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臨五十歲,在機場被捕時,正在和朋友道別,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半長頭發和胡須,從容不迫,看起來甚至更像一個藝術家。

進警車前,還有記者在追着問:“你感到羞愧嗎?”“聽說你也分化了,請問是什麽性別?”“你覺得你會被判死刑嗎?”

更還有一些大逆不道的人:“有人說炎帝和黃帝是一對AO伴侶,炎黃子孫就是他們的後代,你同意這個說法嗎?你覺得他們誰是Alpha,誰是Omega?”

連程臨都聽笑了,但也只是嘴邊有些弧度,并沒有回答問題。

車門關上,視頻結束。

這是程臨最近的影像資料,雖然已經被删了不少,仍然能在網絡上找到痕跡。

向思堯這個人,幹一行就愛另一行,看着當事人的資料,想的卻是:炎黃子孫,這個梗不錯,可以拿去寫成段子。

譚躍這兩天住院,向思堯這個助理反而變得更忙,光是快遞就幫譚躍拿了好幾個。剛剛又被電話遙控着,打開了譚躍的電腦,找一位委托人的資料。

找完以後,剛想關掉電腦,就看到顯示器裏,那個名為“程臨”的文件夾。

點開以後,首先看到的就是這個視頻。

向思堯已經很多年沒有親眼看到程臨了。眼看父子即将再次相見,他到現在都沒有想好,如果見面,他該對程臨說些什麽。

向思堯又注意到,除了這個公開發布過的視頻以外,按序編號的文件裏,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他還是打了個電話給譚躍,問自己能不能看。

譚躍說:“可以。你別這麽生疏,以前翻我作業本的時候都不是這樣的。”

向思堯覺得這個性質很不一樣,可他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麽反駁,又聽到譚躍咳了兩聲,似乎還把話筒拿遠了,明明力度很大,聲音卻驟然小了很多。

“你還在咳嗽嗎?”向思堯想起來,譚躍似乎咳了有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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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大事。”譚躍還是這樣,并不願意跟他透露自己的狀況,“你事情做完就先走吧,我又不在,你還不如回去好好看書複習。”

向思堯卻還是放心不下:“你這病很燒錢吧,如果沒錢了……”

說到一半,他又卡了殼,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應該大包大攬,讓譚躍有困難就來找他。可事實是他現在手裏僅有的錢,還是爺爺施舍留下的。昨天把包背回去以後,他才在夾層裏發現譚躍已經将那個厚厚的信封塞了進去。既然如此,譚躍肯定不會要這筆錢。

“你別操心了,”譚躍都頭痛了起來,“我現在是參加臨床試驗的患者,不要錢的。”

今天許醫生又來了一次,跟譚躍聊起他的身體狀況,不樂觀的程度超過了譚躍的預料。按照他的說法,譚躍就是一個随時會爆炸的地雷,沒有出事只是運氣好而已。

“就像那些突然猝死的年輕人,”許醫生說,“他們是長期熬夜加班,可能平時看起來沒什麽事,能跑能跳,但突然有一刻,身體受不了了,弦崩斷了,人就垮掉了。你的信息素就是一直在這種高壓狀态,我也不知道哪天會有事。”

“可是過去那麽多年都沒出什麽大事。”譚躍為自己辯白,“我工作也沒受什麽影響。”

即使難受,也就是再加重藥量,不就行了嗎?

“已經從量變到質變了,”許醫生說,“哪怕現在是ABO的世界了,也不能丢掉唯物主義辯證法!”

