“他說，最多等到後天，西瓜的價格會突然下降。到時候再買的話，一塊西瓜能便宜将近一百日元。”
“……”
織田深雪把手機揣回口袋，從輪椅的後背轉了個向，推着奈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我一開始也不太相信，不過還是等了兩天，反正那天也不算特別熱。”
“兩天之後，西瓜真的降價了？”
奈倉看着她的表情，順着對方的話接下去。
織田深雪自然的點了點頭，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真的很準。包括之後去商場買衣服，或者家裏要添置什麽大件，甚至前兩年阿助……我爸爸考慮租房子的地址，都請他幫忙參考了一下。”
“是嗎？聽起來确實挺厲害。”奈倉的語氣驚奇，但是臉上沒什麽表情，“感覺小深提過的朋友，都是很有意思的家夥。”
織田深雪想了想，最後贊同的唔了一聲：“雖然聊天的時候挺欠揍，有時候讓人恨不得拉黑删好友。但能維持好幾年來往的家夥，還是有趣的部分更多一點。”
她說着想到了什麽，突然低頭看向奈倉：“對了。我的網友裏，有個叫‘甘樂’的家夥，和奈倉你特別像——簡直像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妹！”
“‘甘樂’？”奈倉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聽起來，這應該是個女生的名字。”
“是個女號啦，不過他私聊過我，說他是個男的。”
奈倉聽到這裏，突然按住了輪椅的暫停鍵：“小深就沒有懷疑，對方有說謊的可能性嗎？”
織田深雪茫然的和她對視，整個人的表情就是一個巨大的“啊？”。奈倉看了她幾秒鐘，突然發出了一聲仿佛是嘆息、又像是在笑的氣音。
織田深雪莫名其妙。
下一秒，她感覺手下的輪椅重新運行了起來，同時奈倉沖她揮了揮手：“我突然有點不太舒服，去衛生間一趟。小深先去男裝區看看吧，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雖然對方的話題轉的很快，但織田深雪早就習慣了，聞言只是哦了一聲。
她沒問對方“能不能獨立上廁所”這種問題，畢竟葉奈倉是個獨居的單身女性。
如果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沒有，早就在家裏餓死了。
所以她只問了一個問題：“你帶紙了嗎？”
奈倉：“……”
奈倉：“你再不走的話，讓我們手挽手一起去廁所吧：）”
少女看着對方惡狠狠的笑臉，回憶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覺得既莫名又委屈。
算了。也許奈倉醬肚子不舒服，是因為來了大姨媽呢。
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