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去醫院的主要目的,當然不是去送什麽甜品。

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維聯系,比如看到潤肺止咳的冰糖炖梨,就想起白天還在咳嗽的譚躍,再然後,就想到他看到的那份關于程臨與爺爺關系的調查資料。

原本沒有在意的事情,突然想了起來,就讓向思堯焦灼得坐立不安,正好有個理由,讓他從酒吧跑了出來。

可是這個酒吧跟醫院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向思堯站在路邊,半天沒等到公交,看了好幾次手機裏的餘額,猶豫着打了車。

“你睡了嗎?”到達之前,向思堯先給譚躍發了個消息,“我帶了點糖水來,你要不要吃?”

遇到向思堯送上門這種好事,譚躍自然不會拒絕,甚至直接走到了樓下。等向思堯下車走到住院部的大樓門口,就看到了穿着病號服的譚躍正在吹冷風。

他們一起坐上電梯,譚躍接過向思堯遞來的袋子,皺了皺眉:“你剛又去夜店玩了?”

“啊?你怎麽知道的?”

“你身上全是別人的味道。”譚躍把手抽回去,食品袋也沒拿,表情帶着些許嫌棄。

“怎麽會,那個酒吧有感應儀,不能随便散發信息素的。”向思堯第一反應是幫朋友的酒吧澄清。

“不是信息素,是香水。”譚躍說着,用力咳了兩聲,這次是故意的,連嗓子都帶着點啞,“算了,反正我們也不熟,你想半夜帶着別人的香水味來見我,我也管不着。”

向思堯回憶了一下,大概率是倪虹噴香水的時候,他站得不夠遠。

“是個女生吧,女性Beta?”譚躍猜測着。

“對,但我跟她就是朋友而已。”向思堯解釋着,“她有男朋友的。可能就是剛剛她在我旁邊噴香水,才有味道的。”

還好譚躍并不是不講理的人,聽完向思堯的話,好像不那麽板着臉了,不但把袋子接過來,還帶着關心說:“你手太涼了,先進去暖和一下。”

譚躍的病房是單人間,裏面開着暖氣,一走進去,着實讓向思堯快凍僵的四肢和腦子都恢複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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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的酒吧後廚做的,”向思堯推給譚躍,“挺好喝的。”

“你經常去夜店嗎?”譚躍問他。

“以前會去。”向思堯說,“上班以後就少了,有朋友在那裏。”

“哦,會給你煲糖水的朋友。”譚躍語氣有點酸,“下次帶上我吧,我都沒去過那種地方。”

“好啊,”向思堯允諾,“等你出院我帶你去。”

向思堯看着譚躍坐在床邊,捧着那份其實已經冷了的糖水喝了好幾口,心裏又平添了幾分愧疚。譚躍那麽認真的樣子,他卻只是想用一份免費甜品來當借口,來找譚躍問情況。

等譚躍喝完,向思堯把外賣盒收起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從包裏翻出那份厚厚的調查材料。

“我今天在電腦裏看到了這個,”向思堯說,“你怎麽會想到去調查我爸和爺爺的?”

“捂得太嚴實了啊。”譚躍說,“他之前活了四五十年,怎麽可能查不到他的家庭關系,只能說明,發出來的都被删了。”

他随手翻了幾頁,問向思堯:“你怕是也不了解吧。”

向思堯當然好奇過,從小沒見過面的爺爺,到底當初為什麽跟程臨鬧得老死不相往來。但他那時候連自己都顧不過來,爺爺不願意說,他也沒有別的渠道去了解。

譚躍繼續說下去:“程臨的父親叫程立鈞,位置坐得挺高的,但回到家裏,對子女的教育就只有體罰,動不動就是一頓拳頭。程臨直到快成年都有門禁,出門都要報備,如果不守規矩,甚至會讓他大冬天扒光衣服在外面罰站。”

“啊。”向思堯想起來,“爺爺好像跟我提過。”

但似乎譚躍描述的場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程臨的老家在北方,冬天溫度都在零下。”何況,對于一個自尊心極強的青少年來說,這種懲罰,帶來的心理陰影更是巨大的。

甚至有可能多年以後,還在影響着這個人的性格。

“他打過你嗎?”譚躍問向思堯。

向思堯趕緊搖頭:“從來沒有。”

程臨不打人,他作為父親的問題,恰恰是反方向的:他不會嚴格要求向思堯,也根本不管任何事情。

向思堯被請過家長,老師嘆氣說向思堯挺乖的,就是成績太差,程臨卻很迷惑:“他成績不好跟我有什麽關系?我還以為他犯事了。”

老師氣得不輕,問他為什麽對孩子這麽冷漠,程臨說:“我覺得我挺愛他的,但我對他也沒什麽指望。成績差就差吧,反正也死不了。”

現在想起來,程臨這種在生活中什麽都不想去管的态度,大概與他過去的經歷,是有一定關系的。被自己的父親壓抑得太久,索性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譚躍想想也是,向思堯那身皮肉,随便捏幾下都能留下痕跡,雖然程臨确實不太上心,但好像也沒那個精力來虐待兒童。

向思堯原本是來跟譚躍讨論程臨的犯罪動機的,看到那份材料以後,向思堯覺得,程臨人生前半段的經歷,讓他內心隐藏着對社會、對規則的不滿,從而選擇報複社會,讓全世界所有人都被異化,不再遵守以往社會的框架。

但剛剛這一番對童年的回憶,讓向思堯又有了別的想法。

“在想什麽?”譚躍問他。

向思堯就跟譚躍講了他以前被請家長的事,又說:“其實我覺得他那句話很好用。”

“什麽意思?”

“遇到什麽事情,你就想想,這事情會死嗎?死不了就還好。”向思堯說,“就像我爸,老婆出軌了,那又怎麽樣,也死不了;後來我媽受不了他這個态度離婚了,他也是這樣,沒什麽反應,離個婚也不會死。最後就變成了,人從兩種性別變成六種性別,聽起來很刺激,但也死不了,為什麽不可以呢?”

但剛說完,向思堯就意識到自己這番話的不妥。

譚躍是個被信息素紊亂困擾的人,哪怕沒有死,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對不起啊譚躍。”向思堯低着頭,吶吶地說。

“沒事,”譚躍說,“只要你多來看我就好,帶着別人的香水味過來也沒關系的。炖梨很好喝,謝謝。”

他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向思堯的,指甲劃過向思堯的皮膚,向思堯覺得很癢,又還有些掙不開。

“手還是冰的,等暖起來再回去吧。”譚躍這麽建議,看向思堯似乎還在思索,譚躍又咳了兩聲,“這幾天醫生也說我情況不太穩定,最好晚上有人看着。”

過了一會兒,李東銘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來自向思堯:“我今晚不回來了,你記得把門反鎖。”

李東銘早有預料,給他回複:“我早就反鎖了,你自己買套去吧。”

“我在醫院!!”向思堯的文字标點透露着憤怒。

“都直接搞進醫院了?”李東銘感嘆着,年輕人火氣真重。

“……”向思堯生氣地拉黑了李東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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