真到了這種有危險的時刻,譚躍又想當什麽都沒發生了。但現在卻變得收效甚微,一直說沒事沒事,向思堯好像都不咋相信。

挂了電話,譚躍掐掉了煙,從吸煙區走回去。

以後不能再邊抽煙邊打電話了,他想,萬一稍微嗆到,都有人會大驚小怪。

向思堯并沒有提前溜走,他準點下了班。倪虹的酒吧又在搞活動招攬人氣,這次是帶定位發朋友圈集贊就能獲得免費無醇酒一杯。李東銘為了女朋友,再一次要求向思堯過來。

“好幾個客人問你呢,”他說,“雖然你上岸了,也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啊。”

“我沒有段子可以講的,”向思堯說,“你不懂,我最近心情很沉重,根本找不到好笑的事情。”

“那更要過來消遣一下了!”李東銘卻還在趁火打劫,“今晚party夜,過來玩玩!說不定就找到你中意的Alpha了呢!快過來,就這麽定了,不然漲你房租啊!”

挂了電話,李東銘又跟女朋友抱怨:“他最近絕對有情況,天天跟我打聽Alpha什麽的,特別侵犯我的私人空間。”

“談戀愛了?”倪虹猜測到,“但他一直跟我說在這裏沒什麽認識的人啊。”

“現在他都找到工作了,肯定認識了新朋友嘛。”李東銘不甚在意。

“有嗎,我怎麽只聽他提過那個性騷擾的Alpha上司。”

李東銘想想,好像的确是這樣。兩個人相對而視,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某種可能。

所以當向思堯趕過來給酒吧湊人頭時,非常詫異自己這麽高尚的行為不然沒有得到感謝與褒獎,反而被兩位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讓他很不自在。

他想把話題拉回來,望向臺上正在練習開放麥的表演者,聽了幾個生硬的段子。服務生看他來了,給他送上來一份甜品。

“冰糖炖梨,”服務生說,“冬天容易着涼,潤潤嗓子,等會兒上去表演。”

向思堯說了謝謝,嘗了起來,精心熬制的冰糖炖梨,的确清甜可口,讓幹燥的喉嚨得到了一絲滋潤。倪姐這個酒吧,除了調酒本身,其他都做得有聲有色。

似乎那個被傳到網上的錄制視頻的确給這個酒吧吸引了一些人氣,客人明顯比以前多了,還有人注意到了向思堯,起着哄讓向思堯上去。

“不用管他們,”倪虹說,“你玩你自己的,最好找個Alpha過夜。”

向思堯如果今天就找到一個Alpha去酒店過夜,那她那無稽的猜測,自然就破滅了。

可是,今天向思堯居然不像以往那麽拒絕,想了想,打好腹稿,就走了上去。

他今天時間很短,先是把那個視頻裏的觀點講出來,說有人認為人類在遠古時期就有ABO的基因,并認為炎帝是Alpha,黃帝是Omega,被他們打敗的蚩尤就是Beta,在崇拜生殖文明的遠古時期,具有信息素優勢的Alpha和Omega聯合,繁衍了諸多華夏子孫。

“看到這個說法以後,我去查了一下,炎帝姓姜,黃帝姓姬。有姓姜的朋友嗎?哦有一個,那起碼大家生活中,還是很有可能遇到姓姜的對吧。有姓姬的嗎?沒有。有認識姓姬的嗎?還是沒有。”向思堯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所以大家看到了,在遠古時期,冠姓權的争奪已經開始了。”

這麽短的笑話,但配合着氣氛,全場都哄堂大笑了起來,倪虹也在笑,直到向思堯從上面走下來,光一下退到了他的身後。

向思堯眼神閃爍,問倪虹,今天的效果看起來不錯,他能不能多帶一份冰糖炖梨回去。

直覺讓倪虹追問了一句:“帶給誰的?你家不就是你和李東銘?”

“我等會兒不回家,”向思堯擺了一下手,“我去醫院,譚躍生病了。”

“誰是譚躍?”倪虹沒反應過來。

李東銘拉了拉倪虹的袖子,在她耳邊提醒。

眼見向思堯真的提着打包盒,冒着寒風走出去,倪虹實在想不明白,那個Alpha上司,到底是威逼利誘,還是巧言令色,居然就這麽把向思堯給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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